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毁灭
“综上，我们可以坚定不移地认为，任何基于物质的生产都是无用的，任何欠缺指导的，肆意的，试图破坏当前秩序的生产行为被宣告无效，而脑力劳动则完全服从于‘共同目标’......”
“‘共同目标’的提出者与坚定拥护者是李先生，再次声明，李先生是隔离区的缔造者，也是新秩序的建立者与维护者。”
上午八点开始的课程注定是乏味枯燥的。杨棕宸不安分地坐在椅子上，单手托腮，耷拉着眼皮，努力把视线投向玻璃墙外，对面的金属走道旁是一排一成不变，且老旧生锈的店铺。
“本地人”隔离区里的一切几乎都是如此，一成不变，且老旧生锈。
“先生指出，‘商品’的意义暂时由‘共享’取缔，一切自发创造的交易行为在即将完成的秩序修改案被公布前，将被严格禁止......”
他几乎要昏睡过去，脑中全是怪异扭曲的猎奇形象。这些全都源自于“小神童”杂货店里公用电脑里的游戏角色。
“任何直接或间接实现益智效果的产品已得到高度提倡，健身益体的产品则应将优先级降至最低。”
“秩序”课的老师仍用催眠般的、毫无顿挫的语调讲着课，单从内容来看，根本听不出什么时候会结束。好在正当杨棕宸意识沉沦之际，楼内响起了相对没那么沉闷的广播声，那是“保卫人员”在整点报时。
老师显然也听到了语音广播，很快他就宣布了下课。事实上，他也受不了长时间的沉闷气氛。
杨棕宸一个激灵，在一个恰当的时机迅速从座位上蹦起，并第一个挤出教室。他绕着环状的金属架空走道走了半圈，从摇摇欲坠的巨大招牌的阴影下钻进了狭小的店面。
“小神童”是三号域唯一一家负责“共享”种类多而繁杂的商品的杂货铺，杨棕宸是这里的常客。他花费了大量时间在各种“娱乐式共享”服务上，他很喜欢那里的拼装玩具。而最近他又沉迷于店铺深处电子设备区域提供24小时共享的电脑游戏。
他从货架上取了一罐水果糖，往里面走去，并快速环视了一圈，“设备共享区”还没有人，于是便立即挑选了一个最佳的位置坐下。
再晚几分钟，他就没有这样的选择权了，大量下课的学生会涌进这家狭小的商店。
他娴熟地启动面前的电脑，在桌面上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图标，双击。
“小宸？”
一个略显沙哑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伴随而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说话的是“小神童”的老板夏凯老爷子，他总是坐在一张几乎散架的旧木躺椅上看书。
“啊，对，玩玩游戏。”
杨棕宸的注意力都放在电脑上，他只是敷衍地回答了一下。
“学校的课程还没有结束？”夏凯透过狭小的镜框望着他，“我看你从教室跑出来。”
“对，秩序课还有点课时。”
“秩序课？这课可得好好听，不然自己什么时候犯事了都不知道啊。”
杨棕宸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正盯着屏幕出神，忽然皱起了眉：“我昨天玩的游戏呢？”
屏幕上的游戏似乎遭到了初始化，他找不到昨天游玩的内容。
昨天他刚操控羸弱的游戏角色战胜了一个史诗级别的boss，而且他还找到了在游戏中显示“极为稀有”的收集品。
“啊？这不就是嘛？”夏凯语带疑惑。
“不，我是说……唉。”杨棕宸说到一半，不禁轻叹一声。
“你第一次玩这个啊？”夏凯伸长脖子想看清屏幕里的内容，“别玩这个了，去玩那个什么打牌游戏。刺激，节奏也快。”
“为什么？我昨天获得的那些物品没了？”杨棕宸呆呆地望着电脑屏幕，脸上写满了失望，“连电脑都这样吗？”
“哈，你果然是第一次玩，这种游戏啊，每次都要从头开始玩呐。”
“啊？这个是保存的意思吧？”杨棕宸指了指一个标着“SAVE”字样的蓝色图标问道，他的课表上没有外语课，但他在图书室看过英语的教科书。
“你知道的嘛，外界毁灭之后，落在我这的那些电脑，基本上都是些残次品了。那什么……保存功能，坏掉了。”
“坏掉了？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用于保存的媒介损坏了，你游玩的记录没办法保存。”
“是吗？”杨棕宸仍不死心，“那游戏本身是怎么保存下来的？”
“用尽了。”沉默了一阵，夏凯才勉强憋出这三个字，“媒介用尽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连电脑都要毁灭啊？”杨棕宸气不打一处来。
他常和夏凯讨论有关外界毁灭的事情，但夏凯从来没提过外界究竟是如何毁灭的。
杨棕宸相信以夏凯老爷子的年纪，不可能没经历过那件事情，在他的观念中，世界应该没有毁灭太久。
“别抱怨了，小子，有游戏玩就已经很不错了嘛，旧世界的孩子们都没有这种待遇啊。”
“世界毁灭前甚至还不如现在？”杨棕宸一怔，“你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
“我的意思是，旧世界可不像现在这样提倡益智产品。失去了这样的前提，孩子们就会受到来自监护人的各种限制。”
“就是你经历的那个时代？”
夏凯点了点头，他陷入了回忆。
“那个时代的‘共同目标’是什么啊？跟现在一样吗？”杨棕宸问道。
“不，不一样，应该是很复杂的东西，比现在复杂的多。”夏凯望着天花板，“谁知道呢。”
“到底是什么东西摧毁了旧世界的一切？一群丧尸？猴子？还是机器人？”杨棕宸想到了在图书室里读过的几本书，它们对于世界秩序的毁灭提供了各式各样的想象。
“你如果真的想知道，就出去看看，大不了就和前几天通报的那几个小子一样嘛。”夏凯的嘴角忽然扬起坏笑。
“啊？通报的那些人是偷偷溜出去的吗？”杨棕宸一怔。
“是啊，你不知道么，搜救小队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夏凯点头。
“外面这么危险吗？”
“不，那倒也不至于。我们能活下来，就说明我们对毁灭世界的东西有很大程度的免疫，免疫，你懂吗。”夏凯放下了书，“隔离区正在发展，如果你未来能加入执行小队，你就有机会出去看看了。”
“那也就是说，现在溜出去也不一定会有事吧？”
“当然没事，不过小宸啊，出去可以，你可千万别去隔离区上层啊。”
“呃……上层比外面还危险？”
“咳咳。”
夏凯突然故意咳嗽了几声，强行中止了对话，他重新低头把视线投在了书上。
杨棕宸疑惑，扭头看了看周围，设备共享区的入口处已经陆陆续续走进来了不少人。
杨棕宸只好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电脑上，他戴上耳机，关闭了目前的这个游戏，双击了另一个盒子状的图标。
这是一个叫做“猜忌”的1v1的文字类对战游戏，因为对战界面常以卡牌的形式呈现，所以夏凯总是误把它称之为“打牌游戏”。杨棕宸偶尔会玩这个游戏，因为今天没有带着同学一起来，而且昨天刚刚尝试了新游戏，所以今天“猜忌”并不是他的首选。
点击匹配按钮，杨棕宸进入了队列。
一如既往，匹配的速度很慢，因为整个隔离区正在玩这个游戏的玩家并不多，他必须等待。
终于，在等待了三分钟后，游戏进入了加载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