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同心之力
翌日，南樟村祭天地台前。
七百弟子林立雪中，冬日阳光照耀一张张神采迥异之面孔。七色绸带系在腰间迎风飞舞。这是新代羽门弟子第一次为了同一个目标而聚集在一起。
与俩位羽门道长共祭天地之礼仪毕，老村长独立于台上。他早已写好了开山檄文，展开欲读。当此膺怀激烈之时刻，他忽然将檄文弃之在一旁。
“孩子们！诸位慷慨的义士！”
“这寒荒像一座天牢，这大河像一把锁，困住了我们已经有四百年了。”老村长一语，台下两旁的村中长辈皆含泪。
他又看见孩童嬉戏人群中，心情澎湃，“今幸天意不绝南樟，降此七百天兵天将！遥追圣人之熠德，再续千年之星光！”
“少年义士们！请受赤真一拜！”
“老村长不可！”然众人高呼不及，已度二百春秋的耄耋老人已伏地而拜。
霎时间众人纷纷退跃开，闪至两边，不敢受此大礼。俩位道长将赤真村长扶起，待他站起身来，面前空出一片坚硬的土地，而面前的远方就是绵延不尽之万里寒荒。
“羽门弟子何在！”
众人纷纷跃出拜于台下，他们齐声回应，声势响彻寰宇。
静澜道长立于台上，手持金色令旗，“剑池峰作前锋部，只管开路，淡广语接令！”
“朝霞峰作守备部，随时接应它部。与剑池峰一日轮换，不得有误！宇文纯乾接令！”
“月梢峰作迅疾部，处理山川险情，涂芝葭接令！”
“采星峰作巧工部，务必使六千里大路平整如镜。秦楼接令！”
“秋来峰作青林部，沿途寻良田遍栽果林谷物，倪雨接令！”
“枝郁峰作天部，春回峰作地部，沿途天气地势须前一日报知各部，务必令我等一往无前，早日完工！李绯宴，明狂接令！”
“各部挑选武道修为最高者两名，合为羽威部，春回峰贺兰君珧为羽威首领，沿途驱散猛兽。如有作乱扰民者，格杀勿论！”
“天书峰寒山宜，授羽将军职，负责调遣八部。”
各持令手于台前接任完毕，静澜道长最后说道：“宝华真人有令，此行既为冬季考核，限期一月达成。如按期修成，则各峰推荐一位弟子，纳入天骄主峰，今后由掌门真人亲自传道授业。”
剑罡道长宝剑出鞘，立剑于台，铮然有声，“今立此剑为证，请诸位同心协力，不负此行！”
众人齐声回应，数百之人竟有浩大声势。随着寒山宜挥动象征羽门将军的紫色令旗，各部弟子跟随着持令官，一起向着万里寒荒开拓而去。
见弟子们纷纷腾空远去，转眼已至村外，老村长知百年盼望之大事即将动土，难捺心情。
“二位兄长，两百年来我从未像今天这般开心。恩师在时常言，在其位谋其事，老朽于风烛之年能了解心愿，实是上苍眷顾。请再受我一拜。”
剑罡道长托住其臂膀，“赤真村长不必多礼。”
“彼是修道，此亦修道，同是修道，何谢之有？”静澜道长一言，他三人同时大笑。
老村长心情豁然，不再多礼，遂沿途为二道长介绍村中景色。
一村中姑娘于身后追上三位前辈，她匆匆道：“两位羽门前辈，可知我兄长玄今傲的音信么？”
老村长引荐道：“我村的玄今傲曾是朝霞峰膺击道长座下弟子，这姑娘便是玄今傲之妹，名李郦，”
剑罡道长对李郦说道：“你兄长是我门的得意弟子，各峰师尊皆对他另眼相看。我确实知道他的音信。约半年前，他曾向羽门采星峰山青道长处送去‘蚩厌聚炎碑’，之后便独自离去，并未说去什么地方。贫道所知仅有这些。”
静澜道长见她面上失望，遂道：“你兄长与周望大师兄关系甚好，绝非独自逍遥之辈，你且宽心，有朝一日他定会回来相聚。”
得羽门两位道长所言，李郦心中大定。于是拜谢辞去。
天空上，众人一齐看着这个独坐一峰的女弟子。只听闻她来自鳞川，是鲛族族长亲传弟子，但终日住在天书峰上，不与人来往。虽然同是羽门弟子，却对她陌生至极。
寒山宜环顾四方天地，对众人道：“此行下山，师尊严禁我等施法以取捷径。只许徒步行走。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为何要这般辛苦我们。”
“不经过这两个月的路程，根本不能体会这几千里雪山冰路的艰难！前一日，村口就在眼前，却因大河挡路，又令我们多绕行了一天的路程，使我们内心更加煎熬。我等皆旁人眼中天之骄子，一身本领更是同辈之巅，今知沿途村民之艰苦，心非草木，岂能无感？这寒荒万里便是一身修为的用武之地！”
“此次远行，任重道远！首功必须须大展身手，助我军之锐气！”
众人早听闻鳞川有两千万之鳞军守卫，今日一见，果真杀气凛凛，不觉心头寒颤。
紫色令旗忽然指向村子后方，朝向北方山脉，“第一天既不铺路也不修桥，我要这冰河改道！”
“今日令曰：礼尚往来。日落前务必完工。如有怠慢者，本将立即撤换。八部持令手，上前听令！”
数个身影飞跃至阵前，寒山宜凌空铺开八面木简，逐一授令。
“前锋部分作两队，各设一首领，各领四十九人，前往村北五里处，开掘河道，宽深皆两百丈。”
“巧工部于新凿河道再以北五里处，掘洞九处，径宽二十丈，深通地泉，再开九渠连通新河道。”
“地部自行分配，替以上二部寻找适当地点，未得地部准许，不得动土！”
“天部引来雷云，以助前锋巧工二部！”
“守备，迅疾与羽威部相机行事，互为配合。”
发令完毕，寒山宜最后道：“本将再度声明，谋定而后动！速战速决！立即执行！”
各部得令后即率部离去，无多少拖延。
南樟村民忽然见阳光黯淡下来，片刻间群山一片昏暗。浓厚的乌云从四方滚滚而来，渐渐形成摧顶之势。
天部，李绯宴在天空上传音于明狂，“雷云已降，一炷香内你部必须找到所有地点！”
明狂望着头顶漫天乌云，浑身热血澎湃。他志在师尊的八极图，地理之造诣已今非昔。而春回峰众人平日无固定师尊长伴，彼此私下已是更加团结，今日齐心协力，竟然井然有序，各部目光集中于此，不到一柱香，所有地点已选定完毕。
前锋、巧工部即刻就位，天空已成墨色，刮起了掀瓦大风。村中鸡犬伏地，牛羊停食，地里的蚁群躁动无序，蛇群也从冬眠中醒来，不安流动。
弟子们已站位列阵，法诀催动！眨眼间狂风摧叶，栅栏欲倒。雷电未降，其势已寒！
风势层层叠加，地上雪块被尽数掀起，寒风灌进屋中。迅疾部已落位将南樟全村护于阵中，不受风雷侵袭。
李郦通过伙房窗外望去，一道道炽热雷电在远处闪动，伴随着开天辟地的霹雳之声传来，水盆里的鱼群惊出水面，摔在地上扑腾不止。
她走出伙房，提气跃上屋顶，头巾立即被吹散远去。兄长曾经所说灿烂景象，怎么比得上此时此刻亲眼所见呢？李郦望着羽门弟子之风采，无声落下泪来。
震天撼地的掘地声持续不止，雷光闪落，高山齐顶炸裂，崩塌滚落，散成碎石，山林积雪瞬间抖落毕尽，现出了一片片青翠的松林。东西两道万丈雷柱仿佛是传说中盘古大尊者的左膀右臂，所过之处劈山裂壑，如汤勺盛豆，竹筷拾肴。
险壑深壕顷刻形成，其势如冲，绵延向前。大地龟裂颤动，百兽四处逃散，冲撞抢道，不知何往。
寒山宜再次挥动令旗，无情铁令传遍全军，“羽威部抽调一半，前往截断兽群，凡尖牙利爪者，格杀勿论！”
贺兰君珧远远地看了寒山宜一眼，随即分配人手，亲自带领分队前往。
“这人好威风，连君珧也要听她的。”在她身旁一女弟子道。
贺兰君珧面无表情，“按令行事吧，不要多话。”
随后她又回头对身后一名弟子道：“蓝巡，拦截兽群这等小事我们几人就可以。你去通知村民，将被击毙的兽身捡回去。”
蓝巡道：“羽将军之令过于严酷，我有办法可使兽群齐聚一处，不行作乱。”
方才不的女弟子又道：“这半年你随‘羽将军’学习鳞川法术，已是半个鳞川之人，怎地今日出山便不听‘将军’号令，自行其是？”
她言语嗤笑，蓝巡忍怒不发，他不作纠缠，对贺兰君珧道：“贺兰首领，群兽冬眠，因我等惊扰而溃逃，如再行猎杀，实在残酷。请许我与本部炎采烟，杜凰联手控制兽群。”
兽群仍在涌出，贺兰君珧道：“你自领你的人去，你若出师不利——”她凌空搭箭，挽满长弓，一箭射出千百道箭光，落在了前方大地上，兽群汹涌狂奔之势瞬时止住，仅有一些体型稍小的逃出了箭阵，而其余大型猛兽皆已伏于这箭光下，挣扎动弹不得。
“下次出手就随我所欲了。”
随同五人不惊于贺兰君珧的一箭之威，却慑于她心地之决绝。
蓝巡不与她多言，即刻向村子边缘飞去。炎采烟，杜凰紧随其后，三人去势超过兽群，抢先落位。
“杜凰！请你尽力与兽群沟通，使它们奔往一处。”
杜凰她平日便喜欢和动物玩耍，天生一颗冰雪之心，未想那些娱乐法术今日会有这般用处。贺兰君珧的话犹在耳边，她眉头紧皱，“我一定尽力！你快动手吧！”
蓝巡与炎采烟背面而对，在离村子边缘处竖起了一面烈火之墙，以阻兽群乱逃入村。而杜凰在空中发出奇异响声，竭力引导着百兽奔行。
天空乌云几乎聚集在一处，黑云雾无时无刻不在翻滚变化。地面巨洞已经深不可测，五个弟子分布在深洞周边，仍在不停施法降下雷柱。随着又是数百道寒人心魄的雷柱轰然落下，深坑又下沉了数丈。
巧工部持令使秦楼对天空传音道：“寒将军！已经三百丈了，没有发现地底河流！”
“你别问我！去问地部！继续挖！”
九处庞大的雷阵不停闪烁，云层里无数闪电从四周汇聚形成了漏斗状，拧成了一股明亮炽热的扭曲光柱，落在群山间。
兽奔如潮，要顷刻止住何其为难。烈火围墙虽然绵长，但高却有限，靠后兽群依旧前奔不止，无数体型小巧的动物遭庞大野兽践踏而亡，血洒雪地。杜凰心急如焚，泪涌出眶，她鼓起全身气力，奋力传音群兽，但天雷震震，使她所为几无效力。
千百道箭光射来，将最靠前后的兽群钉在地面，虽不毙命，却使之不能行动。蓝巡与炎采烟筑起了更高火焰，终于使兽群徘徊不前，不知何往。
一道响彻天地的清亮鸣叫传来，天空出现了一只巨大紫色凰鸟。百兽感知凰鸟气息，如同找到母亲一样，纷纷随它身影奔去。
箭光散去，烈火熄灭，南樟村民看着天空里那个远去的巨大身影，如见天仙，纷纷朝拜。
突然惊恐之声传来，与之同时是九处地底巨洞迸发出炙热的岩浆，如火海喷泉一样直冲天穹！
但一个更加庞大法阵瞬间亮起白光，将那九道巨大炎柱包围其中，不等众人惊散，已将之完全冰封！
众人瞠目结舌，巧工部弟子们胸膛不停起伏，更为惊赫。
“七部立刻停止！各部首领，地部全体上前听令！”
明狂率领春回峰所有弟子来到寒山宜面前，面色自责。寒山宜道：“你部勘察失误，迅疾部已做出最好防范。现在九处洞口全数冻结，又须重新开凿。怎么交待？”
“是我们的错，我们去替换巧工部弟子！”明彩立刻说道。
明狂却道：“我相信我的同窗，他们绝不会同时犯下同一个错误。”他看着寒山宜的冷面，“是我准许了所勘察的情况，所有错误均由我一己承担。”
钟思长道：“寒将军，我们确实发现了地下有大量流动之物，以为是——”
“错就是错！”寒山宜打断他，“若非守备、迅疾二部防范得当，今日南樟已成火海。”
明狂抿紧嘴唇，他自知耻辱，无话可说。春回峰人人低头，已感觉到了其他部的弟子目光正看着自己。
寒山宜道：“本将有失察之责，首罪在我。今日各部停工，辅助地部全力勘察地形，明日开山修路。”
巧工部秦楼道：“那河道之事——”
“我一人承担！”
“寒将军，请许我——”
不待明狂说完，寒山宜已飞离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