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木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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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伤离别,父亲辞世

朝卫和厂里的工人加班加点,织出新花式的布匹,便放了工人们两天假,自己却住在厂里,并决定今晚不回家了,要好好的多观赏观赏他和工人们的劳动成果。他想过两三天后,让晓月依照新布的花式设计几款新潮时尚的衣服,在云裳布莊摆出来,不但布莊的生意火爆,这些布也会脱销的。茶壶里的水开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开水,坐在办公室桌前让自己的思想安静。

这时秦伯敲了敲开着的门,朝卫一见他,连忙说:“秦伯,可吃过了晚饭,我这儿工完成了,放工人们假,我在这儿守厂子,您来了正好,我叫春花茶楼送两样菜过来,咱们爷俩喝两怀。”

韩家宽待下人,特别是老管家,小辈的都把他们当做自家的父辈祖辈般对待。

秦伯走到朝卫办公桌前,笑说:“少爷,我已经吃过了,我来是要告诉你咱家小姐回来了,你快回家吧。”

“依依。”朝卫跳起来,这么些年她在外面可好?她可回来了,他激动得有些结巴地问秦伯“她可还好?她一个人回来的吗?”

秦伯说:“小姐和她儿子一起回来,那孩子可漂亮了,机灵刚正的,将来必是大才,老爷让我来叫你快回去呢。”

这时刘伯从外面进来,听见了他们的话,对朝卫说:“经理你快回去吧,这里让我和秦伯看着吧,我们老俩在春花茶楼叫两个小菜,在这儿品茶唠嗑,我们有些时候没在一块儿唠唠了,话唠子痒痒着了。”

朝卫连忙说:“好好,我这就回去,嗳,不,还要叫上常兴、兆林、晓月,常兴这会子在不在车行?”

刘伯说:“我刚才从合龙街拐过龙江街来,看到纪少爷在水亭里听几个老辈儿们在那儿讲古,这会儿应该还在。”

朝卫听说便推自行车出厂门,往彤州铁桥方向去了。水亭里坐满了人,讲古的阿公讲得正起劲,朝卫支好车依车站着,听阿公讲的是什么古,原来他讲的竟是白马弹琴的故事,对河白马岩一马一琴,夜夜弹琴与激流共鸣。朝卫轻咳了声,常兴的目光投向他,他向他招招手,常兴分开人群出了水亭到他身边。

朝卫问他:“兆林在哪儿?”

常兴往对河看,说:“傍晚时候见晓月带俩孩子过河去,他八成也过河去了吧,这段时间他特喜欢住对河。”

朝卫说:“咱们过河去叫他。”

“什么事?”常兴研究地看他。

“好事,重要事。”朝卫说着,神秘地挤挤眼。

常兴看了他两秒,好像已心知肚明,朝卫肚子里的事一向很难瞒住他,于是便说:“走。”

朝卫跨上车,常兴跳上车后座,车过铁桥,风从桥两面吹来,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和衣襟,这一刻他们觉得车很慢路太长,恨不得即刻就见到陆兆林,然后一起回到南街的韩宅去。

路过瑞丽公司门前时,因为人多车慢了,突听一声尖脆的女孩声叫:“舅爹,大伯。”是陆仪婷,那丫头眼尖先看到他们了,陆兆林牵着陆勇的手和晓月站在她旁边。韩朝卫连忙停车,常兴率先跳下车跑过对面路去抱起她,朝卫也调转车头过他们这边来。

常兴问仪婷:“婷婷,过河去呀。”

小仪婷脆脆地回答:“当然,爸爸来接我们过河了,我们要回婆婆家看姑——”兆林手快一听她的话立即就捂住了她的嘴,她“唔”了一声,瞪了兆林一眼,就没再说话。而常兴和朝卫已经明白她说的是谁了,原来他们见过面了。

兆林说:“走吧。”

朝卫问:“怎么你们不用车呢?”

兆林说:“本来我们想坐船过去更快一些,可又没有耐心等渡船,就想过了桥再叫车了。”兆林背起陆勇,对常兴说,“大哥,你也别心急,那丫头就在家里了,总会见到的,就是晓月知道她来了竟一声都不哼,姐儿俩吃过饭了,那丫头过河去了,她竟还耐得住性子等着我过河来再过去,咔,小女子最有耐性。”

晓月不服气地说:“你一天到晚我哪知道你在彤州的哪一个角落,我到哪儿去找你?我只能等你回来告诉你,这会子就来怪我,迟一会见又怎么啦?那时候她九死一生地出去你们不着急,这会子她好好地回来好好地待着反而急,有多少意思。”

“瞧,我说错话了吧,行行行,是我不是。”兆林无奈地说,现在他老婆孩子都有了,老婆为大,晓月无理也变得有理。

常兴和朝卫深知他的处境,“哈——”地笑一声带过,大家一起走上铁桥。朝卫让常兴推车,自己背起仪婷,问她:“瞧,咱们丽江河哪一边好看?”仪婷左看一下右看一下,说:“上游好看,晚上更好看。”

朝卫笑她:“小屁孩,眼光不错啊!”

他们可没心情看河景了,一路急走过了桥,就叫了两辆人力车,兆林和陆勇坐一辆,晓月和仪婷坐一辆,常兴和朝卫踦单车,一起往南街行去。

韩家,丰盛的饭菜摆了一桌,大家虽已吃过晚饭,但却胃口大开,纪常兴抱着袁忠民,那孩子在部队里生活,见人自来熟,却有一股刚阳之气,这是常兴最喜欢的。忠民小小年纪已养成规律自觉的生活习惯,过了饭点就不怎么吃,常兴抱着他问这问那,小家伙避开话头答非所问尽说些无关紧要的,对他在上进红区的生活不透露一丁半点。常兴叹服,何玉亭笑他是一个长辈了,初次见面还去试探自己的侄子着实不厚道,忠民好样的。

依依向纪常兴的儿子纪书华招手,让他到她身边,书华到她身边坐了,那孩子沉静,乖乖坐着看着依依笑,依依夹了一块鸡胸肉给他,说:“书华,你要好好读书,读好书,书而优则仕,无论何时都要有努力居于人上首的心,那样才能保持恒久的向上的心。”

书华点头说:“嗯,姑姑,我一定!”

依依抚他的脸颊,慈爱地说:“乖孩子,你一定能做到。”

依依向何玉亭打听何予的情况,玉亭向她说了,并说:“何予现在生活安稳,这也是她一直想要的,我们也祝她得遂所愿。”

依依却皱起了眉头,难过地说:“她怎么落得平庸消沉?我不愿意看到她变成这个样子。”

玉亭叹口气说:“你不在她身边,她就没有了心劲儿,她这样平安平常的,也是最安全的吧。”

依依摇摇头:“她这样子,一旦有事来临就垮了,你懂不懂?生活有无数变数,不可能这么和顺平稳的,亲人、亲戚、邻居、外来人、旁的人,太多了,人心不可识,谁知道会有什么事啊,人活着得有能扛事的心劲才行啊。”

玉亭说:“看她淡然平和的样子,那样平静如水的日子,我们还怎么开口去说其他的呢?”

“嗯,也是,我想见她一面,好好谈一谈。”依依说。

何玉亭心中暗自感慨,其实说生活平静如水又怎么可能呢?何予上个月刚来找她,说她的地边被邻家的占过来,她去和邻家的吵了一架,把地边又占回来了,还有她家的竹子也被人偷砍了几棵,她找村长报案,最后查出来知道是谁了,赔了她钱,但村里人却说她是有钱人的女儿,在这儿买地买房住着吃香喝辣的,还这么抠门。而刘海涛从不帮她出头,也不替她与人论理,家里家外的事她一个人扛,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找错人做丈夫了。桩桩件件与她诉苦,而她只能安慰她,说有了孩子,“和、忍”为贵,莫要与他计较,再怎样他也是她丈夫呀,何予却心怀愤愤,但这些她不能告诉依依,必竟刘海涛也是她同学,她多嘴就等于是非,干脆就闭口不言。

夜深了,孩子们都困了,纪常兴带着玉亭和纪书华回家了,陆兆林和晓月也带着陆仪婷和陆勇回去了。月罗和虹妈收拾桌子,朝卫带韩毅去洗澡,仁川洗漱完毕也休息了。依依哄得儿子睡了,她却不怎么有睡意,不知什么时候月罗站在门口,轻轻问她:“忠民睡了。”

依依点点头,熄了灯起身走向她,两人在走廊的栏杆前坐下,望着夜色中的河景,虽夜色笼罩下黑黝黝的看不见河面,但她们都知道河景很美。

依依问月罗:“月罗姐,你喜欢彤州吗?”

月罗说:“喜欢,就像初见你喜欢你一样。”

依依哑然失笑,好奇地问:“喜欢我?为什么?”

月罗认真地说:“我是战乱遗孤,父母双亡在孤儿院里长大,见识了太多人情冷暖,但当我来到这里看见你迎面走来,竟发觉有一缕阳光温暖地照射,从你走路的姿势和你顾盼神飞中我知道你身怀武艺,不但能自保也能保人,你是可以信任的,当时我心里对自己说,嘿,这女孩子真刚阳真美,我一定要和她成为朋友,所以就算你不搭理我,我也要和你打招呼,你怎么怀疑我不信任我,我都信任你都助你,瞧,缘份就是这么奇妙,现在我们成了一家人。”

依依感动地泪眼婆娑:“月罗姐,谢谢你对我这么好!谢谢你在我最痛苦最受伤最艰难的日子陪我帮我,这份情谊我不会忘。”

“瞧,自家人说什么‘谢’字,显得客气了生分了不是,只要我们好家好,那些枪林弹雨都值得。”月罗深有感触地说。

“是啊,是啊。”依依这么说着,却知道眼前只是暂时的平静,还有一场甚至不只一场战火在等着这座城市。

露水打湿了栏杆,她们各自回了房间休息,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依依便带着忠民过河到利民街,拿着陈政委的介绍信去见省立彤州初级中学的校长,很快她的事情就得到了落实,校长让她准备一下,明天就到初一班教语文,依依拿着课本、教义教案回家备课。

两个月后,依依熟悉了在省立彤州初级中学的教师生活,小忠民也在这里入了幼儿园。眼看就到金秋十月了,依依说要去看望一下何予却一直没能践行,因为刚回来太忙了,她又一个人带着孩子,旁的事都顾不上了。

这天傍晚放了学,她牵着忠民往家里走,快到家时,看见有一个人站在她家门口,对着他们母子俩笑,忠民挣开依依的手,向那个人跑去,一边口里喊着:“爸爸。”

袁子墨双手伸向忠民,一把将他抱起又高高举起,忠民开心地哈哈笑,子墨把他搂进怀里,紧紧抱着他,依依开了门,一家人进屋去。子墨放下忠民,依依问他:“你们回来,组织怎么安排?”

子墨拉着忠民打开饭桌盖找吃的,桌上碟子里放着几个糍粑,子墨拿一个剥开一边喂忠民一边自己也吃,他对依依说:“当然是各行各业都有啦,我托以前的老关系,在内务部做个次长。”

依依一边淘米做饭一边笑说:“那我们母子不愁吃穿了。”

子墨觉得有些冤了,说:“我可有短过你们母子俩,就算我饿着也要让你们先吃饱。”

依依说:“知道你疼我们,我们要不要搬过河对面去住,那边才是主城,我在兴龙路、皇仓街都有房子。”

子墨说:“我知道你喜欢住这里,何必过去呢,在这里你上班方便,我也驻守在南岸几年,对这里比在对河有感情,我们还是住这儿好。”

依依在天井摘菜,并告诉子墨陆兆林也在这儿买了地,建了房子,晓月常常过这儿来住,她不在的这几年都是她替照看这屋子。子墨便赞叹她母亲,说林婉仪是个成功的主母,滴的庶的都教育得很好,兄弟姐妹和睦,家庭和乐。他怕勾起依依的伤感,便住口不再往下说。

子墨来了之后,依依的时间就比较宽松了,他下班回来忠民就基本粘着他了,所以依依就可以坐渡船过对河去看父亲,而陆兆林见子墨回来了,一下班也过利民街来,和子墨品茶聊天,他们两人竟然成了密友。依依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奇妙,原来没有多少交集的两个人,多年以后再相见,几次闲谈就成了兄弟。

阳光依然灿烂,天气变得干燥,这样的天气说明稻谷已经收得差不多了,韩仁川的咳疾变得好转了,不再咳那么多了,身体也硬朗起来。他常常到关帝码头去坐看河景,到北帝码头去洗衣服,水排上传来的靡靡之音引不起他任何兴趣,隔四五天他就到文昌阁去站站,看看高高的文昌塔,看对河的白马岩,想那把琴是在文昌阁呢还是在白马岩?每次他出去曹家妹都说要陪他,都被他制止了。他一个人在彤州城里看各处的风景,有时候又到关帝庙里上柱香,坐一坐。他健康起来家里人都跟着高兴,可能是依依回来让他开心了,心一开身体也就好了。但是谢帆看着他却在叹气,他在怀念发妻,在溜览人间的最后景色,他要把这些美好记在心里。但年轻人哪里知道老人的心理,只要他看着健康对他们来说就是喜讯。稻谷终于收完了,稻田里只剩下硬硬的稻梗,丰收的时节该吃新米了,依依收到了战友们从上进送来的新晚稻米,屋子里散发着新米香真是爽气。

这天傍晚,夕阳把丽江河照得一半红一半绿,依依起了要过河看望父亲的欲望,便坐渡船过河,夕阳把彤州城照得一片金色,依依在船上就像沐在金光里。船在粤东会馆前的码头前停泊,依依下了船,上岸便往南街走,过青龙桥时河风习习,让她边走边转了个圈,傍晚真美啊!

韩仁川坐在躺椅里,安祥地半闭着双眼,也许他也在享受这样美的夕阳吧。

依依进家去,调皮地叫了“爸爸”。仁川没有动,还是躺着,他是睡着了呢。依依走近他身边,微弯下腰去又叫了声“爸爸”。仁川还是没有反映,依依变了脸色,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竟已没有了呼吸。依依强忍着眼泪去看他抱在怀里的相框,竟是他和母亲的合影。依依扑在他身上喊着“爸爸”大哭,哭声惊动了家里的人,曹家妹冲出来一下子跪在韩仁川面前,哭喊着:“老爷,你怎么就这么去了?丢下我一个人可怎么过呀?”

潘月罗过来,含泪用手合起仁川的眼睛,哽咽着说:“爸,妈来接你了,你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再也不会分开了,你和妈走好。”

秦伯过来说:“你们不要哭了,把老爷抬到床上去,赶快去通知少爷、晓月小姐和姑父回来。”

依依连忙擦干眼泪,和秦伯一起把韩仁川抱到床上。

月罗扶起曹家妹,说:“小妈,你还有我们呢,你要保重身体,我先去把朝卫叫来,你收拾爸的东西让他上路吧。”

曹家妹点点头,抹干眼泪进韩仁川房里去了。

依依从父亲屋里出来,一个趔趄让她赶紧抱住柱子,伤心让她连走路都失去重心。月罗拉着韩毅到她跟前,对她说:“依依,生离死别是人生必须经历的,我们总要面对亲人离去的一天,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赶快去叫家人们都来吧。”

依依点点头,推了一辆车从门口出去,骑上车飞快地驶去。月罗拦了一辆人力车,抱着韩毅上车往都兴街去。

夕阳中,韩宅门首挂上白布。今天车行的生意出奇的好,朝卫和常兴忙了一整天,就要炒两个菜坐下来好好享受的时候,月罗抱着韩毅进来,哽咽着说:“爸爸去逝了,快回家吧。”

朝卫以为自己听错了,再问了月罗一遍,得到的是同样的回答,这才怔了,呆呆地站着,他这样子把常兴吓一跳,连忙拍他:“朝卫,你要想哭就给我哭出来!”

朝卫“呼”地一声吐出一口气,伏在常兴的肩上痛哭。

常兴拍拍他,安慰说:“朝卫,我们赶快回家吧,家里还等着我们主持各种事务呢。”

朝卫许久才平静下来,脸上泪痕未干又流下眼泪,常兴怕他会有什么闪失,寸步不敢离开他,让小季照看车行,出来叫了辆车,拉着他们往南街去。

依依骑车过彤州铁桥,一河之隔像隔了一个世纪,从此她父母双亡了,她没想到她再回城竟会送别父亲,与父亲相聚的时光如此之短,生命无常,珍惜每一刻,只是她想再好好珍惜时却已经失去了。风吹飞她的眼泪,干了又落下来,不知不觉中她到了在利民街的家。兆林和子墨在天井里品茶,聊着当前的局势,见依依一脸泪痕伤心欲绝的样子进屋来,都吓了一跳。

子墨一把抱住依依,急切地问:“依依,怎么啦?”

依依无声地痛哭着:“爸爸,爸爸,去逝了。”

兆林一下子跳起来,子墨更紧地抱住依依,说:“依依,我们这就过河去,别怕,有我呢,我在。”

依依深吸了两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过去抱住忠民,对他说:“忠民,和爸爸妈妈过河去看爷爷,好吗?”

不知世故的忠民搂着依依脖子,开心地说:“好哇。”

兆林紧紧皱着眉不让眼泪落下来,对子墨说:“哥,我这就回去叫晓月,你们不用等我们,你们可以先过河去。”

子墨对他点点头,兆林飞奔出屋去,子墨一手抱起忠民,一手抱着依依,说:“走,我们坐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