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再见面
从超市回来，端木子溪拎了两大袋，端木子墨拎了一袋，连端木甜都抱着一小兜。
端木家的人都不爱逛街，所以逛一次超市都是大兜小兜。牙膏十几管，香皂二十多块，内衣皂十几块，洗衣液五六袋……每次她们离开，那片货架几乎都空了。
听见她们的脚步声端木妈妈打开门，她神色复杂地望着端木子墨，欲言又止。端木爸爸也来到门口，也是差不多的神色。
而对爸妈的异常，端木子墨一点没有察觉。
端木爸爸接过端木甜手中的袋子。端木甜说了声“谢谢姥爷”。
端木子溪注意到了爸妈神情的古怪，所以加快动作赶紧去客厅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嗬，雨宫森！难怪爸妈神情古怪！
雨宫森早紧张地站起来等待与端木子墨的重逢。接到端木子溪投来的视线他对她鞠了一躬，端木子溪微微弯身，回头看门口还在认真换鞋的母女俩。
母女俩的动作本来就慢，今天在端木爸妈看来尤其慢，慢得大家尴尬。端木甜安静地等着妈妈，然后帮她把鞋放好。端木子溪走回来看了看姐姐，将门口的东西拎去卫生间，端木子墨和端木甜也跟了进去。端木甜走去小姨身旁，默默跟她一起整理买回来的东西，端木子墨也是如此。这是每次大兜小兜到家后的常规操作。
端木妈妈来到卫生间，关上门，压低声音。
”子墨，别收拾了，家里来客，客人了。”
“谁呀？”如果亲戚来了，妈妈不会特意来喊她，而且只喊她，“找我的？”
“……你出去看看吧。”
“好。”
端木子墨放下东西，洗了洗手，正要出去时端木妈妈又拉住她。
“……你先有个准备啊，别太激动。……他来了？”
“……谁？”每当这个时候端木子墨心里都会浮现一个名字。
“雨宫森！”
耳旁似响过尖锐的声响，令端木子墨耳鸣。
“子墨，你还好吧？”端木妈妈心疼女儿脸色渐渐煞白。
“……我，”端木子墨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下意识地不想出去见他，“……我能不见他吗？”她没有做好准备，“明，明天或者改天，我去找他。”
端木妈妈理解女儿的心情，“好。我去给他说。”
端木子墨立在卫生间门口，如梦似幻地听着客厅里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那天她接到出版社编辑的电话。编辑很不好意思，说一个叫雨宫森的日本男人来打听她的地址，起初她是不给的，但他急哭了，说找了她许多年，说非常想念她，又说了他们之间的一些事，她见他情真意切，一时被打动，就告诉了他她家的地址，但没有说她身体上的事。后来想想，又怕他是骗人的，就给她打了一个致歉的电话。
听到说“急哭了”，她就想肯定是他。不过也担心是否是浅草的人假扮的，但在自己的祖国，有家人陪伴，她是不怕的。这又过去了数天，平安无事，更不可能是那帮人了。越发确定是他，但为什么这么平静呢……
她不禁得出他是偷偷看到了她如今的模样，不愿上前相认了的结论……
眼泪不由自主落下，眼睑像火烧针扎一样灼疼。“如果不想失明的话就要控制眼泪”，每当她流泪时医生的这句话都会响起在耳畔。她仰起头，努力阻止眼泪。她不想失明！她已经没了一条腿，残了一只手，不想再看不见。
当天下午，雨宫森接到端木爸爸的电话，约他在酒店大厅见面。雨宫森以为他能见到端木子墨了，出了电梯就四下张望，却看见只有端木爸妈和端木子溪。
端木子溪是来做翻译的。雨宫森的汉语大有长进，但以防交流不畅，端木爸妈还是让她来准备着。
几人落座后端木爸爸率先开口。
“雨宫先生，我就单刀直入了。”
“伯父，请讲。如果……您，不介意，喊我‘小森’，像以前一样。”
“好。”端木爸爸嘴上虽答应着，但说话还是客气到生疏，“您这次来的诉求是……”
雨宫森掌握的汉语里没有储备“诉求”，但他觉得应该是自己想的意思，“伯父是问目的，我的，我的目的？”
“是的。目的。”
“我希望把……耽误了七年的事情完成。我对子墨的感情没有变化丝毫，迎娶她，和她共度余生是我七年来唯一的支撑。”虽然语调不准，但表达还算顺畅。而之所以顺畅，是因为这句话在他心里反复说了许多遍。
“你有这份心，我们很高兴，也很欣慰，感谢，但是……子墨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这些你知道吗？”
雨宫森点头，“我知道。”
看完莲池冢给的资料他就想到了端木子墨不回他信息的原因。
端木爸爸微愣，但随即想他既然能够找到为了方便给端木子墨治疗而搬到异地的他们，想必是做了调查的。但怕他知道得不祥尽，怕眼前这个比七年前更成熟更有魅力的异国男子有一天会因为女儿的残疾嫌弃她，对她造成伤害，端木爸爸要确信雨宫森知道的是全面的消息。
“……甜甜出生后子墨眼睛视力下降很厉害，医生说以后出现视力障碍的几率会比较高……在地震中子墨又失去了左腿，从大腿往下都截肢了，左手也被砸断，两根手指也截了……”若知道那天会发生地震，他怎么也要喊上整日画呀画的大女儿一起去挖野菜，这样她就不会被压在倒塌的楼板下了。他多希望能拿自己去换她呀，她还那么年轻！
“我知道。”雨宫森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他疼惜端木子墨所遭受的，可也禁不住想为自己申诉几句——在她心里他究竟有多不可信，或是有多爱慕虚荣，会令她因为这些而躲避他，拒绝他。
“我，我不知道你有多喜欢我女儿。但是有残缺的身体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我先给你看看她受伤的照片吧，然后你再考虑是否能跟现在的子墨在一起。”
“伯父，你们在地震中活下来是我最大的庆幸。不管子墨是什么样子，她都是我爱的子墨，我唯一想娶的人。”
这一番话很令端木家动容。
端木妈妈擦拭眼泪。端木爸爸也噙着泪说：“看看吧，看完再说。”
端木妈妈打开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档案袋，拿出一踏照片和病例递给丈夫，端木爸爸接过来又递给雨宫森。
雨宫森明白二老的用意。他们是想让他看最“丑陋”的画面，如果这样他还能接受的话，他们才能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他。可是仅仅看了几张泪水就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心疼端木子墨曾经忍受的身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打击。
“伯父，伯母……”雨宫森哽咽，抽出桌子上的纸巾擦了一把眼泪，稍微平复了下才能得以继续。“或许我对子墨的爱比不，不比你们无私，伟大，但是我会用我的生命去爱她，呵护她。对我来说，如果能跟子墨同一天死去……去世，高兴……”
尽管雨宫森表达地断断续续，但端木家的人明白他的意思，也被他这一番话感动。感动他们的，除了这番话，更因为他们感受到的雨宫森的情真意切。他们知道端木子墨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既然两个人都仍旧相互喜欢着，雨宫森也愿意接受女儿的残缺，不管是否有一天会发生他们今日担心的事情，但眼下，他们是放心把女儿交给他的！
第二天雨宫森先接到端木子墨发来的约定见面时间地点的信息。他早早等在酒店大厅，眼睛热切地望着门口。端木子墨没有迟到，也提前来了一会儿。为了让他们父女相见，她今天特意给端木甜请了假，平时即便端木甜生病她带她看完医生没有大碍后也是会把她送去学前班的。
雨宫森先看到她们，禁不住上前迎接。端木子墨画了淡妆，微微含笑，看起来知性，舒适，而美丽。因为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虽然内心紧张，忐忑，但表面看不太出来。
“甜甜，叫爸爸。你不是期待了一个晚上吗？”端木子墨弯腰鼓励女儿。
端木甜望着笑容灿烂地望着自己的爸爸，吸了一口气，给自己鼓鼓劲，握紧妈妈的手，身子向前用力喊了声“爸爸！”
“甜甜，爸爸可以抱，抱抱你吗？”
端木甜点点头，松开妈妈的手，向爸爸敞开怀抱。
雨宫森上前一步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然后将她高高举起转了一圈又紧紧抱在怀里，“能亲我，爸爸吗？”
端木甜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雨宫森感觉心都化了似的，在女儿软软的脸蛋上深深亲了一口，然后泪光闪闪地望着近旁的女人说：“子墨，谢谢你。”
端木子墨浅浅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这里无聊，我们甜甜带去游乐园，可以吗？”为了让女儿也听懂，雨宫森坚持说汉语。
“好。”
两个人热恋的时候雨宫森曾经计划的游乐园之旅，这次因为女儿补上了。不过，因为端木子墨的特殊情况，很多时候她都是站在下边观看，拍照的。总是很安静的端木甜高兴地汗湿了几身，笑声咯嘀嘀咯嘀嘀不断在空中飘荡……
玩了一整天，雨宫森始终没有提端木子墨身体或感情这些事情，只是在晚上他抱着熟睡的端木甜送她们母女到楼下时对端木子墨说他会等她重新接纳他。
这次雨宫森一共住了五天。
每天早上他会在楼下等端木子墨带孩子下来，然后一起乘公交送她去上学，再把端木子墨送回来，然后自己返回酒店忙工作上的事，晚上再去接端木甜回家，送她们到楼下。
第三天的时候端木子溪银行账户上突然打进来快五百万，她知道雨宫森要了她的账户，说要把借的钱打到她账户上，但是打这么多，也是怪惊人的。晚上雨宫森送端木甜回来时，端木子溪下楼问他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这么多钱。雨宫森先是问了一句，“很多吗？”，然后解释说这里有端木家借给他的钱里没有还完的那部分的本金和利息，还有她当初借钱给他办公司的股份的分红，还说会让莲池冢把明细发过来。端木子溪只想这得多有钱才会认为四百多万人民币不是“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