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疑云冰消唯长叹
广宏问道：“阁下何出此言？”江南飞道：“倘若是你下的毒，你为何要拿解药去救广恒大师？”广宏笑道：“解药？甚么解药？”江南飞向智善微一示意，智善立从怀中取出瓷瓶，江南飞手握瓷瓶道：“这就是解药。是姬姑娘在诵经楼下拾获。”说完手指姬萋，问她道：“敢问姑娘，这瓷瓶是在诵经楼何处找到的？”姬萋道：“在楼下正中位置，我到诵经楼低头就发现了它。”
江南飞问道：“这么说它不在隐蔽之处？”姬萋点了点头道：“我若看不到，别人也会看到。”江南飞道：“劳烦姑娘。”转而对在场众人道：“诵经楼就在隔壁院落，从在下右手方向眨眼可到。经智善大师证实，瓷瓶里装的是用毒世家孔家所制的‘清心散’解药。当时华山派诸葛兄和柳兄也在现场。智善大师素有佛门圣医的雅号，同时证实了广恒大师中的毒便是清心散。”智善和少林众僧连连点头，诸葛昭、柳少华在叶芳身旁，也都齐声应道：“这小子说得没错。”
江南飞看群豪闻言耸动，加重声气道：“清心散能教人神志不清，任人摆动。毒药本身并不致命。而且闻过在下手里这瓶解药后，中毒者立刻就会苏醒。”
众人正感新奇，江南飞转身问莫久悲道：“在下没说错吧，莫兄？”
莫久悲正当沉思，江南飞猛然发问，他忽觉自己受万众瞩目，脑海里乱作一团：“莫某……莫某不知……”
广宏看莫久悲被问得战战兢兢，咳嗽一声道：“阁下始终没说为何不是我下的毒！”
江南飞道：“仁兄稍安勿躁，此事立马揭晓。”
广宏笑道：“那我和在场诸位倒要洗耳恭听了。”
江南飞道：“在下斗胆猜测，叶兄是被争吵声惊扰后所以出门追踪，接着只看见其中一个黑衣人，经叶兄证实，那人正是广宏仁兄，仁兄白天见识过叶兄的功力，深知不易摆脱，幸好他对少林院落位置烂熟于心，加上本身轻功卓绝，因此一路躲避，连叶兄也追之不及，最后在此地凭空消失……少林那么多院落，为何偏偏停在此地？”
真定子龙帮的朱涵问道：“为何停在此地？”
江南飞道：“只因广恒大师住在此地。当时他已被人下了清心散毒，其后有一段经历，在下稍后再说。总之危在旦夕。广宏仁兄虽被逐出了少林，却不忍心看着师兄就此毒发身亡。叶兄发现他与人争吵，在下推测，他是在向某人拿解药，而对方正是下毒之人。广宏仁兄拿到解药之后遇见了叶兄，本来可以躲过叶兄，只因心系广恒大师，再三权衡之下，只好将叶兄引至此处，期望叶兄对广恒大师施以救援，同时将身上的解药扔在附近，期望它尽快被人发现。而那个与广宏仁兄争吵的不是别人，正是丐帮的莫兄。”
叶芳乘机对莫久悲施压，怒斥他道：“当真是你下毒？当年你率众追杀贼人，对方被大师所救，使你功亏一篑。之后你又率丐帮弟子前去金国刺杀那人，最终损失惨重，于是你痛恨大师，就以清心散毒毒害他……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甚么话说？”
叶芳难得动怒，群豪俱感震惊。莫久悲被吓得哑然失色。
江南飞乘势说道：“只要对在场的人一一问明，就知你中途是否离开，你就是在那时去找广恒大师，也是在那时被崇延小师父发现。”说完朝叶芳使个眼色，叶芳立时会意，朗声对身后群豪说道：“稍后叶某会对各位一一问询，相信各位对叶某不至有所隐瞒！”声音中隐含内功，直击群豪耳门，群豪中功力稍浅者顿感不适。
莫久悲料知已然败露行藏，只好说道：“没错，下毒的正是莫某，只不过……只不过这位江兄弟也说清心散只会教人神志不清，不会致人死地，莫某知广恒会使无量心法，本打算以他当年误救卖国贼一事要挟他，让他……让他交出无量心法。但他宁愿名声受损也不愿就范，莫某迫不得已只好对他下毒……”
柳东立将他推至禅院中央，怒斥他道：“好你个莫久悲！你身为本帮掌事竟如此卑劣！来人啦，将莫久悲押下去！”丐帮弟子领命出列，广明厉声喝道：“莫施主在本寺下毒，罪责当由本寺戒律院裁定！”说完指挥戒律院弟子将其牢牢控制住。莫久悲疾呼道：“莫某绝无恶意，莫某一时鬼迷心窍，柳兄救我，柳兄救我。”柳东低首只当并未听闻。
智通叹口气后吩咐广明道：“莫施主固然犯了大错，听江施主言下之意，似乎真相另有说法，莫施主到底乃是丐帮一舵掌事，广明你须以礼相待。”广明呆愣半晌方才接领法旨。
智明问江南飞道：“江施主说广恒被人下毒之后有一段经历，依你看，他究竟经历了何事？”江南飞问广宏道：“此事广宏仁兄应该最清楚，是由仁兄你来说，还是在下来说？”广宏笑道：“阁下三言两语就使姓莫的胆小鬼和盘托出。我倒想再听听阁下有何高见。”
江南飞道：“在下之所以断定下毒的是莫先生，一来崇延小师父敢当众揭发莫先生单独找过广恒大师，二来莫先生自己出卖了自己，试问一个甚么都没做过的人，怎会心神不宁以至东张西望、坐立难安呢？”转而对智明道：“大师可还记得你曾说过‘广恒遇害前仍不忘手写无量心法注解，可惜尚未完成就被人下了毒’？”智明道：“不错，老衲只知他近年主攻无量心法的难题，不知他已练成无量心法。甚至手抄了心法注解。”
江南飞加重声气道：“多亏大师此话提醒在下，在下才想到广恒大师昨晚说过，以前广宏仁兄知他正在练习无量心法，求他带同练习。而昨日广恒大师正是以无量心法挡住了叶兄广成诀的无敌攻势……在下又听叶兄说他追踪的黑衣人似对少林寺很熟悉，身手还与广恒大师有几分相似，再加上无量心法，于是在下猜测广宏仁兄便是那个黑衣人。只是那时在下并不知广宏仁兄藏在何处，直到在下说出了那个故事之后，无意间看到有个人举止异常，其他人只觉故事感人，但他听到中途竟偷偷抹泪。即如各位大师一般慈悲为怀，也未见得人人感同身受，试问一个普通乞丐，又怎做得到如此悲伤？”
张雁冰笑道：“原来如此。江兄弟果然深思熟虑。你乘质问莫兄的之机对广宏仁兄出手，就是想当众拆穿他假冒丐帮弟子一事。”江南飞道：“没错，可惜在下势单力微，险些被他轻易化解。幸好叶兄仗义出手，才使广宏仁兄不得不自露身份。”
叶芳道：“江兄弟不畏凶险敢于求证，叶某略尽绵薄之力，实在不值一提。”江南飞微笑后接着道：“广宏仁兄自认在藏经阁以重掌杀害广远大师，广远大师筋骨折断，身上却无印记，广明大师问他何故，广宏仁兄展示内功招法，原是内功到处，触体即散。在下突发灵感，私下向智善大师求证，原来中了清心散毒之后，倘若心脉再遭极强内功攻击，就会危及性命！”
智善沉声道：“老衲查验广恒尸首多时，未知他真正死因，直到江施主拿来解药，才以洗髓经功法试出广恒中了清心散毒，而老衲清晰记得，中清心散毒者心脉较弱，倘不慎被内功劲袭，则吐纳滞缓，接着就会心力衰竭而亡。”
智明愕然道：“这么说广恒中毒之后还被人以极强内功袭击？那人……那人到底是谁？”说到最后几个字，不由得望向禅院正中的广宏。
诸葛昭、柳少华也都恍然大悟，不禁叹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死因，难怪查来查去也无进展。这小子误打误撞竟发现了端倪……”
广宏本来怡然自得，听智善说完后面如死灰，待师父智明的话清晰传入耳畔，头脑一片空白，脚底松软，“啊”的大叫一声。
“他怎么啦？”群豪中有人问道：“不会走火入魔了吧！”
江南飞高声道：“他并非走火入魔，而是无法接受真相。”
众人一时不明，江南飞道:“他冒认是自己对广恒大师下毒，只因他想独揽罪责。纵然遭来愤恨唾弃甚至杀身之祸，他却十分坦然，因为……因为在他心里，他绝不会真正杀害自己的师兄。”
望了望茫然若失的广宏，又道：“如今他师兄真正的死因是中毒后被人攻击了心脉。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可以说，是他误杀了自己的师兄！”
智通、智善、智性、智平等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智明快步靠近广宏，伸手就要朝他耳门打去，手到半空，想他已非门下弟子，只好慢慢收回。
广宏低沉着头哀哀欲绝，“是我……是我……我误杀了师兄，我误杀了师兄……”说时双手指天，口中念念有词，继而放声长啸，黯然悲悯。
良久良久，他才渐渐醒转，面朝广恒所在禅房说道：“这位江兄弟说得没错，毒不是我下的。我昨日看师兄已能驾驭无量心法，便乘夜找他，想让他将此少林绝世神功传授于我。师兄见我之后并不惊讶，始终抚额闭眼，我以为是他和叶芳激战后受了内伤，他言语无序，大意仍是劝我不可图快，须打好根基，还要摸我脉搏，看我是否已去除心魔，我心中有气，便说‘你别以为自己天下无敌，除了叶芳之外，你如今也未必胜得过我’，师兄咳嗽几声，嘴角含笑，我以为他轻视于我，当场向他施展了内功心法，正是那内功心法不慎将广远打死。我施展之后，师兄点头说了‘很好’两个字，接着双目外凸，呼吸急促，我问他为何如此，他说他中了毒了，还说到临安那次救人之事，说那个带头之人来找他了。我看师兄面色痛苦，想是毒气攻心，料定是莫久悲下的毒……后来的事，也如江兄弟推测的一般无二。”
众人对广宏自是一阵指责，广明率众上前道：“既然你已全部承认，还不束手就擒？”
智通和四大高僧也不拦阻，智明连连摇头，只说“罪孽罪孽”云云。
广宏朝智明忏悔道：“弟子罪孽深重！不止害师兄弟枉死，就连崆峒派彭袁两位青年才俊、丐帮雷朱两位长老，都是死于弟子之手。”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叶芳与彭龙、袁飞感情深厚，也正因二人之死才率众上少林讨要说法，原本苦无头绪，还遇见两起杀人疑案，如今不止疑案告破，连此前的凶手也浮出水面，广远、广恒之死他无权过问，广宏当众自认是杀害彭袁二人的凶手，他再难抑制，“你说的可是真的？丐帮两位长老以及我两位师弟都是被你所杀？”
广宏坦然道：“阁下纵横当世，岂不闻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江南飞却道：“广恒大师说韦陀掌讲究逐年精进，你自小就没练习。仁兄你不必图一时快意自认杀人凶手！”
广宏笑道：“难得江兄弟恩怨分明，既可直指真相，也能替一个罪孽深重之人辩白。韦陀掌的确讲究逐年精进，原本我对之不屑一顾，直到发现师兄武功远胜于我，才将以前看不上的所有武功重新梳理，我每晚只睡一两个时辰，也要偷偷练习，我被逐出少林之后，更是一刻不敢懈怠，韦陀掌也在那时突飞猛进，可以说当今世上除了智平师叔以外，韦陀掌没人使得比我更好……”他从内心放下了昔日怨恨，是以对少林众僧改回了从前的称呼。
智通和四大高僧叹息不已。
叶芳将信将疑，问道：“我两位师弟和丐帮雷长老、朱长老都是人人称颂的侠义之士，你为何要对他们下死手，还故意使用韦陀掌将矛头直直少林？”众人均有此惑，广宏未即回应叶芳，竟自转向智明，双膝着地，朝他拜了三拜，智明不及阻拦，广宏拜后起身：“师父多年来栽培爱护，弟子无以为报。只盼你老人家福泽绵延！”说完将韦陀掌“重杵指天”、“灵山礼佛”、“平掌降魔”、“三藏宏法”四招一一展示，每施一掌，口中念出招式名字，叶芳看他掌法如有千斤之重，叹道：“阿龙、阿飞面对如此掌法，自是毫无胜算。怪我从前敦促无方。”于是打算将生平绝学一并传授给陆空等几个师弟。
广宏演示已毕，面如寒霜地对众人道：“我受人大恩，不可在此透露恩人身份。杀人之实再难更改，是何因由我随意编造你们也必然不察！诸位随崆峒、丐帮上得少林，皆因我而起，我杀戮深重，罪大恶极。可幸我长于少林，终究……终究能……终究能灭于少林。”说到“灭于少林”四个字，众人大感不妙，叶芳和江南飞离他最近，待要发功疾行，他右手快速举至脑门，重掌拍下，当场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