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凡人的病与命
玄行道今年虚岁十岁，此时虽然肉身强横，但是在身形上还是个小少年的样子。大概一米五左右，这家成衣店虽然大，但是适合他这个身量的也都是一些童子装束，玄行道并不喜爱。不过这衣服由小改大困难，但是由大改小却是简单。
那店家老头便要留玄行道在此住上一晚，言称明日必将衣物改好赠予道长。玄行道推脱不过，正好他也十分怀念这种充满烟火气的感觉，于是半推半就答应了在此处歇息一晚。
他笑着向那老头说：“既然老人家你成心相邀，那我今日便在此处休息了。”
那店家老头大喜过望，连忙转过一旁吩咐下人准备房间酒菜，又回来拉着玄行道和村镇其他宿老，直言要为道长接风洗尘。
玄行道落在这村镇口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他先前深入那地下十万米的洞穴修炼，虽然看似短暂，但其实也已经过去二十余天，他也有整整二十天未曾享用过人间烟火了。玄行道自然知道这老头要宴请他的目的必然不纯，但也觉得无所谓。人生在世，谁能做到无欲无求呢？真仙尚且不能，又何况这些凡人。这老头要是有社么愿望打算在饭桌上开口，要是举手之劳，应承下来也无妨。何况已经决定在此地歇上一晚，索性连这顿饭局也答应下来，他这样想着，也就点头许可了。
此时距离谷神的三月之期也仅剩下一个月的光景，玄行道打算歇过这一夜之后，就踏上十万里归途。
玄行道冲着那店家老头说：“老人家，我也不白要你的衣物和吃食。我这一路走来，看村中人大多惊慌，想来如你店中侍女一般被天灾吓到的人不在少数。我想，不如就借你这门店做一天的药堂如何？”
那老头自然大喜，无不应允。玄行道此番举动会为他衣店带来偌大的名气，将来在这个镇子谁人会不知此处“有仙人显圣”，那时候自己这家店铺生意何愁不好。
他于是紧急唤来家丁，将衣店里的一干布料衣物尽数挪动后堂，将大片空间腾出来，留给玄行道施为。同时遣人在镇中宣传，村中其他宿老不由得对这家伙满是嫉妒，同时也在懊悔：巴结仙人的话说的晚了，好处全叫这家伙得了。
这些人心中虽然这样想，但是面子上自然是一点也不敢在玄行道面前暴露出来的。不仅不会流露出嫉妒成衣店东家的表情，反而纷纷配合着他宣传有高人大德在此处为凡人看病。
玄行道命他们搬来一张椅子，就这样坐在了门口，等待着需要救治的凡人。在这些宿老的宣传下，不出一刻，便有病人前来。
那是一个力壮青年，听说了有仙人在这成衣店给人瞧病，一路飞奔过来。
玄行道看着这人，等着他说明来意。虽然他可以施展望气法观察，能够轻易洞彻凡人的身体，但玄行道自持身份，却是不会轻易主动探查凡人之躯。毕竟凡人身体污秽，不开望气还能勉强看上两眼，开了法眼他怕自己先吐为敬。
这青年看到这治病的仙人竟是十岁幼童的模样，心中不免犯嘀咕：自己的病本就难以启齿，本来想着治病的仙人该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却不曾料到是个小娃娃，这叫自己怎么说的出口。
青年无助的目光投在周围围绕的村中宿老之间，期待着有人能帮他说上两句话。玄行道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有病没病？若是没病就赶紧走，不要再此地耽误时间！”青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周边围绕的老人中走出一名来，开口说：“道长啊，他的病情我略有了解，这小子前几年格外荒唐，娶了妻子也不收敛，有一日在镇上花楼与人欢好之时被他家中那悍妇提着刀生生闯进去，追着他跑了大半个镇子，出尽了丑相，从此听说他落得一个不举的毛病，再也没有在外面乱来过。相必他来找道长您，正是想要看看这个病情。”
那青年面色通红，口中强自说到：“你胡说，我哪有什么不举的毛病！”
玄行道冷声回复：“没病就回去，有病就快说！你自己说到底有没有病，有什么病！”那青年这才低下头，声若蚊蝇：“仙人便按照不举的毛病为我治一治吧……”
玄行道这才点头，伸手在空中抓握，捞出几滴灵露来，装在一个小瓷瓶中递给了那健壮青年。说道：“这便是能治你的药。”
青年惊喜着便要伸手去接，却被玄行道挡了一下。
玄行道瞪着他说：“这药虽然有效，但是有几句医嘱你要听好了！首先，这药不是给你吃的，你要带回家中给你的妻子吃。她吃了，才能治好你的问题，并且你不能哄骗着让你的妻子吃下去，必须要把这药的功效尽数和你的妻子说明白，要你妻子自己愿意把药吃下才有效果。否则不论你是隐瞒还是欺骗，这药都不会起效！你可要记好了。”
那青年接过瓷瓶，面色苦涩，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玄行道一挥手打出百米开外，玄行道用的是巧劲，那青年落地无伤，但也明白这是真正有本事的仙人，不敢再上前叨扰，在原地磕了九个响头，才拿着瓷瓶回家。
玄行道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有趣，也不知这人打算怎么回去和妻子沟通，但反正，这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情了，且看这妻子会不会原谅这个男人吧，玄行道不愿多管，继续瞧起了下一个病人。
这村子里的病人大多都是在今天受了惊惧，很少有人真的身患什么疑难杂症，或者说即便有人真的病重，这种凡人的病痛对待修士来说治疗起来也是易如反掌。
玄行道看了几十个病人，心中开始感到无趣枯燥，索性不在一个个看下去。他命人找来纸笔，然后运转玄关一窍，吐纳天地灵气形成一碗灵水。以毛笔沾了灵水一气呵成绘制出上百张甘霖符来。
然后玄行道招来衣店里的下人，叫他们把符烧了，每张符灰勾兑上一百碗清水，再将符水分与闻讯赶来的病人喝了。若有喝下符水病情还未好者，再由他来亲自医治。
玄行道安排好这一切，便靠着门口的椅子闭目养神起来。他不愿意离开，因为知道若是自己离开，那些符文难保不会有人私藏，也就留在这里监督。
这符水功效极为简单的，不过是蕴含一点生命元气，这点元气对于修士自然是极少的，但是进入凡人体内，便能够起到极大的效果。多数的病痛饮下这一碗符水就好了。
在这样的看病方式下，那些不断聚集的病人很快也都散去——他们多数人本来也都没有什么病，只是听说有仙人在此坐堂，免费行医，这才起了随便看一看的心思。饮下一碗符水之后，便也觉得得了仙缘，身轻体健，也就心满意足的散去。
渐渐的汇聚的病人全部走完，玄行道便叫人收了椅子。
也就在此时，远处街边拐角有一名老汉，拉着一辆板车，上载着一个满脸褶皱，一头白发稀松的老妇人缓缓行来。边拉着车边絮絮叨叨的说：“娘，你再坚持坚持，有仙人来了镇子上，你的病有救了，你再挺一挺，这口心气可不能松啊……”
发符水的下人迎上去，说：“老富贵，你来晚了啦，仙人已经不看病了！这符水也发完啦！”
这下人说话腔调极高，显然是故意而为，要引来玄行道的关注，救一救这年迈的老妇人，也算是小人物的慈悲吧。
那名叫富贵的老汉也是顺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哀求着：“仙人！仙人！救救我娘吧！”
玄行道心里为这些小人物式的狡猾感到好笑，又有一丝莫名沉重的同情，他说：“好了，把病人拉过来——哎，算了！还是我过去吧。”
玄行道走到板车前，看到那虚弱的睁不开眼的老妇人，心中就是一沉，知道这人生命已经走到了终点，是救不了的。
他转头面向那老富贵：“我问你，你今年多少岁了？”
“回仙人的话，小老儿今年七十有六了。”
玄行道摇了摇头，再问：“这板车上的是你母亲？她今年多大岁数了？”
“我母亲今年九十三了。”
玄行道叹了口气说：“拉回去吧，没救了。”
这名叫富贵的老人不可置信的大喊：“不，不会的仙人，我娘她身体一向很好，她只是最近病了，是病了，有救的，一定有救的！”他边说边跪在地上磕头。
玄行道蹲下来扶住他，巨力让着老人再也磕不下头，他说：“你娘不是病了，她是老了!老不是病，是命！救不了的。”玄行道站起来拍打了两下老富贵的肩膀：“拉回去吧，别让你娘强撑着受苦了。生老病死，自然轮回，这是命。修士顺天应命，只治病不治命。”
他说完不再管这个老汉，转身离开了。
人总要接受命运的。在这件事上，任何人都帮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