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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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出卖兄弟

凌晨时分,王豆豆被轻微的悉索声惊醒了。

响声来自门外,声轻如蛇行草梢。王豆豆欠起身看响声来处,看到有人从门缝隙塞进一团纸,悉悉索索,纸与木门缝隙摩擦所致。

王豆豆听到脚步声往粮库后面走了,落脚很轻,明显是脚尖着地。王豆豆想到是匪徒送信来了,刚想下床,听到另一侧有人翻身下地。王豆豆不睁眼也听出是刘九,躺回床铺,不动声色。

透过棱格木窗,天空铸铁般灰暗的颜色。王豆豆估摸天快亮了。

刘九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捡起纸团又缩回床铺躺下来。

以往刘九不住““刘囤”粮店”,一直和房士光等人混在一起。昨晚住在粮店,他是为了不让刘少堂起疑,王豆豆跟着刘九睡外间,粮店其他伙计住粮店后仓。

倪瑞宝昨晚也没回刘村,他与刘少堂住账房。账房原本是刘账房住,听刘少堂说倪瑞宝将是未来妹夫,便将床铺让出来。更何况刘家昌在粮店出的事,刘家文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昨晚,倪瑞宝给了船家几块钱,请船家带他俩去出事地点,他们找到了刘家昌丢掉的一只鞋子,带回来给刘少堂看,没有声张,也没说地面有厮打拖动的痕迹。倪瑞宝叫刘少堂暂不要吭声,装作不知道,待进一步寻找。

此时,睡在房内的刘少堂和倪瑞宝并不知外间发生的事。

王豆豆故意把鼾声抬高了,发出咂吧嘴的梦呓。

刘九侧耳细听,听到王豆豆睡得香甜,蹑手蹑脚起身,贼眼四溜,见王豆豆睡得死猪一样,走到门边卸下门栓和顶门棍,推开门走了出去。

王豆豆看到他身手敏捷,丝毫不是受伤模样。

王豆豆见刘九走出门,连忙爬起身,侧身挤出门外,远远跟着刘九穿街过巷往镇子外走。

刘九往码头方向,约摸一盏茶功夫,隐约可见码头。

远处河岸树腰挂一条雾带,缠了树,悬于水,空气中散发田野淡淡甜味。

这时辰码头早起的人多为卖早点小贩,他们比其它任何行业起的早,要赶第一趟上客下客上货下货的生意。

刘九没在码头停留,突然转身向南,拐进牛市街。

牛市街是卖牛的专业市场,赶集日牛市街很热闹。王豆豆远远跟着刘九,可是,王豆豆眨了一下眼睛,刘九的身影不见了。王豆豆弄不清刘九是不是发觉自己跟着他了,还是进了胡同或院子,王豆豆紧跑几步。

刘九消失之处出现一条小胡同,王豆豆轻手轻脚走进胡同,他不知胡同有多长,担心刘九突然转身,俩人面对面撞上。正在王豆豆犹豫是否往里走的时候,看到刘九又冒出来,走在街上。从距离判断,他是穿胡同又折出来,王豆豆看到他迎着自己的方向走来,缩身躲在一块凸起的墙角处。

刘九走过去了,并没发现王豆豆跟踪。

王豆豆等刘九走远了,也没有现身,仍躲在墙角。果然如他所料,刘九走后不久,又一个陌生人出现在胡同里,年龄和刘九相仿。

王豆豆判断是此人往门缝里塞信,并和刘九接头。

这人正是丁二毛,他按照朱师爷的吩咐,给刘少堂的粮店送信。信中称今日午时将大洋送去河神庙,神像底座洞内。午时收不到钱,等着为刘家昌收尸。丁二毛送完信想返回客栈,却听到身后的开门声,他没回头,凭直觉知道是”刘囤”粮店有人出来。丁二毛为不暴露住处硬着头皮往向镇外走,他一路上在盘算如何甩掉跟踪者。

丁二毛走进小胡同躲进一间柴房内,关上门。。

刘九从柴房门前走过去,不见丁二毛身影,心想送信人故意躲着自己不见面,看来并不是有口信要传,想到这里,不敢久留,连忙返回。

丁二毛听跟踪的人走远了,松了口气,这才走出来。

王豆豆远远跟着丁二毛,想不到他竟返回来路,更让王豆豆心惊的是,丁二毛走进““刘囤””粮店斜对面的“来喜”旅馆,因为““刘囤””粮店与旅馆相距不过百余米。

王豆豆估计送信的人一时半会不回走,估计此时刘九也刚刚粮店。王豆豆顺便在早点铺头买了刚出锅的油条,结结实实捆绑了抱在怀里,又让豆浆店的小伙计送一桶豆浆。他回到粮店尚无人起床,刘九躺回在床铺上。

刘九整夜没睡着,也感心虚。刘九并不认识丁二毛,他想弄清什么人来送信,他这件事太冒险,他也知道事情败露的后果。之所以要见送信人,是要告诉他,刘少堂没有备钱赎人,而是带着民团的人来报仇,叫送信人回去赶紧杀了刘家昌。刘九躺回床上,见王豆豆的床铺空的,大门关着,估计王豆豆没出门,是不是在茅房。刘九掏出信,借微光看了信的内容。刘九不识几个字,信上写的内容还是看明白了,他刚把信藏在衣兜内。王豆豆推门进来了。

刘九大吃一惊,见到王豆豆抱着一捆油条,吊起的心这才放下了。

倪瑞宝也起床了,刘九和王豆豆出门的时候他醒了,倪瑞宝知道王豆豆跟踪刘九。

王豆豆进门后,倪瑞宝从里间走出来,王豆豆给他递一下眼神,倪瑞宝点点头。

刘少堂也起来了,众人吃完早点,倪瑞宝索性打开大门,将盘点的牌子摘了,挂出今日售米的牌子。

王豆豆心思放在那封信上,他在想办法让刘九拿出那封信,又不能明说出来,他担心刘九刚才出去途中撕毁扔了,无证无据自己无法说清楚。一旦刘九反咬一口,又无人替自己证明,百口莫辩。再说刘九是刘少堂嫡亲侄子,关键时刻刘少堂会信外人吗?唯一办法是把这件事告诉倪瑞宝,倪瑞宝将来是刘少堂女婿,会相信他的话。

售米的牌子挂出去,不一会有人上门买米。

倪瑞宝借机和王豆豆走到售米窗口。

王豆豆小声对倪瑞宝说:“有人送信来,刘九拿去了。”

“看清楚了?”倪瑞宝问。

“送信人就住在来喜旅馆。”

倪瑞宝皱眉思索,走进店内,见刘九仍躺在床铺上没起来,倪瑞宝不确定送来的信在不在刘九手里,如果是刘九拿了,又不肯拿出来,其中一定有问题。

想到这里,倪瑞宝心生一计,他合命灶房伙夫往大铁锅里添水,说要烧一锅热水。

刘少堂不知道倪瑞宝大清要灶房烧水有何用意,不解的看着倪瑞宝。

昨晚睡前瑞宝对刘少堂说过心中的怀疑,但并没把说怀疑刘九,刘少堂心想倪瑞宝这么做是不是有别用意,没做声,冷眼旁观。

不多时,铁锅里的水烧热了,倪瑞宝对刘九说:“九哥,你衣服有血迹,脱下来洗洗,天热要变味了。”倪瑞宝对刘九说。

“是呀!可要小心了,虽说立秋了,秋老虎没过呢,伤口感染不麻烦了。顺便洗干净伤口换药。”王豆豆附和。

刘少堂有些疑惑,觉得他俩话里有话,眼睛盯着刘九。

刘九心惊肉跳,下意识伸手捂衣兜,虽然他是侧身而卧,动作细小,倪瑞宝和王豆豆都看到了,心中暗喜。

倪瑞宝正欲上前帮刘九脱衣服,刘家文走过来。

“是呀,说的对,天热还是洗干净的好,要不然要发臭了。”刘家文抢先扶起刘九起身走进灶房。

“我给你洗吧!顺便洗个澡”刘家文表情镇定。

倪瑞宝和王豆豆眼见得逞了,却被刘家文抢了先,俩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王豆豆想跟着刘九进去又觉不合适,抓耳挠腮,无计可施。

倪瑞宝虽也犹豫不决,但他仍跟着刘九刘家文走进灶房。

刘九和刘家文知道身后有人跟进来。

刘家文说:“你这衣服该扔了,沾满血,不好洗,烧了吧!也去了诸多污晦。”刘家文随手将刘九身上脱下的上衣扔进灶膛,一朵火苗窜出灶堂,散发出一阵焦糊的臭味。

刘九在大哥手臂上用力捏了一下。

“别烧……”倪瑞宝说。

倪瑞宝想从灶门里抢出来那件衣服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刘家文和刘九档在灶口,倪瑞宝无法抢出衣服。

倪瑞宝和王豆豆内心同时生出无奈,为刘老爷有这样的侄儿,刘家昌有这样的堂哥深感悲哀。送来的信被烧了,不知道赎人的时间地点,刘家昌将有危险。倪瑞宝朝王豆豆瞟了一眼,俩人同时往外面使眼色。

倪瑞宝对刘少堂说:“老爷,我晌午回刘村。还没有家昌消息,家里人问起我该如何回答。”

刘少堂沉吟片刻说:“回去说家昌没事,已经回粮店了。”

“是,老爷。”倪瑞宝答。

“我送你。”王豆豆说。

倪瑞宝王豆豆出门,又叫上张喜子。

三个人没带枪,分别在腰间衣襟下掖了柄短刀走出粮店。刘家文和刘九并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真以为是回刘村,刘九心中窃喜。

倪瑞宝在前,王豆豆张喜欢跟他身后,在镇内兜兜转转,避开刘九和刘家文的视线,忽而返回原路,停在“来喜”客栈后门。

倪瑞宝给了王豆豆几个大洋,先让他进去,自己和张喜子店外守候。

刚入秋,住店客人不多,秋收入冬外地客商陆续进镇采购,入住客人就多了。

王豆豆认识来喜旅馆老板,也懂这里规矩,找人要征得店家同意。

“吴老板,生意好呀。”王豆豆抱拳行礼。

吴老板也刚起床,见是““刘囤””粮店刘老爷的保镖,立即满脸堆笑地说:“呵呵,老弟一大早给我带什么好运啊。”

“让你说对了,我姨家表姐结婚,表兄来镇上采办喜宴之需,要在镇上住一宿,明天回乡。”王豆豆笑容满面地说。

“王老弟亲戚就别客气了,客房随要随有,房价减半。”

“感谢吴老板。”王豆豆说,他掏出几个大洋,拿出一个递给吴老板。

“这是店钱和饭钱,我先垫上,不够再补。”

“够了,够了。”吴老板满心欢喜地说。

“吴老板。住店的多吗?”

“不多,二楼住一个人,楼下没人,楼上还是楼下随意。”

“楼上吧!我这就叫他们进来。”

“好。好。请进吧。”

王豆豆招手让倪瑞宝和张喜子进店。

吴老板见到倪瑞宝和张喜子觉得面熟,挠挠头,心想既是王老弟的亲戚,常来临河镇吧!。再说管他是谁,给钱谁住店都是大爷,想到此,吴老板的脸上立刻挂上笑容,拿房门钥匙引路上楼开门。

吴老板上楼时,王豆豆顺手拿起柜台面的登记薄翻了一下,二楼住的人名叫“丁大宝”。

其实,丁大宝就是丁二毛。

倪瑞宝王豆豆张喜子与丁二毛住的房门对门。

他们进房后故意将门敞开,便于知道丁二毛进出。倪瑞宝见时辰还早,王豆豆找吴老板借一副纸牌,三个人沾口水拈牌赌钱。

原本旅馆很寂静,三个人你争我抢吆五喝六连骂带笑,显得很热闹,吴老板也跑上来瞧新鲜。

王豆豆说:“吴老板你来一块儿玩,凑够四家玩起来过瘾”。

张喜子说:“吴老板放心好了,咱这几个是乡下人,还会赢走你身家,只是玩玩小钱,没几个输赢?”。

吴老板连连摆手说:“你们玩,我还得看店,让母大虫逮着可就惨了,一会我去给你们弄些酒菜,边喝边玩”。

倪瑞宝说:“劝嫖不劝赌,十劝九输。别让吴老板把咱兜里几个铜子赢了去,酒钱也付不起。”

“好,好。不劝赌,接着玩。”王豆豆张喜子附和说。

对门的丁二毛听得一清二楚,手心痒如猫舔连连干搓。朱师爷留下他住店,闷在房里放屁也独自消受,快憋死他了,总算有人住店,还赌钱耍乐,哪里忍受得了。可是,师爷再三嘱咐他,不要和陌生人接触,急得丁二毛象头拉磨驴,在房里转圈。

终于,丁二毛再也忍不住了,先是打开房门,站在吴老板身边探头探脑往里瞧。

倪瑞宝他们玩的是“两张死”,玩法是由一个人做庄,庄家洗好牌后,闲家下注。下完注庄家先摸牌,按顺序摸两轮,当每人手中两张牌时,庄家开牌,点数大者赢。下注可大可小,赌前由大家议定赌注封顶数。这种赌法简单,五岁孩童也会。

赌注不大,每人面前摞几个铜子纸币小钱。

虽然注小,但是气氛热烈,丁二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王豆豆看到丁二毛伸头缩脑,他大方地站起身腾出屁一块地,对丁二毛说:“这位掌柜也是住店的,来玩玩。”

吴老板说:“对,对,丁老板,你们是对门邻居,一起玩热闹。”

丁二毛想下场玩,又有些担心,毕竟不知对方底细,所以犹豫不决。

王豆豆担心吴老板说出王豆豆是对门““刘囤”粮店”的人,连忙起身自我介绍。

“我们都是白庄人,来镇上采办喜宴所需。明天是赶集日,今天没啥事玩几把消磨消磨时间。”

“哟!白庄我去过,乡里乡亲的。”丁二毛说。

“呵呵,出门都是兄弟,来,来,玩几手。”倪瑞宝笑着答。

丁二毛看着倪瑞宝面善,王豆豆张喜欢笑容满面,消除疑虑,屁股一歪坐在王豆豆上手。

倪瑞宝眼盯丁二毛屁股落座,立即开始洗牌。倪瑞宝不知道自己用铁叉扎的就是丁二毛的屁股。

丁二毛也不知道扎他屁股的人就坐在对面。

倪瑞宝又掏出一块大洋递给店老板,他说:“吴老板,有客人,添多几个好菜,中午你也来,大家一起喝酒。”

“好好,我这就去。”吴老板喜笑颜开下楼去了。

“好,中午咱几个一醉方休。”张喜子说。

丁二毛见倪瑞宝出手大方,不是穷庄稼汉,心头窃喜,面上不露声色,想多赢几块大洋。

四个人边玩边互道姓名,半个时辰后,开始称兄道弟,当然没一个人说真话。

临近中午,输赢不大,仍余兴不减。

这时,吴老板命伙计端来酒菜,王豆豆连忙说:“来,来。喝完酒接着玩。”

大家这才弃牌,邀吴老板落座。

吴老板喝到一半就被他的老婆揪住耳朵往楼下拖,众人哄笑,吴老板未尽兴不舍离去自罚一杯才下楼。这顿酒直喝到斜阳西坠,四个人东倒西歪,分在两张铺睡了,丁二毛和王豆豆睡一张床。

丁二毛睡得很舒服,梦中见自己在秋千上荡悠,飘飘忽忽无比受用不时配合畅快的欢叫。他也不知道在秋千荡了多久,口渴喉咙要冒烟了,下了秋千,四处找水喝。没找着水,人急得不行,醒了。他睁开眼,眼前漆黑一团,依稀记得睡在别人房里。想起身点灯,却站不起身,手脚也不听使唤,他奇怪床会动。想叫醒赌钱的兄弟,却发不出声音,一着急,清醒了,这才明白嘴自己的嘴被堵了,手脚捆扎在一起。丁二毛明白了,自己被装在麻袋包里,由木板车拉着,土路坑洼不平上下颠簸,难怪做梦是荡秋千。

丁二毛听到驴蹄叩击地面的“笃笃”声。

丁二毛酒醒了,汗从毛孔针里渗出来。他悲哀的闭上眼睛,知道命休矣。死就死在手痒嘴贪,恨自己不听朱师爷的嘱咐。

驴车颠簸了很久才停下来。。

近处河水细如低语,远处可闻零星犬吠,正是到了张四皮看守的瓜棚。

有人解开袋口绳索,把丁二毛从麻袋里拎出来。

丁二毛睁开眼睛,浑黄如水的油灯下认出是一起赌钱喝酒的“兄弟”。

“丁老兄,委屈你了。”王豆豆说着掏出丁二毛嘴里肮脏的擦脚布,没有解开绳索。

刘少堂走过来,头上原本零乱的白发沾水向后梳顺了。

倪瑞宝王豆豆张喜子躬身说:“老爷。”

刘少堂嘴里“嗯”一声,点点头,目光犀利如刀,盯得丁二毛浑身汗毛倒竖。刘少堂慢吞吞坐在一张靠背竹椅上,陈旧的竹椅“哼叽”几声。

躺在地上的丁二毛本能地挣扎,翻了几个滚,仍没能坐起来,身体卷曲如煮熟的草虾。

“刘家昌在哪?”刘少堂两只老眼在浑黄的油灯下发出绿莹莹的光,丁二毛打了个寒噤。

“您是刘老爷?我真不知你家少爷在哪儿,这事从头至尾我没参与,师爷只是派我送信给你们,去河神庙赎人。”

“信呢?”刘少堂猛地从破竹椅上站起来。

“天没亮就塞进‘“刘囤”粮店’门缝里了”。丁二毛说。

刘九冲上前,大声说:“你他妈死到临头还胡说八道。”

刘少堂望着倪瑞宝王豆豆,颓然跌进竹椅里。陈旧的破竹椅连同刘少堂苍老的身体,在“咔嚓”声中同时散架,摊在地上。

倪瑞宝上前搀扶起的刘少堂,几绺白发垂于刘少堂额前。

丁二毛见到少堂的狼狈不堪相,忍不住“哈哈”大笑。

张四皮走上前照着丁二毛厥起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这脚踢中丁二毛尾骨,痛得丁二毛夹紧尾骨,身子一挺一挺,像春天排卵的蛤蟆,嘴里“嗬嗬”呼叫,似哭似笑。

“信里具体要求什么时间赎人。”刘少堂阴沉地盯着丁二毛。

“我不认字,师爷说叫我放心去送信,师爷说刘少堂不敢杀你,信中说了,隔天收到钱放人。”

“叔,他的话不可信,他是想搅乱我们心智,寻求脱身。”刘家文说。

刘少堂没有看说话的刘家文,他内心不愿意相信刘家文刘九俩兄弟参与绑架刘家昌。刘少堂捋了捋额前的白发,心灰暗如,盯着丁二毛的眼神失去了荧荧绿光。他心想,如果刘家文刘九与绑架有关,他俩这个时候最想要丁二毛的命。

其实刘家文不想杀人,可是,这个人活着刘九就得死。

刘九此时恨不能冲上前手刃丁二毛。

“叔,拿他来祭家昌弟。”刘九说。

“算了,让他走吧。”刘少堂有气无力地说。

刘少堂完话往外走,走了几步又走回来在刘家文耳边说:“带回镇上再放。”声音虽小,还是让在场的人听到了。

丁二毛听了刘少堂的话,热泪盈眶,继尔呜咽成声。

就在刘少堂一行带着丁二毛离开临河镇不久,四名小匪抬着朱成国在临河镇招摇过市。

朱成国是乘小船进镇子,

当刘少堂押着拉丁二毛的驴车走在河岸上。朱成国所乘的船与驴车水上陆地擦肩而过。

浓稠如墨的夜色里,船桨与驴车车轴发出的声音,不间断重复,让人疲惫烦躁。

“吱呀—”

“咿乃—”

……

驴车出镇子,小船进镇子。

驴车上有朱成国派来的探子,船上有刘少堂的儿子。

冥冥中上苍安排命中注定有此一逢,还是纯属巧合。

朱成国是突发奇想,离开临河镇前,重新打回刘村。一是想到刘少堂为救独子还在临河镇忙得不可开交;二是在打小刘圩抢一面之缘的小美人。第二条当即遭到朱师爷和二当家三当家的反对。师爷说并不是怕刘少堂,而是大当家伤没完全好,万一计划不周出了漏子,麻烦就大了。其实朱成国内心也犹豫,却又不好意思暴露在脸上。心想此次离开临河镇不知道何时再回来看看,这可是昔日耀武扬威过的地方,内心不舍。朱成国此举另一层意思想让弟兄们知道自己并不是害怕刘少堂,所以,他说再回镇上走走。

最后还是朱师爷想出万全之策,师爷自己带弟兄攻打刘少堂老窝,顺便将朱爷看上的小美人抢回来。二当家和三当家带弟兄护送朱爷去临河镇走一趟。

师爷之所以自己去刘村,他不希望节骨眼上出了差错,又不放心由二当家或三当家这两个不动脑的莽汉前去,光知道拼命打,不知道保存实力,得不偿失。

“憾事呀,不能亲自前往刘村报一枪之仇。”朱成国仰天叹息说道。

“朱爷您放心,这一枪之仇兄弟们替你报了,您就放心等消息吧。”师爷说。

月亮刚露出半个脸,夜色朦胧。岸上行走的人几乎同时望着暗淡的河面悠然而行的小船,看不见船上有人,能听到木浆划水平缓的声音。刘少堂与行船交错而过时,收回目光闷头行走。

驴车碾过坑凹的路面发出沉重颠簸,装在麻袋里的丁二毛醒了。

刘少堂听到麻袋里的呜呼声。

于此同时,朱师爷带领的土匪已经摸到刘村围墙边。

船头犁开静默的河水,暗淡的星光下水波向两岸缓缓散开。

船靠岸,朱成国由四名小匪用滑竿抬上岸。他屁股伤没全好,不能坐,也不能穿裤子,肥大的屁股漏在外面,肚子上盖大花床单,垂挂两侧,遮挡光溜溜屁股。四名小匪抬着他从码头上岸,晃晃荡荡从东到西招摇而来,前后各有四名背枪小匪开路和压阵。前头开路的几名小匪肚子里直发笑,如果镇子里的人知道朱爷正光着屁股招摇过市,一定会成为大笑话镇子里传开了。

街上行走的人纷纷驻足,看着这支奇怪的队伍。有人借着昏沉的灯光认出是朱成国时,惊讶的失声说道:“咦,是朱秃子。”

传闻朱秃子被刘少堂打烂屁股,镇子里的人再没人见过他,而且粮店也关了。如今见他悠然自得躺在滑竿上,大脑袋贼光发亮,好奇又好笑。

朱成国经过自家粮店时,命抬滑竿小匪停下来,他到见粮店大门挂着大铁锁,里面黑灯瞎火,“朱家粮店”四个字了无生气,他闭上眼,不让手下看到自己满心悲哀,之后,敲敲竹杆说:“去刘少堂的““刘囤””粮店。”

众匪惊讶。

“朱爷,师爷交待了,不让走那条街。”抬滑竿的小匪说。

“不怕,走。刘少堂一门心思救他的瘸腿儿子,绝想不到我会回来。我就是要让老狗日的看看,朱爷何时惧怕过他呀。”

陪他的二当家董镖劝他不住,众匪更是无奈,只好抬起滑竿往”刘囤”粮店走去。

今天活该朱成国出洋相,他自己是不害怕,没想过几名小匪心生怯意,谁都知道刘少堂的被绑的儿子就关在码头船舱里,由三当家看着,再说刘少堂本就不好惹,这不是猫舔虎须送命上门吗?滑稽的是还没到”刘囤”粮店,抬轿的小匪小腿已经发抖,朱成国坐在上面感到轿身的颤动。

“镇定,胆小如鼠的废物。”朱成国怒骂。

滑竿在颠簸中行进。

就在这时,围观人群里不知谁点燃了一支天地响的大炮丈,往天上飞的那头没往上,而是贴地低飞,带着浓烟钻到滑竿下,撞在抬轿小匪的腿上,轰一声巨响。

几名小匪原本心里就发毛,听到第一声爆炸已经三魂出两魂,还以为中了埋伏。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第二次爆炸落在脚下,吓得四名抬滑竿的小匪扔了轿竿,趴在地上。多亏是前面两个先撒手,前杆着地,朱秃子反应还够敏捷,双手撑了竹竿,躲过伤屁股着地。

朱成国连惊带吓,破口大骂。

“你们这群怂货,敢把老子摔了。”嘴上骂着又忘了把床单裹住屁股,街边人群看得清清楚楚,引起阵阵哄笑。

四名小匪重新抬起轿子,前后护卫重整队形,朱成国再没心情去”刘囤”粮店示威,命小匪快走,返回码头。

刘家昌四肢被绑,嘴赌得严实,扔在船舱内。但他听到码头熟悉的流水声,岸边泊船招揽生意敲击船舷的“梆梆”声,清晰入耳。

刘家昌想起和刘九在船上喝酒的情景,两行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自家粮店离此不远,遥遥可望,却如隔两世。刘家昌伺机想弄出响声,引起岸边船家注意,苦于手脚被绑,无法动弹。

刘家昌闭上眼睛,悲从心来,任由泪水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