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春风过，会萌芽
三月柳梢有风过，一夜花盈春萌芽。
谁家门前落了一夜的雨，洒了一地粉嫩的花瓣，屋檐下仍然是那只贪懒的大胖橘在打瞌睡，在睡梦里守着它那一方天地。
突然来了一阵横风，落叶因此退移了很远的位置，而它飞过时，正好将那一滴从树梢上落下的水珠，劈开了两半。
奇怪的声音惊扰了大胖橘，而当它睁开眼时，只看见一滴水珠，它融合了四时当中的春之悦，一幅美丽的画卷正在大胖橘的眼中，徐徐展开。
直到，那一滴水珠完成了它最后的旅途，融入到这片土地中，它才把它藏在内核中的美，也一并落在这片土地上。
水珠上转瞬即逝的镜头，有鸟儿匆忙掠过枝头的残影；有蜻蜓低飞环绕却只亲近它那还没出水的睡莲；有攀爬在屋檐边迎风而立的盈盈桃花。
一切都是鲜活的，风中传扬着一股特殊的香气，是泥土和花瓣混合在一起形成的特殊味道，让人倍感清新的雨后世界。
短暂的阳光并未能晒干泥土的水分，水洼中依旧倒映着树上粉白的桃花，饱满的蕊芯，以及青绿的小桃芽，正预示着另一幕让人惊叹的场景。
唯有那只大胖橘依旧慵懒地趴在门前的石墩上，它闭着眼睛，看似在睡觉，却不经意间发现它的耳朵，警觉地缩动着，大概是，某些声音一旦错过了，和它相伴而来美，也会随时间流逝而不复存在。
大胖橘总是喜欢守在桃花树下，守着它，看它在朝暮间，晒过太阳，迎过风雨，落下粉白的花瓣，抽出第一枝绿苞。
晒过太阳的小城中，依旧被灰蓝色的雾霾掩盖着，氤氲的水汽，让远方的小山丘，也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突然，有人出现摸了摸大胖橘的脑袋，它半眯着眼享受着主人抚摸脑袋的温柔。那时，在它眼里，主人在百花散落间如光般入了它的梦，在那个梦里有最温柔的守候。
大胖橘在温柔的目光下，伸了伸懒腰，它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本能地以为主人会继续抚摸它的脑袋，只可惜拄着拐杖的主人，体力早已不能完成弯腰的动作，只能默默地抬起右手，放到背后。
没了更加温柔的抚摸，大胖橘似乎从那半梦半醒的状态中，一下子就清醒了。
它迅速地转过身，乖巧地蹲在石墩上，看着主人，此时疲惫的老主人也像往年一般，陪着它在门前赏花。
百花落尽，燕子筑巢，在这场春风中，只有一人一猫共赏这一园的春景。
主人的状态越发虚弱，往年会陪着大胖橘赏足一个下午，而今天她只是短暂地在门前打了个转，便回房中休息了。
她似乎对她曾经非常喜欢春景，不感兴趣了。而这春风过时，桃花飘落的场景，是她这桃花园中，唯有这几日能够看到的盛景。
她不是不喜欢，而是做不到，那时，她甚至忘了今日是何夕，直到那两瓣桃花随着春风入了她的房间，她才知道现在，桃花开了，春天来了。
在她那模糊的记忆里，唯独记得这三月的桃花，一开便是满树，那景色实在漂亮，她忍不住想见一眼，便拖着这一身倦态，偷偷出来看一眼，看一眼这世间的桃花盈枝，落英缤纷的盛景。
随后，没多久，老主人就拄着拐杖进房间里了！和夜里听见的声音一样，是她又在咳嗽了，听着那越发严重的咳嗽声，大胖橘心中隐隐不安。
谁都不知道，她赏完这场浪漫的桃花盛景之后，会一病不起。
虚弱的她，只能躺在床上，念叨着她爱的桃树，只可惜，她身边的人总是嫌她念想太多，从未留心过她的话。
夜间，在那盏小黄灯下，只有大胖橘趴在门前守着她。所有人都嫌她的咳嗽声太大，刻意回避着，只有大胖橘还愿意留着，守在她身旁，因为他的每一声咳嗽，都是她存留在这世上，最珍贵的呢喃。
每当天蒙蒙亮时，总是她咳嗽声最频繁的时候，那时大胖橘总是跳到床上，蜷缩着身子，往她身边靠着，它仿佛一束暖暖的光，时刻围绕着她。
等天真正亮的时候，它会获得最温柔的抚摸。它摇着自己胖乎乎的大脑袋，依旧学着它小时候的模样，依偎在主人身边。
“好了。长大了，还这么黏黏糊糊的，让我怎么放心你这只小肥猫呀！”
说罢，大胖橘又听到那一两声熟悉的咳嗽声。
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到五月，那时，大胖橘忙着守在桃树下，因为路过这个小院的人总是偷偷踮起脚，折下一根桃枝，便匆匆跑了。
在这个桃子快要熟透的季节，那些人路过时，鬼鬼祟祟的眼神，总让大胖橘恨不得露出它的尖爪。
大胖橘依旧每天准时趴在大石墩上，守着门前的大桃树，毕竟，树上结了一个又红又饱满的桃子，它怕飞鸟啄食伤了它的桃子，它怕人们路过以各种方法摘了它，它怕一眨眼间，桃子就被偷了去。
它在等桃子真正的成熟，然后把它摘下来，放到她的床边，让她睡醒睁开眼，就能第一眼看到。
所有美好的幻想，敌不过一场大雨的洗刷。
那天午后，风雨大作。伴随着她的咳嗽声，是那震耳欲聋的雷声。惊雷一声天色变，大胖橘才抬起脑袋看了一眼，风雨顷刻袭来。
风雨打落了好多的桃子，就连大胖橘心心念念，守了很久的大桃子，也因风雨而落了。
“嘭！”突然的一声，大胖橘看着那个桃子，在自己眼前直直坠落，却想不到它可以做些什么？它的四肢像是被禁锢了，怎么都动不了。
那时，它看着那个因为坠落而裂开的桃子，它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好像它的掉落，冥冥之中注定了某片星辰的陨落。
它随着风雨而落。大胖橘小心地叼起大桃子，跑向了主人的床前。
此前，她的咳嗽声从未停下过，此刻她却十分安静地躺在床上，她声音虚弱到难以听到，“怎么又来了？”
大胖橘叼着大桃子跳上了她的床头，她微微侧头，眼睛便看到了大胖橘叼在嘴上的桃子。
“真好！”她闭上眼，嘴角流露出微微笑意，“我们的桃子又熟了一季。”
大胖橘蹲在她的床头，脑袋始终不敢动，因为，它不想让她看到关于那棵桃树的不美好。
它听了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下午的话，她嘴里叨叨什么，大胖橘听不清楚，也听不明白。
只是，那个下午，它的眼睛里再也看不清她的模样了。
风雨过后，在阳光晒暖的小道上，依旧能看到那只猫的身影。
它总是在每个熟透的桃子掉落后，第一时间把它叼走，它偷偷把那些熟透的桃子，藏在它的秘密花园里。
直到最后一个桃子也零落了，它依旧守着。
直到那一场寒雨之后，人们总能看到一个勤奋的身影在不停地掘土，它挖了一个又一个深坑，埋下了一个又一个有关她的记忆。
大胖橘偶尔还是会跑到她的房门前，偷偷看向房间里，只是那个熟悉的人早已不在。
而大胖橘总记得它的身边曾经有一个特别温柔的人，她在桃花落尽，抽了满枝新芽的桃树下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这里，你记得先在这里种一片桃树，那样的话，你要是想回家，那一片桃树会给你指引的。”
大胖橘还没等这片桃林发芽抽枝，就在那个冬天离开了。
它离开时并没有回头，因为这里没有值得它留恋的人和物了。
只是，接下来的三月，人们惊奇地发现，沿着大桃树一路走，它的四周，窜起好多新树苗，人们以为这是自然的馈赠，殊不知，那是大胖橘努力了好几个月才有的景致。
“三月春风过，百树皆萌芽！”它带着她的话，一路寻找属于它的风景。
而那只最让她牵挂的猫，那棵最让她喜欢的树，依旧在这个世间生存着。在这场春风里，繁花开遍，却没了最会欣赏的她，再也没有她赞赏桃花的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