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劝学篇
题解
《劝学》篇为《荀子》一书中十分重要的篇章之一,该篇通过骈俪的句法、丰富的辞藻、繁多的比喻以及精辟的说理等向人们论述了学习的重要性,旨在劝勉人们勤奋学习。篇中系统阐述了荀子的教育思想,他所论述的学习,不是一般意义上书本知识的学习,还包括其他方面,诸如修身、养道等。荀子认为,人的本性都是一样,品德和才能不是天生的,而是通过后天教育和社会环境的熏陶形成的,因而学习是十分重要的。文章涉及学习的效用、意义、目的、态度、方法以及有关教育的一系列问题。《劝学》宛如一朵奇葩,在中国教育思想史上绽放。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1],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2]以为轮,其曲中[3]规,虽有槁暴[4],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注释
[1]蓝:即蓼蓝,一年生草本植物,其叶发酵后可提制深蓝色的有机染料靛蓝。
[2]輮:通“煣”,用火熏使木材弯曲以造车轮等物。
[3]中:符合,适合。
[4]暴:通“曝”,晒。
译文
君子说:学习是不可以停止的。蓝颜(染)料是从蓼蓝中提取出来的,但是它比蓼蓝还要蓝;冰,是由水凝固而成的,但比水还要冷。木材挺直而符合木工的墨线,然而用火烤过使之弯曲做成车轮,它的曲度能拿圆规来衡量,即使有时经过火烤、日晒,都不能够重新挺直,这是经过火烤的结果啊!所以,木材经过墨斗划线加工就变得挺直,金属经过磨刀石磨过之后就锋利了,君子广泛学习并且每天反省自己,就会见识高明而行为上也不会有什么过错了。
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
《诗》曰:“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1]共[2]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神莫大于化道,福莫长于无祸。
注释
[1]靖:恭敬。
[2]共:通“供”。
译文
所以不登上高高的山峰,就不知道天空的高远;不俯视深深的山谷,就不知道大地的深厚;没有听到前代圣明帝王的遗言,就不知道学问的渊博。吴国、越国、夷族、貊族的孩子,生下来啼哭的声音都相同,长大了习俗却不同,这是教化使他们这样的啊。《诗经》上说:“哎呀,你们这些君子啊,不要常常歇息着。安心供奉你的职位,爱好正直行为。上帝知道了这些,就会给你们大福气。”精神修养没有比融化于圣贤的道德更高的了,幸福没有比无灾无难更大的了。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1],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2],善假于物也[3]。
注释
[1]跂:踮起脚后跟。
[2]生:通“性”,指人的资质。
[3]这句喻指君子凭借学习贤师益友来提高自己的修养。
译文
我曾经整天思考,但不如学习片刻所得的教益多。我曾经踮起脚去远望,但不如登到高处看得远。登上高处招手,手臂没有加长,但是能被很远的人看见;顺着风向呼喊,声音没有加大,但是使人听得更清楚。乘坐马车的人,并不是善于行走,却能达到千里之外;乘坐船只的人,并不是善于游泳,却能横渡江河。君子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善于借助别的事物罢了。
南方有鸟焉,名曰蒙鸠,以羽为巢,而编之以发,系之苇苕,风至苕折,卵破子死。巢非不完也,所系者然也。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1],茎长四寸,生于高山之上,而临百仞之渊。木茎非能长也,所立者然也。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2],与之俱黑。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3]之滫[4],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故君子居必择乡,游[5]必就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
注释
[1]射干:一种草药,根可入药。
[2]涅:一种矿物,古代用作黑色染料。
[3]渐:浸泡。
[4]滫:臭水,脏水。
[5]游:交际,交往。
译文
南方有一种鸟,名叫蒙鸠,它用羽毛做成巢,然后用毛发编在一起,系到苇子上。偶尔有风吹过,芦苇折了,鸟蛋打破,小鸟摔死。鸟巢不能说不完善,但所系的地方却不对。西方有一种草,叫做射干,茎长四寸,生长在高山之上,下临百仞的深渊。并不是茎有所加长,而是由于它所生长的地方很高。蓬草生长在大麻之中,不用扶持就可以挺直;白色的沙子混合到黑泥里,就会和黑泥一样黑。兰槐的根就是芷,若是放到臭水中,君子不会靠近它,百姓也不会佩戴它,它的本质不可谓不美,只是它周围的环境不好。所以,君子居住一定要选择邻居,交往的人也一定要是有道德的,这是防止自己误入斜途而接近中正之道的方法。
物类之起,必有所始;荣辱之来,必象其德。肉腐出虫,鱼枯生蠹。怠慢忘身,祸灾乃作。强自取柱[1],柔自取束。邪秽在身,怨之所构。施薪若一,火就燥也;平地若一,水就湿也。草木畴[2]生,禽兽群焉,物各从其类也。是故质的[3]张而弓矢至焉,林木茂而斧斤[4]至焉,树成荫而众鸟息焉,醯[5]酸而蜹[6]聚焉。故言有召祸也,行有招辱也。君子慎其所立乎!
注释
[1]柱:通“祝”,折断。
[2]畴:通“俦”,类,类别。
[3]质:箭靶。的:箭靶的中心,也指箭靶。
[4]斤:斧子。
[5]醯:醋。
[6]蜹:蚊子一类的昆虫。
译文
各种事物的兴起,一定有它的起因;荣誉或耻辱的来临,必定与人的德行相应。肉腐烂了就生蛆,鱼枯死了就生虫。懈怠疏忽而忘乎所以,灾祸就会发生。刚强的东西自己招致折断,柔弱的东西自己招致约束。邪恶污秽的东西存在于自身,是怨恨集结的原因。铺开的那些柴草都好像一样,但火总是向干燥的柴草烧去;平整的土地好像一样,但水总是向低湿的地方流去。草木按类生长,禽兽合群活动,万物都各自依附它们的同类。所以箭靶一张设,弓箭就向这里射来了;森林的树木一茂盛,斧头就来这里砍伐了;树木一成荫,群鸟就来这里栖息了;醋一变酸,蚊子就汇集到这里了。所以说话有时会招来灾祸,做事有时会招致耻辱,君子要小心自己立身行事啊!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1]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2],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螾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八跪[3]而二螯,非蛇蟺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是故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行衢道者不至,事两君者不容。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螣蛇无足而飞,鼫鼠五技而穷。
《诗》曰:“尸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故君子结于一也。
注释
[1]跬:行走时两脚间的距离,等于现在的一步。古人所说步,指左右脚都向前迈一次的距离,相当于现在的两步。
[2]驾:古代马拉车时,早晨套上车,晚上卸去。套车叫驾,所以这里用“驾”指代马车一天的行程。十驾:指十天的行程。此指千里的路程。
[3]跪:脚。
译文
土堆积起来成为山陵,风雨就在这里兴起;水汇集起来成为深渊,蛟龙就在这里生长起来;积累善行成为有道德之人,自会心智澄明,从而达到圣人的思想境界。所以,没有一步一步地积累,就不会达到千里的路程;没有小溪小河的凝聚,就不会有江河湖海的浩瀚。骐骥等一类的千里马一跃,不能超过十步;劣马跑十天也可以达到千里,成功的原因就在于不放弃。雕刻东西若是中途放弃了,就是一根腐朽的木头也不能折断;雕刻东西而不放弃,就是金属和石头也可以雕空。蚯蚓没有锋利的爪牙和强壮的筋骨,但是它能在地里吃泥土,喝到地下的泉水,这是由于用心专一。螃蟹有八只脚和两只螯,但是若没有蛇和黄鳝的洞穴,就没有容身之处,这是因为它性情浮躁。没有精诚专一的志向,就不会有通达事理的品性;没有埋头苦干的行为,就不会有显赫卓著的功绩。在歧路上徘徊的人是不会到达目的地的,侍奉两个君主的人是不为世人所容的。眼睛不能同时看两样东西还能看清楚,耳朵不能听两种声音还能听明白。螣蛇没有脚却能够飞翔,鼫鼠有五种技艺却还是困顿。
《诗经》上说:“布谷鸟住在桑树上,七只小鸟它哺育。贤良君子们,他们的行为非常专一。行为专一,是由于心志专一。”所以,君子学习的时候也要专一。
昔者瓠巴鼓瑟而沈鱼出听[1],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2]。故声无小而不闻,行无隐而不形。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3]。为善不积邪,安有不闻者乎?
学恶乎始?恶乎终?曰:其数则始乎诵经[4],终乎读《礼》[5];其义则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真积力久则入,学至乎没而后止也[6]。故学数有终,若其义则不可须臾舍也。为之,人也;舍之,禽兽也。故《书》者[7],政事之纪也;《诗》者[8],中声之所止也[9];《礼》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10]。故学至乎《礼》而止矣,夫是之谓道德之极。《礼》之敬文也[11],《乐》之中和也[12];《诗》《书》之博也,《春秋》之微也[13],在天地之间者毕矣。
注释
[1]瓠巴:楚国人,善于弹瑟。沈:同“沉”。
[2]伯牙:古代善于弹琴的人。六马:古代天子之车驾用六匹马拉,这里指拉车之马。仰秣:《淮南子·说山训》高诱注:“仰秣,仰头吹吐,谓马笑也。”一说“秣”通“末”,头。
[3]崖:岸边。
[4]数:指学习的具体科目。
[5]《礼》:汉代称为《礼经》,是春秋战国时代一部分礼制的汇编。
[6]没:通“殁”,死。
[7]《书》:《尚书》,汉以后又称《书经》,是上古历史文献的汇编。
[8]《诗》:汉代以后又称《诗经》,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
[9]中声:和谐的音乐。止:存。
[10]大分:要领,总纲。类:与“法”(规范)同义,但它与“法”字相对使用时,则指法的类属,即依规范类推出来的具体准则。
[11]文:花纹,文采,引申指表现义的礼仪制度。
[12]《乐》:《乐经》,六经之一,亡于秦。
[13]《春秋》:是春秋时鲁国史官记载当时史事的编年史,相传孔子曾修订过。微:精深隐微,这里是指“微言大义”的《春秋》笔法。
译文
从前,瓠巴在鼓瑟的时候,沉在水里的游鱼也浮出水面倾听;伯牙在弹琴的时候,正在吃草的马也停下来仰头而听。所以,声音无论怎么细小,都会被听到;行为不论多么隐蔽,都会有人知道。山中若是藏有宝玉,草木就会显得润泽;深渊中生有珍珠,崖岸就不会显得干枯。如果经常做善事,哪里会有不名闻于世的道理呢?
学习从哪里开始?在哪里结束?君子说:学习的方法,应当从诵读《诗》、《书》开始,以研究《礼》为目的;做学问的意义,从做一个读书人开始,以成为圣人为目标。只有真心真意,日积月累地力行而持久,才能够入门而有所成就,学习要坚持到死才能够停止。所以,虽说学习的方式是可以中止的,若是从学习的意义上说,追求成为圣人就是一刻也不能停止。这样做的就是堂堂正正的人,不这样做的就和禽兽一样。《尚书》是记载古代政事,《诗经》是中和之声的极致,《礼》是礼法的总纲,也是各种条例的纲要,所以学习一定要达到《礼》的要求才算到了终点。这就叫做具备了道德的最高境界。《礼》有敬重礼仪的规则,《乐》使人能够中正和悦,《诗经》《尚书》的内容广博,《春秋》包含微妙的道理,这些典籍把天地间的一切事物都包括殆尽了。
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箸[1]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端而言,蠕而动,一可以为法则。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耳,曷[2]足以美七尺之躯哉!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3]。故不问而告谓之傲,问一而告二谓之囋[4]。傲,非也;囋,非也;君子如向[5]矣。
注释
[1]箸:通“著”,附着。
[2]曷:何。
[3]犊:小牛犊。
[4]囋:啰嗦。
[5]向:通“响”,回声。
译文
君子的学习,要把学到的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融会贯通到整个身心,表现在一举一动上,即使是极细小的言行,都可以作为别人效法的榜样。小人的学习,只是从耳中听见去,从口中说出来。嘴巴和耳朵之间,只有四寸的距离,怎么能使自己七尺之躯的品德得到修养而完美起来呢?古时候的学者,他们学习是为了自己进德修业;当今的学者学习,是为了向人炫耀。君子的学习,是用来美化自己的身心;小人的学习,只是把学问当作家禽、小牛之类的礼物去讨好别人。所以,别人不问却告诉他,这是急躁。别人问一却答二,就是啰嗦。急躁是不对的,啰嗦也不正确。君子问一答一,就像回声应答声音一样。
学莫便乎近其人。《礼》《乐》法而不说[1],《诗》《书》故[2]而不切,《春秋》约而不速。方[3]其人之习君子之说,则尊以遍矣,周于世矣。故曰:学莫便乎近其人。
学之经[4]莫速乎好其人,隆礼次之。上不能好其人,下不能隆礼,安特[5]将学杂识志,顺《诗》《书》而已耳。则末世穷年,不免为陋儒而已。将原[6]先王,本仁义,则礼正其经纬蹊径也。若挈裘领,诎五指而顿之,顺者不可胜数也。不道礼、宪,以《诗》《书》为之,譬之犹以指测河也,以戈舂黍也,以锥餐壶也,不可以得之矣。故隆礼,虽未明,法士也;不隆礼,虽察辩,散儒也。
注释
[1]说:解说。
[2]故:过去的典故、事情。
[3]方:通“仿”,效仿。
[4]经:通“径”。
[5]特:只是。
[6]原:追究根源。
译文
学习没有比选择一个贤人做老师更便利的了。《礼》《乐》记载了法度而未加详细解说,《诗》《书》记载旧事而不切近现实,《春秋》文简辞约而不易迅速理解。仿效贤师而学习君子的学说,那就能养成崇高的品德并获得广博的知识,也能通晓世事了。所以说:学习没有比选择一个贤人做老师更便利的了。
学习的途径没有比心悦诚服地受教于贤师更迅速有效的了,尊崇礼仪就比它差一等。如果上不能心悦诚服地接受贤师的教导,下不能尊崇礼仪,而只学些杂乱的知识,记诵《诗》《书》中的一些教条而已,那么直到老死,也不过是个学识浅陋的书生罢了。至于想要追溯先王的道德,寻求仁义的根本,那么遵行礼法正是那四通八达的途径。这就好像提起皮衣的领子,然后弯着五个手指去抖动它一样,那数不清的裘毛就全理顺了。不遵行礼法,而只是依照《诗》《书》来立身行事,打个比方来说,就像用手指去测量河流的深浅,用长戈去舂米,用锥子进食,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的。所以尊崇礼法,即使对其精义领会得还不够透彻,也不失为一个崇尚礼法的士人;不尊崇礼法,即使聪明过人,能言善辩,也不过是一个思想涣散的文人罢了。
问楛[1]者,勿告也;告楛者,勿问也;说楛者,勿听也;有争气者,勿与辩也。故必由其道至,然后接之;非其道则避之。故礼恭,而后可与言道之方;辞顺,而后可与言道之理;色从,而后可与言道之致。故未可与言而言,谓之傲;可与言而不言,谓之隐;不观气色而言,谓之瞽[2]。故君子不傲、不隐、不瞽,谨顺其身。《诗》曰:“匪[3]交[4]匪舒,天子所予[5]。”此之谓也。
注释
[1]楛:恶劣,不正当。
[2]瞽:眼睛瞎。
[3]匪:同“非”,不。
[4]交:通“绞”,急。
[5]予:通“与”,赞许。
译文
别人问了不合礼法的事情,不要告诉他;别人告诉了不合礼法的事情,不要去追问;谈论不合礼法的事情,不要去听;态度蛮横,不讲道理的人,不要和他争辩。所以,必须是按照礼义之道前来请教的人,才接待;如果他不合礼义之道,就回避他。所以,来者恭敬有礼,然后可以同他谈论有关道的学习方法;看他的言词比较恭顺的,才可以和他谈论道的原理;见他乐意听从,才和他谈论道的精深义蕴。所以对于那些不可以交谈的人,却偏要与之交谈,这叫做急躁;对于那些可以与他交谈的人而又不与他谈论,这叫做隐瞒;不看对方的表情而与之谈论,这叫做盲目。所以,君子不急躁、不隐瞒、不盲目,而是谨慎地顺着那说话的对象来发言。《诗经》上说:“不急躁、不怠慢的人,是上天所赞许的。”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百发失一,不足谓善射;千里跬步不至,不足谓善御;伦类不通,仁义不一,不足谓善学。学也者,固学一之也。一出焉,一入焉,涂巷之人也;其善者少,不善者多,桀、纣、盗跖也;全之尽之,然后学者也。
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者以持养之;使目非是无欲见也,使耳非是无欲闻也,使口非是无欲言也,使心非是无欲虑也。及至其致好之也,目好之五色,耳好之五声,口好之五味,心利之有天下[1]。是故权利不能倾也,群众不能移也,天下不能荡也。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谓德操。德操然后能定,能定然后能应。能定能应,夫是之谓成人。天见其明,地见其光[2],君子贵其全也。
注释
[1]利:贪。
[2]光:通“广”。
译文
射箭一百次其中有一次没有射中的,就不能称为善于射箭;驾车行走千里,只要半步不到,就不能叫做善于驾车;伦理规范不能贯通,仁义之道不能奉行,就不能称作善于学习。所谓学习,就是应该一心一意地坚持到底。一会儿这样学,一会儿那样学,这只是市井中的普通人;学习善的少,不善的多,就成了夏桀、商纣、盗跖一样的人;学习善行达到完全彻底,才算得上是好的学者。
君子知道在学习时不全面不纯粹是不能够称之为完美的,所以他们诵读群书以求融会贯通,思考探索以求领会通晓,效法良师益友来实践它,去掉自己有害的作风来保养它;使自己的眼睛不是正确的东西就不想看,使自己的耳朵不是正确的东西就不想听,使自己的嘴巴不是正确的东西就不想说,使自己的脑子不是正确的东西就不想考虑。等到了那极其爱好学习的境地,就好像眼睛喜爱青、黄、赤、白、黑五种颜色,耳朵喜欢宫、商、角、徵、羽五种音调,嘴巴喜欢甜、咸、酸、苦、辣五种味道,心里贪图拥有天下一样。因此,权势利禄不能够使他倾倒,人多势众不能够使他变心,整个天下不能够使他动摇。活着的时候遵循这礼义,就是死也同样遵循,这就叫做道德操守。有了这样的道德操守,才能站稳脚跟;能够站稳脚跟,才能应付各种复杂的情况。能够站稳脚跟,又能够应付各种情况,这就叫做成熟完美的人。天显现出它的明亮,地显现出它的广阔,君子的可贵就在于他德行的完美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