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当了四天的儿子
(2007-04-01)
我们做了儿子,我们又真的做了儿子吗?像我,长期在外,一个星期一次电话的承诺也屡屡失信,即使回到父母跟前,又有多少时间在真正地陪伴他们?
28日晚上,我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回老家,还是不回?我有一千个回家的理由,也有一千个不回家的道理,良久,写下了《我不想见我的兄弟姐妹》发在博客上,此时已经22点15分:还是作出不回家的决定。
29日一大早,我到接送现场(适逢学生放假,两个双休日连放)“察看”,几位兄弟关切地问我回不回家了,又说到“清明节”,一位老师说,今年人大会议上有代表说应该将“清明节”列为法定节日,一是对传统文化的捍卫,二是用以淡化舶来文化。我眼前突然呈现了水乡圩村的模样,不禁勾起我思乡的情愫:看来还是应该回老家一趟。
迅速吆喝上妻子、儿子,回宿舍换了套衣服,登上了回芜湖的车。
中午12点,二弟和我的弟媳已在芜湖车站广场接我,我们乘坐着弟弟的车又飞快地向“许镇”奔去,快要见到双亲了,我眼前又浮现出两老的模样。父亲已经67岁了,精神矍铄,一生从事水利工作,退休后还曾为政府返聘干了几年革命工作;母亲63岁,是个精明能干、持家有方的家庭主妇,年轻时劳累过度,胃病一直困扰着她,也是我们兄弟三人的心病……
弟弟车里的音响是《常回家看看》,听着,听着心中温暖起来,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找点空闲,找点时间,
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
带上笑容,带上祝福,
陪同爱人常回家看看;
妈妈准备了一些唠叨,
爸爸张罗了一桌好饭,
生活的烦恼跟妈妈说说,
工作的事情向爸爸谈谈。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哪怕给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
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
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
……
无锡离芜湖在现在交通条件下其实很近,然而我们回老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即使回家了,用我妈妈的话来说是“猫影子不见猫棚子”,我总要去见我的老同事和老朋友们,或乡下,或县城,或芜湖,真正陪双亲的时间是以分钟来计的。
中午,妈妈已经为她的“老儿子”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餐,全是我小时候喜欢的:红烧小鲳鱼、韭菜蚕豆、青菜蛋汤、拌肉、拌鸡……他们是反对儿子们喝酒的,但总要准备一些酒,席间不停地说:多吃点菜,少喝点酒。此时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刻,放肆地吃着,全然不顾吃相;放肆地笑着,哪管笑声有扰民之虞;大声地用方言畅快地说着过去的故事,引得儿子和侄女们常常是笑变了音,笑岔了气……
下午,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开始听爸爸、妈妈说故事:一会儿是村子里的闲闻逸事,一会儿是镇上的“人事”变动,一会儿是亲朋好友的礼尚往来,更多的是我们小时候的顽皮与可爱。他们絮絮地说,我们静静地听。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的课堂总有学生打瞌睡,而爸爸妈妈的故事是说了一百遍的,却常听常新。难道有了生命的体验的故事竟有如此无穷的趣味。妈妈说到我小时候特能爬树,几丈高的树“噌、噌”几下就上去了,她在树底下干叫,我就是不下来,妈妈恼火了,回家去拿晾衣服的竹篙准备捅我下来。我看着妈妈回家拿竹篙,迅速从树上溜了下来,速度太快,以至于把左腿小腿肚擦破了,至今还有伤疤。六年级的儿子听了后对我说:爸爸,我们现在小朋友为什么都不会爬树?我无言以对,思忖着:进步耶?倒退否?
第二天早上,我再次享用了当年我家早茶的丰富与悠闲,爸爸买来了“臭干子”(臭豆腐),妈妈将这些“臭干子”油炸到七成,爸爸早已泡好了“新茶”,我们父子一边享用着新茶的清香与甘甜,一边吃着各式佐食,臭干子是一定要蘸一些调料的,这些调料是由小磨麻油和辣椒糊调制而成的。妇女们一般没有如此“待遇”,她们早上是最忙碌的:买菜、洗衣、做饭。今天,我家仍不例外,儿媳们也将这光荣传统继承了下来,服伺着我们这般“爷们”,一顿早茶下来,已是日上三竿。
吃完早饭,昔日同事和朋友的电话就开始不停地响起,他们盛情邀请我赴宴,诱之以各种理由。我一一解释,请他们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做儿子的机会,我要把这个假期完整地交给父母,我要做几天“乖乖宝”。
晚餐时,我的两个弟弟和我的弟媳,还有三个侄女都到了,全家团聚,自然又是一番热闹。席间,我们谈起小时候盛饭“打拼干”(都不愿意第一个去盛饭,因为要揭锅盖,而锅盖对于小时候的我们来说是很重的,关键在于第二个盛饭的不用揭锅盖,也不用盖锅盖,省力),无奈之下,只好两人共同抬锅盖,共同盖锅盖;那时饭桌上的奢侈品是“炖鸡蛋”,谁吃多少是由父母分发,我们都盼望把饭倒在炖鸡蛋的碗里,三人又是一番争执……这种争执是源于人的本性,父母也从未“苦口婆心”地训导,倒是我们现在动辄就给孩子们说“孔融让梨”的故事,以至于孩子们倒是“让梨”了,长大后却从来不让别人半步。中国教育的悲哀是一厢情愿。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那时家中偶尔吃一顿红烧肉,是一人一碗饭分一块肉的。老大半碗饭不到就消灭了那块肉;老二是最后一口饭结束的时候肉也没了;老三是饭没了,肉还在。我和二弟总是想办法“欺负”老三,用别的菜去换,不论有多少别的菜,那个时代永远的不对等“交易”,有时老三不愿意,我便动粗“抢”肉,老三哭着告状,我自然是少不了一顿骂甚至是打……我们兄弟仨最后的命运是老大放弃公职去外打工,老二做了私企主,老三在家乡搞着多元经济。
……
四天,很快就过去了,4月1日,我结束了这次假期,扎扎实实地当了四天的儿子。中午,离开了爸爸、妈妈,踏上了回无锡的征程,内心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似乎涅槃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