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补习
新座位就在门口,最右边靠窗的那个位置。
以前坐在后排,因为教室人太多,自己也是“懒癌晚期”,自然而然地,也就忘记了下课后的教室外面是怎样一副风景。
搬到这里,早读课下后哪怕只有十分钟的课余时间,也不知怎的就突然有了闲情逸致和吴静一起要去外面走走,呼吸新鲜空气。所以除了看不到郭晓天、听不到他嘴里的段子外,新座位很是符合我的心意。
同桌吴静长的很精致,齐耳短发,斜刘海下面是一张胖嘟嘟的圆脸,很是可爱。最重要、也是我最喜欢的一点,就是她也不怎么喜欢说话。学习成绩比我是稍微差了那么零点几分,但在每次大大小小的考试中,年级第一第二的宝座我俩可谓是稳居不下,这一点倒算得上是“臭味相投”。
其实挺想不通班主任为何会让”如此优秀”的我们俩坐在一起,不知道别的同学有没有怀疑人生,反正我是恬不知耻的替别的同学不断感到惋惜。
而坐在那个位置,也不知道每天目不转睛注视过进进出出的同学多少次。时间久了,确实会有一种“天下事皆可洞悉”之感。
时间突然停在周二,是在魏姗姗、王博全都在我的视线中匆匆而过,而郭晓天迟迟不见踪影的时候。我偷偷转头往他的座位方向瞄过好多次,发现座位依旧空空如也,直到第一节英语课上,他的身影才晃晃悠悠的出现在教室门口,我那颗焦灼不安的心总算是有了着落般静了下来。
“报告!”
门口突如其来的这声叫喊,卷着教室尘飞的粉笔沫慢慢地钻进了我的耳中。不用抬头我都知道门口站着的是郭晓天,也只有他,才会用这磁性的声音打断正讲的滔滔不绝的老师。
可我还是无法自控的缓缓抬头,将视线慢慢挪到郭晓天身上时,竟发现门口的郭晓天那细碎刘海虚掩下的双眸正在盯着自己。
他的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用黑色头发半掩着的黑色耳钉又挂在了他左边的耳朵上,上身白色的衬衫干净又阳光,搭在他一边肩上的蓝色校服跟着他的轮廓被太阳圈出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嘴里那颗小虎牙跟着他的笑容含蓄的露了一半后,又快速被他收了回去。
“怎么现在才来?”
英语老师取下正搭在黑板上写字的右手,转身的同时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快要掉下来的眼镜,然后轻轻向后甩了一下搭在肩膀上的卷发,用尖锐的声音向站在门口的郭晓天发问。
“睡过了。”郭晓天很自然的回答,说完又将视线挪向了我。
教室同学哄堂大笑。
“be quite!”
英语老师将拿在左手的课本狠狠摔在讲台课桌上,张开大嘴对着我们就是一顿零散的唾沫星子。
四十多岁的女人是肯定不能招惹的,尤其像我们英语老师这样与更年期若即若离的状态,发起火来绝对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放眼整个班里,也就只有郭晓天才能这么若无其事的在课堂上顶撞她。
“去,放下书包,拿上课本,站门口听课。”
“好。”
他不假思索的作答,而后挪开盯着我的视线,大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即使是与他坐同桌,也没有四目对望过这么久,我承认,今天是头一次。
直到他放好书包、拿着英语课本大摇大摆的站在我桌子跟前,刚好堵住吹进来的清风和斜阳,老师才续着刚才的知识点继续讲解。就好像时间在那一刻突然停顿,一切都未曾发生,只不过是郭晓天光明正大站到我的身旁,这样而已。
一连串流利的口语夹杂着英语老师口中特有的”方言味普通话”不断从她口中蹦出,音波顺着空气流动到我跟前时,那些本来浅显易懂的语法却像天文字母一样从我左耳进右耳出。
时间又一次静止,空气骤停,漂浮在跟前的尘埃仿佛清晰可见触手可摸,就像造物主突然静置世间万物所有一切,只让我那无处安放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在我胸腔不断发出回响。
我不敢向右斜视,所以只有在装作记笔记的时候,头习惯性的向左偏,才可以用余光扫到他的身影,顺便确认他有没有在看我。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竟然发疯似的希望他的那双眼眸哪怕片刻能够为我停留,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那天过得转瞬即逝,我还没来得及感受它的余味,夕阳便匆匆到来。
下午第一节政治课上,午休刚过,我惬意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双眼,然后翻开课本,昏昏沉沉的将慵懒的视线转移到班主任身上后,又开始听他的语重心长。
“期中考试呢马上要来了,这次呢,跟上次一样,班级排名靠后的同学呢,将会被调出去,而普通班成绩好的同学呢,就有机会进来,这是最后一次变动,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同学被调出我们这个班。”
即使身边所有的事情都跟原来大相庭径,可唯一没有变也不会变的,就是班主任那带“呢”字的说话风格,和他每节课上例行的苦口婆心。
班主任从来不会在刚一上课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例如说把书翻到第几页,好像他的政治课总要比别的课堂多那么十几分钟,好让他用来给我们灌下一碗又一碗的毒鸡汤。
而对我来说,被调出重点班这件事即使在每次考试后都重复,于我来说也是遥不可及。
忘了从什么时候起,郭晓天成了被英语老师罚站门口的常客。以至于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郭晓天都让我无比期待每周二早上的第一节英语课。
也最喜欢每天放学路上那段与自己独处的时光,因为就像此刻,郭晓天总会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我跟前拦住我的去路。
“赵倩!”我转过身,还是踏着夕阳,熟悉的声音,依旧是放学路上,街道旁边。
左边的心脏又开始跳动了,血液又开始倒流了,颈间的血管剧烈的跳动,该死的心脏蹦跶的这么快,我都快控制不住它了。
我半低着头,继而听到一阵急促的刹车声。郭晓天左脚踩地,迎着夕阳,斜斜的刘海下依然是那双清澈的双眸。
“怎…怎么了?”我吞吞吐吐,没抬起头。
“你愿意帮我补习吗?”
我没想到,郭晓天会这样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夕阳之下,落叶之旁,这个场景因太过难忘而在我记忆深处停留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在很后来很后来回忆的时候,总有种”我与他的初遇就是现在”的错觉。
“可…可以。”我想我的脸在那刻一定是涨红到了极点。
“我不想被调出去。”
我抬起头,竟看见如夕阳一般红的脸蛋,出现在郭晓天双眸下面。
“嗯,我也不想你被调出去。”
“那放学后你就不要这么早回家了可以吗?”
“嗯。”我点点头。
“说好了啊!”
也没等到看我的反应,他就用力一脚蹬上自行车的脚踏板,将呆在原地的我留在了身后。
“菊花台,满地香,你的影子剪不断…”
断断续续通过风声传进我的耳朵的,是他那并不悦耳的声音。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我不禁微微一笑。往上提了提肩上的书包肩带,踏着夕阳,亦将自己的歌声留在了阶前的落叶里。
“菊花台,满地香,你的笑容已繁华…”
后来,才知道见到郭晓天的那一刻我那胸腔里活蹦乱跳的心脏有一个学名,叫做”小鹿乱撞”。
那天晚上,我竟然因为我们这个不成约定的约定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现在想来还真是没有出息到让人心疼。
学校规定学生在校期间只能穿校服,所以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翻箱倒柜好久才从衣柜里找出自己过生日时、老爸送我那件红白相间的格子衬衫。因太贵平时一直舍不得穿,将她放在衣柜也生不出个一儿半女出来,索性今天就带它出去“见见世面”,长长知识。
但第二天第一节的英语课已经过了一大半,仍迟迟未见郭晓天迟到的身影。我向吴静确认了好几遍今天是周二后,却发现看不到郭晓天的英语课,会像政治一样具有催眠功效。
我担心郭晓天看不见我今天特地穿的这件格子衬衫,哪怕只有从领口漏出来的红白相见的花色。
我更担心他今天不来学校,而白白浪费我昨晚一整夜的兴奋不已。
最担心的,却还是昨天下午放学路上跟他约好的补习,会不会因此泡汤而失去与他独处的机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我从恍惚中惊醒,像弹簧一样从座位上跳起,匆匆转头将视线直射进那个曾经与自己格格不入的角落时,却发现了那个让我心心念念的阳光少年早已坐在了那个角落,带着迷人的微笑,像极了一朵刚刚盛开的牡丹花。
好你个郭晓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