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十. 对峙 3

贺兰明等人围着王遂的尸体查了又查，除了心口致命一刀外，再无任何外伤。

宋奎在一旁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模样像极了小虎，若有所思道：“王遂实在太可惜，我与他也算旧相识，唉。”

李桐蹙眉道：“为何要挑贺兰明去过之后动手，王遂之前已经与王爷说明了一切缘由，死与不死对楚王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恒觉叹了口气，神色凝重道：“也不一定就是楚王所为，如今军中收编之人背景复杂，若是有旁人奸细借以楚王之名进行挑拨，那么谁都说不准对方意图究竟为何。”

宋奎和李桐闻言点头赞同，随后三人望向一旁沉默不语的事件主角。只见她盯着王遂的脸发着呆，随后眼珠转了转，抬头盯着三人道：“别看了，再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拿人命来做局，实在太过阴毒了些。咱们还是要留意王爷军中和平州军里面的人，说不定这杀手就在其中。”

随后冲着刚赶来凑热闹的寒川，道：“寒川，找个地方好好埋了。记得立个牌子，要不然他家人不好找。”

话音落，贺兰明等人便四散而去，只留下宋奎一人盯着尸体。刚来的寒川还没反应过来，只好看着宋奎道：“怎么又成我的活了？”

宋奎摸着下巴，道：“你发现的，自然是你的活，善始善终，我还有事先忙去了。”说完还不忘拍拍寒川的肩头道：“有劳了。”

王遂的死虽然找不到凶手，大家却都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不论对方是何目的，这种拙劣的手段并没有起到臆想中的效果，反而让他们都开始警觉。

恒觉一路跟着贺兰明回到前锋营，这才将她拉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小声责备道：“今日里你是吃了枪药，这么冲，你就不怕他真的杀了你！”

贺兰明望着恒觉担忧的面容，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许久只是淡淡的道了句，“他都知道了。”

恒觉目光一愣，已明白贺兰明所言何事，不由道：“知道就知道，如今他不靠着我们手里的兵权，也难成大事，你无需为此担心。”

贺兰明望着恒觉平静的目光，心头逐渐冰冷，恒觉的表情分明是与夜君泽已经达成了某种交易才有的笃定，可为何他们却偏偏都瞒着自己？“三哥，你跟他说了什么？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恒觉咧了咧嘴，“没什么。”随即他换了副温柔面孔，轻轻拍着贺兰明的肩头“你如今身子弱，这些事我来处理就好。你放心，在他登基之前，咱们绝对不会有事，我更不会让你有事。不过……”

恒觉长吁了一口气，“你不该去找王遂，王遂一死，平州所有的暗线没了首领，若是我们一时半刻入不了鄞州，消息就没有原来那么灵通，说不定还会牵连子豪。”

贺兰明诧异，“三哥，你跟子豪究竟瞒着我什么？如果不去找王遂，平州城门紧锁，我们的军粮得不到及时补给，城中百姓弹尽粮绝，难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等入鄞州时这京畿道内成了一座空城？”

恒觉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王遂是我们的人，你不该如此轻易的暴露他的行踪，你明知道你现在身边那么多夜君泽的眼线，为何还要一意孤行去找他。若是夜君泽顺藤摸瓜查到我们与子豪，我们连与他谈判的资格都没有。王遂现在死了，夜君洺会不会因此重新调整鄞州的计划都未可知！”

这是恒觉第一次否定了贺兰明的行为，第一次埋怨她做事的方法，贺兰明不由后退一步，眼角挂泪，“三哥，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夜君洺的计划？你怎么知道的？你为何瞒着我！”

恒觉微笑，“我无意瞒你，只是你与他走的太近，若我说了你会保证不告诉夜君泽，让我来完成这一切吗？之前你让我推举李桐和宋奎一同回鄞州，已然分了你我手中的兵权，这一次我绝不能让旁人抢了先机。明儿，等这一切事了我都会告诉你，你如今就好好在前锋营待着，别多想。”

恒觉一句话怼的贺兰明舌根发紧再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抿唇望着眼前一同长大的男人，他的眼里是精明谋划，是不输帝王的宏志，那些曾经他们视若生命的情谊在他眼里早已少得可怜。也只剩她和子豪才能博得他些许的信任和依赖，可如今，他只怕也不再相信她了。

贺兰明觉得有什么视若珍宝的东西在她心头破碎，随着神经游走刺痛她的肌肤和心脏。她心中自嘲，她不是分明知道这一路走来他会变成什么模样，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非要给他出谋划策送他入青云，这似乎早已不是她想要的了。

想到这里，贺兰明吁了一口气，知道如今再问什么恒觉都不会告诉她了，他们终究不再是曾经的他们。她望着东升的暖阳，蹙眉道：“三哥，等入了鄞州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一定要及时抽身，不可再过多留恋了贪恋手中权力。否则，夜君泽只怕不会……”

恒觉轻拍贺兰明的肩道：“明儿，并不是你的每一次决定都对我们有益。我们不欠他什么，若说欠，我们不过是夜君洺手里的刀，夜君泽该去找楚王而不是你我。你相信我，等到了鄞州，我会亲手杀了夜君洺，届时夜君泽就算对你我再有怨，也不能轻易杀一个手刃叛徒的功臣。”

贺兰明望着恒觉坚毅的目光，心头忽然一紧，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细细回想起来，恒觉说的也没错。但她没想到，今日的话会在不久的将来一语成谶。

恒觉见贺兰明沉默不语，不由安慰道：“没事了，既然王爷不追究，咱们还是先入了鄞州再说。”说罢他看看天色，道：“明儿，时候不早，待会儿就要出发，我先回骠骑营整军。”

恒觉走后，贺兰明长出了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越靠近鄞州她心中越升出一种无力之感，只觉得周围的事物再也不受自己的控制。她像是被一只巨大的齿轮带动着不得不向前奔跑，可却又无力再将它停下来。

她不由转身望向不远处夜君泽所在的营帐，长出了一口气，昨夜王遂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于是她便又抬步向营帐行去。

营帐中，夜君泽正在翻阅曹文远送来的西境战况，纳兰允虽然已经带领着多数禁军和投降的纳兰鸿部队向着裕州撤回，巴康，如州还有青格的战事也有了缓和。但无忧荒原之上，依然散落着上万的纳兰鸿余部。他们熟悉地形，四处藏匿，实在是不好对付。

他不由闭眼放下书信，揉了揉眉心，他清楚此刻回鄞州太过仓促，但是，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真真恨不得分出一个自己镇守在西境。就在他为此心烦时，只听门帘轻响自以为是寒川，便道：“怎么样了，贺兰明如何？”

却听堂下人道：“王爷想知道，直接问末将不就成了，何苦为难寒川。”

夜君泽猛然睁眼，看着面前的贺兰明，此时她一双眼瞳潋滟淡淡透着诡异的金色，却收起了他曾熟悉的温柔情愫。

他神色复杂的望着她，问道：“你来做什么？”

贺兰明长吁一口气，道：“方才王爷生气，末将差些将正事忘了。昨夜见王遂时，他告诉末将一件关于夜君洺的事。”

“何事？”

贺兰明望着夜君泽略显疲惫的面容，道：“夜君洺有两手准备，若输了便要拿鄞州城的百姓陪葬。如果按照王遂的说法，只怕这鄞州城我们攻下也是一座死城。他既然敢杀皇后和皇子，又何惧屠了全城百姓给他陪葬。”

夜君泽眉头紧锁，他其实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夜君洺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疯魔凶残，这个四哥早已没有了人性，他不禁冷笑道：“夜君洺……”随后长叹一声，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贺兰明望着他的双眸，不敢表露任何情绪，忙行礼转身出了营帐。

她能做的越来越少，如今不过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再多尽一份力而已。

在平州休整后，夜君泽率兵一路向着鄞州行去，那是他们此行的终点。也是这场内乱的终极战场。

柳絮飞尽，桃花凋零，午时的鄞州城下，夜君泽牵马立于人群的最前端，银质盔甲在初夏的日光下，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他注视着城楼上蓄势待发的成宇，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朗声道：“成宇，夜君洺已是强弩之末，你莫要再助纣为虐！”

成宇神色肃穆，冲着一旁的士兵递了个眼色，便有士兵押着十名老者上前有男有女，在城楼垛口处一字排开，道：“还请宣阳王殿下谅解，此有十名鄞州百姓，若殿下要强攻，按照楚王的吩咐，第一日推下十人，第二日二十人，第三日三十人依次递增，到第十日上，每日便会以百人的倍数递增，直到宣阳王放弃攻入鄞州为止。今日是第一日！”说罢一声令下，只见十名老者瞬间便被士兵推下两丈多高的城楼，摔在地上没了气息。

这一招对夜君泽果然管用，成宇看着夜君泽震惊目光，淡淡道：“王爷若不想入这鄞州时是一座空城，最好还是退兵为上，莫要再让无辜百姓白白做了牺牲。”

夜君泽望着地上十条无辜性命，目光紧锁在凝聚的血滩上不由捏紧了马缰绳，咬紧牙关调转了马头，沉声道了句，“退兵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