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樓（陳烺）
《燕子樓》傳奇，《玉獅堂傳奇》第三種，《曲錄》著錄，現存光緒十一年（一八八五）刻《玉獅堂四種曲》本、光緒十一年碧梧山莊石印本、光緒十七年刻《玉獅堂傳奇十種》本（《傅惜華藏古典戲曲珍本叢刊》第九九冊據以影印）。
（燕子樓）序
俞廷瑛
僕嘗客遊汴水，道出彭城。緬西楚之故都，溯東坡之舊治。馬不戲而臺冷，鶴已去而亭空。則且訪列戟之官衙，訊賜鞭之節度。亦復琴尊久闃，劍舄長韜；珠箔烟飛，金釵雲散。認取牆邊苔礎，空想鴛棲；墮來梁上芹泥，如聞燕嘆。此所以紀遊有作而懷古獨深也。
毗陵陳君叔明，品重琳琅，才羅錦繡。倚新聲於玉樹，白首能狂；摹豔體於金荃，紅牙頻拍。所著有傳奇四種，《燕子樓》其一也。弔淒涼之碧血，易冷空山；傷窈窕之紅顏，難塡巨海。腸斷舍人短句，儘帶拋衫棄，莫諒苦衷；心銜故主深恩，倘粉殉脂埋，恐妨清範。抽毫寫怨，爲傳夜狖之吟；擁髻含顰，曲繪春蠶之死。樓無百尺，筆有千秋。嗟乎！鸞鏡塵封，烏衣夢斷。話鰈鶼身世，居然操凜霜筠；數鷓蟀光陰，久矣命輕風絮。試摭姬姜軼事，何慚名教完人？固宜證彼蘭因，付諸菊部。么鳳之姸詞乍按，元龍之豪氣都除。銀燭光中，君成晚翠寒香之傳；銅絃聲裏，我服漢卿、仁甫之才。
吳縣俞廷瑛序。
（燕子樓）序
汪學瀚[1]
潛翁旣感仙猿之異，辨蜀錦之誣，載闡幽芬，三疊雅奏。稽唐代之軼事，衍長慶之清詞，復成《燕子樓》院本十六折，以授學瀚，綴辭卷端。學瀚未能識曲，敢附知音？
方陽春之寡和，幾游夏之莫贊。第夙覽唐賢所述，久軫於懷，眞想斯欽，誦言曷已！夫質抱金石，非託響於拂羽懸黎；樂播管絃，必選材於龍門孤竹。是以飲冰茹蘗，節操盟其素心；結蘅愛荃，詠歌寄之彤史。豈女德之不爽，亮閨怨之易工。至閒情宛轉，流爲倚聲；綺語纏綿，極於侔色。雖有作者，可無論已。乃或悲哀爲主，徒留離恨之天；或寂寞求音，莫識埋憂之地。商羽流徵，鞶帨揚華。從未有驚才絕豔，蘊志含貞，曠禮之戒，媲於敬姜；秉心之勖，同於仲氏，如盼盼其人者。潛翁詩徵本事，劇合定場。締品豔於夢因，結憐香於感舊。雙飛覩燕，十載殉樓。固不待抽祕騁姸，可信其識髙意遠也。
嗟乎！玉帳建牙，控上游而作鎮；金臺買骨，開東閣以延賓。月冷星沉，風流雲散。銀刀跋扈，幾覆司徒之宗；華屋淒涼，空到洛陽之墓。未廣孝標《絕交》之論，翻來魏武分香之嘲。豈知黃金不惜，賸有蛾睂；紅粉未灰，啼成鵑血。詩人老去，詎同飄泊之楊枝？公子安歸，不比倉琅之燕尾。須臾忍死，恐累平生。老嫗猶能解詩，舍人竟難會意。情深兒女，識過鬚睂。始信小家碧玉，報主身輕；足令司馬青衫，聞聲淚濕矣。獨是空樓望斷，已成化石之形；寡燕聲銷，幾等銜碑之口。不藉文人之筆，誰傳名媛之才？非特紅豆譜成，表微足稱知己；卽白楊和寄，作歌亦以告哀。貞魄有靈，珊影如見，其有不激楚於生前，欣慰於身後也乎？
然而塡海之禽長恨，未解呼名；在爨之桐半焦，何心入聽？況玉簫蛛網，不冀再生之緣；錦瑟蠶絲，豈有華年之憶？清名無玷，信史報以千秋；素志旣伸，泉臺隨於旬日。遺詩三絕，長留天地之間；奇烈孤蹤，足壯閨幃之色。是則詩吟太傅，教成歌舞，唐突應愧失言；曲記中郎，演向氍毹，揣摹尚嫌多事。質諸潛翁，當亦拊掌掀髥。其謂惠子之知言，抑笑豐干之饒舌也。
光緒乙酉六月，同里汪學瀚序。
（燕子樓）題詞
束允泰等
尚書門第慘斜暉，賸有斯樓燕獨歸。無數花間舊蜂蝶，春來何處不雙飛？
紅線重來意倍親，當年汝亦此嬉春。祗今同病相憐甚，不話傷心與別人。
一死非難獨處難，十年耐盡舞衣寒。如何杜宇催歸急，不信樓中燕子單。
彩筆才人替寫生，孤棲心事更分明。《四絃秋》裏琵琶語，尚是空牀蕩婦情。曲阿束允泰季符[2]
旌節花寒夜隕霜，《霓裳》舞罷泣空牀。可憐一片彭城月，流照繁華影不長。
宛轉愁腸日九回，舍人偏又寄詩來。蛾睂一死尚書玷，不是春心不肯灰。
小樓一角賸荒烟，燕子飛來亦黯然。賴有紅牙收拾得，牡丹春色似當年。（用香山詩原韻） 平江俞廷瑛筱甫
尚書舊宅美人樓，燕子芳名自昔留。忠節從來爭一死，幾人到此猛回頭。
願作鴛鴦不羨仙（成句），追思往事淚潸然。春來燕子秋來月，伴妾空閨十一年。
多情感舊復憐香，淚濕青衫白傅狂。譜出梨園新樂府，風流玉茗擅詞場。受業左運昌子鳴[3]
東洛星芒大幕寒，幾回腸斷淚汍瀾。劇憐夜月空堂燕，無復書傳郭紹蘭。
十年幽獨伴樓居，釵股分將玉匣儲。紅杏花時春寂寂，不堪回憶老尚書。
彭城遺迹尚依然，賴有文人彩筆傳。讀罷衍波三十幅，好憑往事勘情禪。受業吳彬華序東[4]
烏衣門巷弔斜陽，寂寂幽魂千載芳。蝶夢至今尋廢苑，燕泥終古落空梁。青衫應濕離筵淚，紅豆初拈記曲娘。多少英雄兒女事，但憑長笛譜《伊》、《涼》。同里李寶章斐園[5]
畫樓髙髙傷獨處，燕睇珠簾學人語。不訴繁華祗訴愁，悽絕當年浣紗女。朱門冷落海樣深，翠蛾蟬鬢俱銷沉。樓空皎月白於練，照見冰霜一寸心。寸心甘爲主恩死，十載單棲守孤壘。憑他對乳話呢喃，從今豔福拋羅綺。尚書墓上風雨哀，紙錢罥樹飛寒灰。黃金不惜買紅粉，玉骨自合埋蒼苔。香魂一去絕消息，紫鳦歸來尚相憶。梨園爭唱《燕子箋》，疇爲貞姬寫顏色。陳髥健筆天賦成，含宮咀徵別有情。紅牙拍到斷腸處，猶帶樓中嗚咽聲。江左風流盛歌舞，烏絲院本從頭譜。王謝堂前幾度聞，香巢繡幕皆新主。勞燕分飛春復秋，忍教烈性付東流。憑將寡鵠孤鸞曲，演出彭城第一樓。任丘邊保樞竺潭
玳瑁梁空，鴛鴦夢醒，廿年人老樓中。閉了閒門，任他蛛網塵封。捲簾肯放雙飛入，有一襟憔悴孤紅。算繫來縷縷長繩，歲歲相逢。 夭桃不短今生命，比綠珠慘墜，特恁從容。有甚商量，怕聽軟語惺忪。氍毹三尺淒涼色，最難傳冷雨淒風。怕新詞唱到秋宵，欲遣玲瓏。（調寄【髙陽臺】） 旌德江順詒秋珊
花落東風卷。忍教他、歸來燕子，更無人管。賸粉遺香留得在，舊恨新愁欲翦。誰擘破、同心珍繭。好待詞壇和淚織，一絲絲譜出情深淺。千古恨，幾時展？ 美人塵土空名顯。記樓頭、蛾睂峯蹙，翠鬟雲扁。欲挂簾鉤人怕倚，夜月休教照遍。恩與怨、從來未免。濺得江州衫上淚，訴相思不盡心難轉。多薄命，韋腸斷。（調寄【金鏤曲】） 受業劉枏吉六
繁華夢醒，悵今生緣短，玳瑁梁空悄誰喚？賸愁儂獨自，樓鎖春深，拌不惜、顦顇當年人面。 畫簾閒半捲。燕子歸來，雙宿雙飛怕儂見。紅縷尚依然，軟語呢喃，依稀是憐儂無伴。算只有、詞人識儂心，好譜入歌絃，替儂傳怨。（調寄【洞仙歌】） 受業劉炳照光珊
（以上均《傅惜華藏古典戲曲珍本叢刊》第九九冊影印清光緒十七年刻本《玉獅堂傳奇十種》所收《燕子樓》卷首）
[1] 汪學瀚（一八四六—一九一五）：原名學溥，鄉榜名學瀚，改名洵，字子淵，號淵若，陽湖（今江蘇常州）人。光緒二年丙子（一八七六）舉人，十八年壬辰（一八九二）進士，選庶吉士，散館授編修。兩年後辭官，僑寓滬上，以鬻書爲業。爲題襟館金石書畫會首任會長。傳見《皇清書史》卷一八、《清代書畫家筆錄》卷四、《詞林輯略》卷九、《清代毗陵名人小傳稿》卷九、《清代科舉人物家傳資料彙編》等。
[2] 束允泰（？—一八九五後）：字季符，丹陽（今屬江蘇）人。咸豐十一年辛酉（一八六一）拔貢，光緒二年丙子（一八七六）舉人，歷知浙江鎮海、平湖、桐鄉、錢塘等縣。曾爲金和（一八一八—一八八五）撰《金文學小傳》（《碑傳集補》卷五一）。績學工文，善書法。著有《味青館課徒草》。傳見民國《丹陽縣續志》卷一三。
[3] 左運昌（一八六〇或一八五六—一八九三）：原名運乾，字元亨，改名運昌，字子鳴，號盛齋，又號鳳山，星子（今屬江西）人。光緒五年己卯（一八七九）舉人，次年庚辰（一八八〇）會試進士。九年癸未（一八八三）補廷對，欽點內閣中書。後以病死於京師。傳見《光緒六年庚辰科會試同年齒錄》。
[4] 吳彬華：字序東，籍里、生平均未詳。
[5] 李寶章（一八四九或一八六四—？）：一名寶璋，字穀宜，一作穀遺，又作穀貽、谷伊，號斐園，別署待庵、待庵老人，武進（今江蘇常州）人。李寶嘉堂兄。晚年僑寓吳縣（今江蘇蘇州）。東昌府知府李翼清子。同治十二年癸酉（一八七三）舉人，官浙江候補道，總辦滁州土釐局。工畫山水，喜藏名迹。著有《谷遺詩存》、《待庵題畫詩存》、《待庵題畫詩餘》、《待庵題畫摘句》等。傳見《清代科舉人物家傳資料彙編》、《清畫家詩史》壬上、《毗陵畫徵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