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险境

天边的晚霞正酝酿收起今日最后的光芒。谭也站在蒙州公安局门口发着呆，好一会儿，他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公安局前厅，看着值班室里有一位身穿绿色制服的公安问道：“同事您好，额不是……”还好开头这半句话没有被那位公安听到，谭也一个咳顿，当做无事发生：“您好，同志，我要报案。”

那名警察抬起头回应：“同志，请问您遇到什么事，想报什么案。”

“呃……，我不是本地人，我大概是前天遗失了一块表，嗯。”

“这位同志，请坐，遗失物品做个挂失登记，坐在旁边填下表吧。”值班警察从窗口递出来一张A4表格。谭也巡视表格，上面需要填写物品价值，姓名，身份证，联系电话，家庭住址等详细信息，他有点犹豫，觉得自己的方法不是很妥当：“啊，不是，同志，我就想问一下，近些天有没有人捡到一块表送来公安局？”

“什么款式的表，能说的具体点吗？”值班警察再次抬头回应。

谭也拿出口袋里之前画的手稿：“大概这个样子。”

民警接过谭也的手稿：“这个手稿很关键，但是，如果遗失了物品想找到的话，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这有张表格，请去那边填一下，方便之后我们有进展了及时与您取得联系。”

民警的回答让谭也面露难色，想从“同事”嘴里得到一些信息怎么就这么难呢？但也没有别的办法，谭也接过表格，去到一旁埋头填起来。片刻之后，谭也将表格递给民警。

“您是游客？有印象大概在哪里遗失的吗？”

“蒙州大学附近吧......”

“现在蒙州大学附近应该有很多我们的同事，您发现表不见了，没有直接询问附近的警察吗？”

“呃……没有。等我发现表不见的时候，已经回到宾馆了。”谭也佯装懊恼的神情。

“会不会落在行李箱或者宾馆房间里？可能遗落的地方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真的没有，这块表很贵重。我想做个悬赏布告，让捡到它的人能主动归还。”谭也嘴上这么说，其实内心极其纠结，越编越心虚。

警察仔细打量手稿：“前天我就在蒙州大学一带巡逻，这块表……我没见过，也没听说有人捡到这样的表。这样吧，等同事们回来，我拿你的手稿问一下。他们现在都出去巡逻了。如果有人捡到会通知你的。同志，补填一下您的联系电话吧。”谭也接过表格，填写起来，他内心暗搓搓地想，这条线行不通，大概真的调查不出啥。

补充完信息，他瞥见墙上的值班表，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今天值班的民警叫刘明智。这是一位蒙州市退休刑警，这次心流世界的搭建，年迈的他也提供了重要的数据支持。谭也看着眼前这个96年的他，还这么年轻，不由心生敬意。

离开警局之前，谭也向刘警察道别：“民警同志，谢谢您啊，这是我的表格，给您。”刘警察接过表格一看。姓谭，名也，身份证号写的很潦草，经过仔细辨认，刘明智计算出，这个叫谭也的游客，今年刚12岁。联系电话写了11位数。九零年代的固定点话和移动电话都没有11位数的编制。刘明智瞬间发现这是一次假报案，追到公安局门口，谭也早已不见踪迹。

砖红老楼里，幼年成泉和大爷的追逐战白热化中。眼前的大爷已被「心流」世界的嫌疑因子包裹起来，黑色的嫌疑因子将他的脖颈面庞逐渐吞噬，他的瞳孔散发着恶意的光芒，活像两颗黑洞。

成泉吓得脚下一软。哐——！大爷挥舞着手中的尖刀向他奋力扎过来。好在他反应够快，小学生的身体使自己在这个狭小空间里获得了较大的灵敏度，他一个匍匐，狗刨式地从一把椅子的脚下钻了进去。哐——！大爷一刀直接扎穿了椅面，此刻刀尖就悬在成泉的瞳孔前不到1公分的地方。他再次万幸自己是个小学生，不然一个成年人在这个地方基本无处可藏。

成泉想顶着椅子站起来，如此一来，自己可以一边用椅子防御一边往门外跑。怎知大爷毕竟是个成年人，力气比小学生大了不少。加上大爷的手还在向下使劲，尖刀更深地插进了椅面。成泉发现用体力对抗一个成年人是毫无胜算的。在二人隔着椅子僵持之时，成泉计算好惯性，抓住椅腿的手突然一松，大爷重重地向后一仰，椅子和手里的尖刀和大爷一起摔在地上。

大爷支起身子，坐在地上，两腿腾空，蹬在椅背上，双手握紧刀把，准备借势把刀拔出来。成泉见状犹豫着是否应该趁乱拿走桌下的照片，但紧接着他计算了一下，当下的时间根本不允许他完成这个任务。只好作罢，撒腿就往门外跑，此刻他真的只想赶紧逃跑去见自己的队友们。可没跑几步，身后突然飞来的椅子重重地敲在成泉的后脑勺，嗡————！巨大的冲击让成泉的颅内嗡嗡作响。“救命啊！”他本能往下一蹲，跪地双手护住头部。

“小鬼，你今天跑不了的！”大爷持刀再次朝他扎了过来。求生的本能让成泉顺势在地上翻了个跟头，躲过了大爷的一刺。

刚才的脑后一击，让成泉觉得自己的体能大幅下降。他匍匐钻进宿舍床底，顺带将床单斜拉下床作为掩护，他计划着现在只能斗智，和大爷玩个迂回，再趁乱从床底另一侧钻出来。此时的大爷已经杀红眼，拿起桌上的剪刀就冲着床单和床面一顿猛割猛刺。床具和床板在一刀接着一刀乱戳之下，成了一片漏光的“马蜂窝”。夕阳的红光一束接着一束地漏进床底。光束、空气、床下结团的粉尘在成泉眼中共同起舞。他开始怀疑自己今天能否活着回去了。然而脑中也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成泉，不要放弃自己！不要放弃自己！不要放弃自己！成泉再次睁开眼睛，眼前的场景让他突然平静下来。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当他进入这栋楼时就感觉浑身不对劲了。因为，这栋楼、这个房间，从环境到构造，以及这间宿舍里家具的陈设，与「心流」还原的那个梦境非常相似！

“这……这里是那个梦中出现过的地方！凶手！那个凶手呆过的地方！”成泉为自己的发现感到震惊。此时，床下之外的世界也宁静了下来，不知什么原因，大爷好像停止了攻击。从小孔往外一瞧，安全！借着这个空挡，成泉从床底迅速钻了出来，直接往宿舍门外跑。他的余光也注意到，大爷可能也患有某种疾病，只见他坐在地上，一手正颤抖地握住另一只手，那只胳膊的肌肉正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小鬼，别跑！”大爷看成泉逃脱在即，大声喝止并拿起刀立刻起身追赶过来。成泉已经逃到了走廊上。暮色全然降临，走廊又长又阴森，无法适应这种黑暗的成泉，觉得眼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凭第六感摸瞎往前奔跑。二人追逐的脚步声在壁廊间震荡回响。

适应了黑暗后，走廊上那么多扇们，成泉现在只要撞开任意一扇，就可以进入安全屋成功逃出魔掌。他不顾一切，找准一扇门，使劲浑身力气，狠狠地踹了一脚，咣————！

“疼！！疼！死我了！”成泉捂住腿部，挨着墙壁滑倒在地。门并没有被撞开，倒是自己的踝关节可能在力的反作用下错位了。凭自己小学生的力气，这门是没可能撞开的，自己还搭了一条腿。“完了……”成泉开始责怪自己的鲁莽让自己成为了待宰的羊羔。

成泉看着大爷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上，手里挥舞比划着尖刀，眼睛左右窥探，似乎想寻声来定位自己。他突然觉察到，大爷的眼神可能不是大好，需要更长的时间适应黑暗。成泉想到了一个妙招，他伸长自己好使的另一条腿，将身边不远处的痰盂踢翻。泼洒的声响成功吸引了大爷的注意。成泉趁乱爬走，大爷发现了成泉，但没看准，这次尖刀扎进了门里。

大爷拔刀之时，成泉戴着痛苦的面具，拖着剧痛的足部，一蹦一跳下楼，汗珠从额头一颗接着一颗地落下。他希望能在一楼找到一个开着的门，宿舍门不开就找一个厕所，厕所总归门是不需要撞的吧。他用最快的速度扫视了一楼两侧，绝望，越往走廊尽头看去，越是黑暗无边，没有一扇门是开着的。难怪他俩在二楼这么大动静都没有人上来。

听声音，大爷马上就要追过来了，绝望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成泉此刻的心情。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落入今天的险境。作为「心流」世界的侦探，他眼前两条路。第一，被杀。游戏结束。被迫下线，线索断开，回到现实告诉队友二人自己在心流的经历。第二，成功逃过追杀，回到安全屋，去会议室与其他二人汇合，这样才有进一步可能接近最终的真相。

死亡在这个世界并不恐怖，毕竟在「心流」世界里，侦探不存在真正的死亡。他明白的是，凶手已经显形，但不会只有大爷一个人。他恐惧的是，自己搜集的情报还不足以支持案件的告破，而「心流」世界不是游戏，不能归档，没有FLAG，所有的机会只有一次。成泉在心中默念，你已经离真相这么近了，不能轻言放弃自己！

成泉想起刚刚进楼前，有一条小径通往一片更深的竹林，那里不知道有什么，总之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去碰碰运气了。他管不了那么多，一瘸一拐绕到砖楼后侧，摸黑拨开挡住前方的野生植被，脚下是一条人为踩出来的野生小路，因为化雪，脚下的道路混合着杂草，充满了泥泞。这一路的穿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成泉明白大爷闻声追过来也是迟早的事。

拨开最后一簇植被，成泉终于看清小路的尽头是一片私有的农田，几片菜地，还有简陋的灶台，不远处还有一座红砖砌成的茅厕。茅厕前放着一张超大的木工台子，这样的台子在农村很常见，像是宰杀牛羊或者切菜的地方，上面有成年累月留下的砍剁的痕迹。前面放了一口土黄色的大水缸，里面藏一个人没问题。成泉凑近一看，水缸底部有点浑浊的水，靠近底部的位置被开了一个口，口现在堵上了，旁边的地上有一根塑胶水管，长度一直延伸进茅房。

茅房的对面有一个半开放的半墙，那有两口灶台和几摞柴火。在茅房和灶台之间位置有一个木栅栏围出来的草棚，草棚后方是整片竹林，看上去比较隐秘，或许适合躲避。成泉朝栅栏蹦了过去，没想到蹦到一半，从栅栏的围栏里惊出几只母鸡，咯咯哒哒挥着翅膀飞了出来。哎，放弃！成泉转头往另一侧红砖茅房蹦过去。

小径那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大爷举着刀追过来了。大爷向成泉飞奔过来，速度很快，两人距离不到十米，八米，六米.......成泉忍住剧痛拖着残腿疾驰进茅房，大爷几个健步也追了进去。

寒风略过，一群乌鸦飞上天空，夜幕降临下的竹林在迎风摇摆后重新与这座山头化为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