第7章 破碎的提琴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天主似乎在轻叹,里亚海湾的每一天,也绝不可能总是日复一日地一样平静的。我所讲述的事情的源头从一场殴打开始,而被殴打的人,是阿申公。
我曾经对您提及过那些水手们的闲谈,您或许可以感受的到。在他们眼里的阿申公,绝对和我眼里的阿申公有千差万别。他们提到阿申公,就会不由自主的唾弃着:那是一个极度落魄的连水手都要嫌弃的人,是一个神经病,是一个跟众人不和的怪人。可以说,他们讨厌阿申公,这就和阿申公不想跟他们接触一样。
要指望阿申公和这些水手同僚们相处平安无事,是绝对不可能的。终于有一天,变故发生了。
那是我至今忘不了的惨状。同样是里亚海湾的富有暖意的黄昏,那饱含诗意的暮日之下,阿申公又一次在不明原因的情况下被下船收工的水手们提及了。对这群水手们而言,嘲讽和评论一些杂事,可能是他们无聊的海湾生涯中最能打发时间的事情。他们闲聊着,粗鄙的说笑着,和碰巧经过那里的阿申公打了一个照面。但阿申公只是像往常一样提着他的小提琴,疾步向碎石遍地的闸口行走着,就像没有看到那些汉子一样——的确,他完全不想和他的所谓工作上的“同僚们”有什么多余的交集。
“阿申公!阿申公!”突然之间,一位汉子大声呼喊起来。沉默了片刻后,紧接着,又有好几个水手加入了这嗤笑的行列。“阿申公!阿申公!阿申公!”水手们有节奏的应和着,吹着口哨,打着节拍。像是在玩一个最好玩的游戏那般有趣。
阿申公并没有理睬他们,只是继续往前走着。虽然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但他可以感受得到身边的事情。我相信阿申公并不想理睬水手们对他的嘲讽,他认为这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正如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一样。但很可惜,水手们并不这么觉得,他们往往乐此不疲。
“这厮这是在无视老子们吗?”
突然,一个水手大步跨了出来,这是一个新人水手。他满脸络腮胡子,肌肉异常的健壮。这名水手脸上带着几分愠怒地走向阿申公,并朝他的肩膀上狠狠的擂了一拳。
“你目中无人?你古怪的有理了?”魁梧的水手大声地朝阿申公的脸上汾了几口唾沫星子:“见到自己的工友们,连招呼都不打一下,你自认为有多清高了?”
“尼尔,他是个聋子…”身后的一名水手想解释,但是却被他右边的另一名老水手拉扯了一下。周围老水手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似乎在期待一场好戏的发生。
阿申公转过身来,用自己缠满绷带的手指抹了一下满脸的唾沫星子,湖蓝色的大眼睛中显示出了怒气。他反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放下了小提琴。
“怎样?你要和老子决斗?”那魁梧的水手大声笑起来。“就你这小身板,你觉得你打得过老子吗?”
阿申公一闪身,突然用脚勾起了一把细石弹向了那个水手。错愣之际,魁梧的水手被砸了个猝不及防。阿申公趁此机会,用力向水手的肩膀扫去一腿,并双手使尽全力,居然推翻了他。
“反了,反了你个小兔崽子!”魁梧的水手明显是被激怒了。他立刻爬起来,飞速横过一掌,把阿申公直接打趴在了地上。然后他又抡起一拳,直接指向阿申公的尖鼻梁,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当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里亚海湾的碎石边第一次围了这么多人,阿申公趴在石头上满脸血迹。他双手的绷带散开,露出粗糙不堪的指关节。而他的小提琴。那只精致的,被他注入饱满理想与梦想的小提琴已经成为了片片残骸。水手们早已散去。里亚海湾上空,血状的残阳之下,碎石和阿申公的脸都晕染成了红色。这是死寂一般的红色。我感到沉重,感到难以名状的愤怒和悲哀。
据众人所说,阿申公并没有死去,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在精神上真正消亡。那个操着小提琴的阿申公,那个在里亚海湾边演奏着梦想的阿申公,似乎静静地,永远停留在了我的记忆中。阿申公那片孤傲,那双湖蓝色的,冰雪般清洁的双眼,不知道我还是否能再一次看见。
阿申公能够醒过来吗?我静静地站在这片红色之下。我问着我的内心,也只能大声地呼唤,向着里亚海湾这份静谧发出我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