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深藏差逢惹慧眼
门外一阵哗然，小沙弥手指莫久悲，声音悲凄高昂，在场众人无不惊诧。
莫久悲强装镇定：“你这小和尚别信口开河，在下和大师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小沙弥不住揉眼，断断续续道：“你责怪师叔助纣为虐，还说要找师叔好好叙叙旧……”
“这……这个……”莫久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叶芳问道：“莫兄单独找过广恒大师么？”莫久悲两眼闪烁，柳东抢先走近小沙弥道：“小师父你一直揉眼，会不会认错人了？”小沙弥连声道：“小僧绝不会认错人！”
智通问小沙弥道：“崇延，到底怎么回事？你原原本本说给大家听。”
小沙弥法号崇延，低首应道：“是，方丈。昨日傍晚，弟子经过钟楼时听见广恒师叔的声音，起初并没在意，后来看见这位施主指着广恒师叔说，就因师叔坏事，让一个贼人跑去了金国，最终施主为了再次击杀贼人，连累十几位兄弟遇害……后来广远师叔出了事，弟子跟师兄弟们听从调派，也就没再多想。弟子听说广恒师叔是被人下了毒，弟子忧郁再三，还是决定将这件事说出来。”
智通尚待发话，智明已快步靠近莫久悲，厉声喝道：“这位是丐帮莫施主，敝寺弟子崇延心净如水，绝不会砌词诬陷他人！老衲只想听听莫施主有甚么好说的！”
莫久悲战战兢兢，柳东拍了拍他道：“莫兄弟有话直说，倘若你没做过，少林贵为天下第一派，绝不会平端冤枉好人。”
诸葛昭和柳少华早已站在叶芳、柳东身旁，诸葛昭看莫久悲面有难色，决意卖个人情给丐帮，遂问崇延道：“小师父说听见了广恒大师的声音，可曾亲眼见到和广恒大师说话的是这位莫兄？”崇延道：“小僧看见了这位施主的侧脸。”
诸葛昭笑道：“这么说来，小师父并没完全看到这位莫兄的正脸，声音有相似，小师父会不会认错人了？”
崇延激动说道：“不会，小僧绝不会认错人！小僧是出家人，怎么会胡乱冤枉好人呢？”
智善安抚崇延道：“崇延你不必急躁！诸葛施主只是照例询问，你好生回应也就是了。”
崇延点点头道：“这位施主曾说，就因广恒师叔坏事，才致贼人逃脱，最后连累多人遇害。广恒师叔温和仁慈，小僧说出此事，等于破坏了他身前的形象和名声，小僧对广恒师叔十分尊重，怎会在这上头胡说八道呢？”
诸葛昭顿了顿声，知继续发问崇延也不会改口，望一眼莫久悲，不知从何替他开脱。
江南飞回到姬萋等人身边，将崇延的话再三斟酌，料他必然不会说谎，脑海迅速翻动，想起昨晚广恒谈到师弟广宏时，就说过自己和师弟错起善心误救了一个卖国贼，那场景不正与崇延所闻的一模一样么？江南飞看莫久悲虽未承认，但低首缄默，双目四扫，显然心中有鬼，遂鼓起勇气跨步出列，智通和四大高僧问他有何见解，江南飞拱手道：“在下想讲一个故事给大家听。”
群豪沉默良久正待发泄，有的破口大骂：“你算甚么东西？干嘛听你讲故事？”有的指江南飞道：“你这小子倒有闲情，出了两条人命了，还让大伙听你废话！”
“这人是谁啊？咱们别惯着他。”
叶芳被喧哗袭耳，出列喝止道：“如今真凶藏匿，事态不明，大伙不如安安静静听江兄弟讲一讲故事！看他究竟想干甚么？”群豪不敢违逆叶芳，现场一瞬静谧无声。
江南飞向叶芳点头示好后，徐徐说道：“从前有个老僧人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比小徒弟大五岁，师兄弟相互扶持，感情深厚。师兄善良谦和，既学佛理，又练武功，天赋异禀，可说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师弟对佛法研究甚少，却独独醉心武学，常让师兄讲解武学经义。师兄每次总是倾囊相授。寺内举行比试，师弟位居第一，实际乃是师兄有意相让。后来师兄弟二人被派往江南，去参加一位名门门主三十岁生辰，经过大宋京城临安时，遇见一群蒙面人围攻一辆马车，师兄弟二人慈悲心顿起，仗义出手，结果蒙面一方实力不弱，师弟险被人打伤，师兄为了营救师弟，不得不使用隐藏多年的武功，将几十个蒙面人全部赶走。人是救下来了，但师弟也知道师兄这些年有意隐瞒武功。回寺之后，师弟就让师兄把最上乘的武功教给自己，师兄以不可冒进为由多次拒绝师弟。师兄弟情同手足，师兄为何拒绝师弟？其实并非担心师弟的武功超过自己，而是发现师弟为了练功已经入了魔障，长此以往必定性命难保。岂料师弟对武学近乎痴狂，竟铤而走险潜入藏经阁偷取经书，结果被另一位常年镇守藏经阁的僧人当场擒获，方丈念他初犯，罚其杖责五十。”
说到此处，莫久悲已瞠目结舌。
群豪津津有味，都说这故事倒有些曲折。
智通和四大高僧面色微变，请江南飞继续讲述。
江南飞道：“此后老僧人和师兄对师弟一再劝诫，师弟表面答应，暗地里却执迷不悟。他无意间发现师兄在练……在练一门至上神功心法，且似乎已破上限，立刻求师兄带自己一块练习。师兄看师弟样子憔悴，怕他不加节制身体衰竭，谎称自己所练并非那一门神功心法，再次拒绝了师弟。最后师弟几乎走火入魔，在师兄不惜损耗内力替他打坐输气后，竟再次偷偷潜入藏经阁，企图催练那门神功心法。最终师弟被逐出师门。师父和师兄痛心疾首……师兄多年来更是郁郁不安。”
到此智明满眼泪水，神飞往昔。智通和三大高僧甚至广明等人，都听出江南飞所说的老僧人即是智明，师兄弟二人，一个是广恒，一个是广宏，智明平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方才遇害，一个多年前被逐出了少林，膝下再无徒儿，众僧将他围在央心，低声劝慰，场面戚戚然。
江南飞字字铿锵，句句有力，又赋之深情，群豪大多粗犷之辈，身心却都为之一振。他一边叙述，一边扫视群豪，说到师兄因担心师弟才不肯教师弟武功时，柳东、莫久悲身后一个乞丐侧首闭目，神色怅然，江南飞微觉新奇，却没多念，又说到师兄不惜损耗内力替师弟打坐输气时，那乞丐居然抚额叹惜，接着似乎偷偷抹泪。这下可大出江南飞意料之外了，他当时停顿良久，直到张雁冰咳嗽声传来，才继续讲述。
诸葛昭道：“小子你说这么多？和崇延小师父所控有何干系？”
江南飞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莫久悲道：“诸葛兄别着急，请听在下说完。后来师兄得知那日在临安郊外，和他师弟解救的是一个卖国求荣的贪官，那群蒙面人本打算截获他贪赃枉法的罪证，就因师兄弟一念之差，误救贪官，导致贪官从大宋叛逃至金国，其祸不小。而师兄为了救师弟暴露武功，引得一向痴迷武学的师弟误入歧途，也成为他毕生之痛。”
张雁冰问道：“江兄弟说的老僧人和师兄弟，可都来自少林寺？”
江南飞道：“没错，老僧人正是智明大师，而师兄便是广恒大师，他练的至上神功正是无量心法。”
群豪议论藉藉，有的稍加提示，口耳相传，即知江南飞所说的贪官就是崇延听来的那个贼人。
有人道：“难怪小师父说那人指责广恒大师助纣为虐，原来广恒大师曾救了一个卖国贼……”
智明颤声问道：“此事……此事江施主何以，何以知晓？”
江南飞道：“昨晚在后山，广恒大师亲口告诉在下，说此事一直藏在心里，原本他受困于‘行善未必结善果’这句话，说完整件事之后，大师如释重负，接着念到‘行善行恶，亦如做人修行’，告诉在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智明叹道：“唉，广恒心下竟有此重负，可惜老衲半点也没察觉出来！”智善劝道：“难得广恒最后误得真理，行善行恶，当真好像做人修行一般……”
江南飞道：“广恒大师未免你们担忧，所以把这件事藏在心里，想着自己慢慢化解，绝非刻意隐瞒。”智明想起爱徒孝顺懂事，不住地摇头惋惜。
叶芳道：“叶某来时打听过了，智明大师座下只有两个弟子，师兄是广恒，师弟嘛，是曾经的广字辈高手广宏。”
智通点了点头道：“叶施主说得没错，而那位镇守藏经阁的僧人，便是小徒广远无疑了。”
张雁冰接话道：“两位大师当日到江南，是参加本门门主的三十岁生辰寿宴。”
江南飞并未退往张雁冰一侧，而是渐渐走近莫久悲，高声应道：“正是楚门主的生辰寿宴！广恒大师说那群蒙面人出自名门。”转而对莫久悲道：“当年带领蒙面人截击那个贪官的正是阁下，广恒大师口中的名门便是丐帮！阁下第一次失败后，不久又率众到金国追杀那贪官，崇延小师父听你说当时折损了十几人，最终是否将那贪官杀了在下不得而知，但你却将这里边的过错全都算在广恒大师头上！于是你下毒将广恒大师杀害！”
此话一出，吓得莫久悲连连后退，大声吼道：“你胡说，你胡说！我没有杀他，他不是我杀的……他不是我杀的。”
柳东拉住他右臂，他仍朝禅院外急退。江南飞乘机快步跟上，伸手朝他后背抓去。两人一退一进，实令众人猝不及防。
江南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鉴微识细，只觉柳东、莫久悲身旁那乞丐神色可疑，想起叶芳曾说追踪那黑衣人时，对方身手隐约和广恒大师有几分相似，灵机一动，大胆猜测那乞丐是广宏所扮，是以莫久悲一退，他来一招“顺手牵羊”，朝莫久悲逼近一步后，转以右掌重击那乞丐。
柳东、莫久悲毫无反应，叶芳未知他意欲何为也不便插手，江南飞单掌变抓，欲拽起那乞丐破旧的衣袍。那乞丐双腿后蹬，眨眼间闪出半丈余远，江南飞不以飞天疾行功追他，反而收手站定，朗声笑道：“阁下身手如此敏捷，奈何要扮作一名普通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