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6章 大兵压境
两军对垒,最忌讳的是军心动摇。
安鳌和上官雄各骑一匹骏马,他俩傲立阵前轮番喊话:
“张鸾,别当缩头乌龟了,快出来和老子大战三百回合。”
一马平川的旷野上,全是舞刀张弩的夷人。这些从芒部借来的勇士,个个骁勇,除了擅长骑马射箭,还懂得排兵布阵。领头者阿鲁旺身高力大,手中长枪神出鬼没,连挑明军五员大将,吓得张鸾紧闭城门,四五天都不出战。
“元帅,今天必须攻下叙州城,不能让张鸾喘气。”
上官雄一副谦卑表情。现在他看到了安鳌的号召力,再不敢恃才傲物了。安鳌朝城楼上猛射一箭,狂妄地笑道,早知明军这般脓包,我前些年就该举事。上官雄恭维地说,其实,我早发现元帅有帝王之相,只是不敢说。
安鳌乐了,他和上官雄信马由缰跑一程,勒住缰绳转过头说,现在可以说了吧。上官雄策马靠上来神秘地说,元帅相貌奇伟,气度豁达,再加上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明眼人一看就知你不是凡人。
“如果你早几年说这话,现在我俩已在金銮殿喝酒了。”
上官雄见安鳌喜欢吹捧,欠身将嘴附在安鳌耳边说,元帅,任何事都有规律,天机未成熟之前,不能轻易泄露,否则梦就破了。您起兵之际,我看过天象,确认安氏祖墓上空祥云缥缈紫气萦回,才死心塌地拼死为您效劳。
“你不为圣主效劳了吗?”
这话问到了上官雄的痛处。按照和圣主的约定,上官雄逼迫安鳌举旗造反后,黑龙会即刻从侧翼配合攻打叙州城。山口惠、松下花的竹筒育马,撒豆成兵术也将快速投入战斗。然而一个多月来,不但黑龙会毫无动静,而且圣主一次也没出现,就连平常负责传令联络的山口惠、松下花都不见了身影。上官雄苦等不到援兵,只有改变主意,死心塌地跟随安鳌。
“中华儿郎,岂能任扶桑妖人摆布,除了元帅,我一个也不跟。”
安鳌心中暗想,上官雄这厮目前已无靠山不足为虑,用人之际,先不和他计较: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我俩就是有福同享的兄弟。”
上官雄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表情,他说,大哥这样赏识,小弟也须纳个投名状。我估计夷山几十万大军不几天就会到达,这之前,我们一定拿下叙州,不然兵马展不开。
“下令攻城,活捉张鸾。”
安鳌一声令下,上官雄抢先开炮。一时间叙州城楼硝烟弥漫,火炮声、喊杀声震耳欲聋。
张鸾站在城楼上观战,一支响箭挟着呜呜劲风,掠过他头顶啪一声射在楹柱上。铁锋挡在张鸾前面,他打落几个即将上楼的蛮兵,焦急地说:
“大人,你先退下,这里有我镇守,你尽管放心。”
李大人没经历过兵火洗礼,他看蛮兵声势浩大,一波接一波往上冲,吓得面色惨白。张鸾抢过士兵的弓弩连发几箭,呵呵笑着说:
“李大人,要不要喝几口酒壮胆?”
李大人尴尬上前心有余悸地说,大人临危不乱,下官佩服之极,如果长宁军傍晚前赶不到,我担心城楼会失守。
“铁锋,射翻那个领头的蛮兵,有没有把握?”
张鸾没听清李大人说什么,他紧盯着城楼下哇哇乱叫的蛮兵头领,希望铁锋一箭能将其射杀。铁锋测试了距离,虽感觉有难度,但还是斩钉截铁领受了任务。连续拉断三把强弓,到第四把时,铁锋才精确瞄准果断放箭。
彼时,城下的蛮兵小头目正全神贯注呵斥手下攻城。开战一个月不到,凭借勇猛彪悍,他已连续杀死五个明军首领,如果今天顺利攻进叙州城,以后自己的身价地位就会大大提高:
“弟兄们,给我狠命往上冲,进了城,里面的黄金美女随便拿。”
小头目手舞足蹈的时候,一支利箭破空飞来,波一声扎进他的咽喉。蛮兵们看头目死亡,全都哦吼喧天退了回去。
“好险,差点让安鳌攻破城门。”
张鸾长出一口气,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四肢无力,才知道后怕。铁锋擦擦额头上的汗水,镇定地扶起张大人说,大人,死守不是办法,我们得主动出击。
李大人颤巍巍走上前附和着说,是啊大人,幸亏铁大侠及时报信,不然叙州城就丢了。
“钦差卫队死了几个人?”
张鸾倚在城墙上,看蛮兵退出去二十多里,他稍稍松了口气。铁锋说,那晚在马湖,安鳌突然夜袭钦差船队,幸亏阿兰提前报信,所有人员才幸免于难。事发突然,船上人员虽全部撤出,但船只物品却毁于大火中。
听手下人员无恙,张鸾很欣慰。他说对付安鳌反叛,朝廷早有准备。我的奏折一到,皇上马上就封我为川滇黔兵马大元帅,目前各路援军正向叙州进发,只要我们再坚持几天,不但能解叙州之危,而且还能活捉安鳌。
“大人,程军师来了。”
说话间,军师程春震一身道士装束,手持拂尘笑吟吟走了上来。他给张鸾稽首行个礼,乐呵呵说,大人用兵如神,蛮兵折了锐气,今日不会再进攻了。
张鸾气鼓鼓说,好你个军师,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你从郴州调来,你倒好,扔下我私下云游,害我差点丢失叙州城。
程春震挨着张鸾坐下,他笑嘻嘻连连赔不是。张鸾故意扳着脸说,除非你有退敌良策,否则休想得到原谅。程春震捻着胡须,沉吟良久说,在下云游这么久,如果没打探到真实情况,哪敢来见大人,退敌良策吗,肯定是有的,不过……
看程春震故意卖关子,张鸾一拳擂过去哈哈笑着说,我俩同朝为官这么多年,谁不了解谁,你就别装了。程春震挪开身子怯怯说,大人别坏了礼仪,你现在是钦差加兵马大元帅,我可不敢给你开玩笑。
原来这段时间,程春震表面游山玩水,暗中却在打探安鳌的兵力布置、粮草给运,后勤保障,以及马湖境内山川地貌、人文风俗等等情况。他说马湖蛮自古不守法度,今日归顺明日反叛是常事。我们这次平叛,应恩威并施,就像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那样,才能彻底收服民心。
“怎么收服?你看看城墙,被炸成啥样了。”
张鸾两手一摊,一脸愤怒。程春震低声说,大人息怒,请听我把话说完。
接下来,程春震开始阐述自己的观点。他说眼前这帮蛮兵不足为虑,大人只要立即修书一封,并令人执您的兵符,立即出发半途拦住筠连一带前来增援的军队,令他们火速回兵袭扰芒部各寨,不出五天蛮兵必退,我们便不战而屈人之兵。
“军师这招围魏救赵之法的确精妙,我即刻修书。”
张鸾一高兴,城楼上所有官兵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为了稳妥,张鸾把送信的任务交给铁锋,并派二十名兵士护卫。铁锋接过信回身就走,他说我只带阿兰一人,其他的留下保护大人吧。
铁锋和阿兰走后,程春震继续展示自己的韬略。他说,安鳌的储粮地在龙华,我们必须派一支精兵,绕到蛮兵后方下大力切断其供给。另外用兵之法,在于精而不在于多,我只要两万长宁军,其他的还请大人下令各回原位。大老远跑来,劳民伤财不说,最主要的还是派不上用场。
“呵呵,两万长宁军能战胜十多万蛮兵,军师好大的口气。”
张鸾一脸惊讶,他说各路大军已启程开拔,现在叫他们回去,岂不将兵符当儿戏?
“现在下令还来得及。”
程春震态度坚决。他说马湖蛮隔不几年就举兵叛乱的原因,一是民风彪悍,不服教化,二是朝廷一味镇压。如果我们这次只惩罚安鳌,对胁从者实行教化并释放,既有利于朝廷改土归流大政方针的推行,又给以后上任的流官,打下了治理这片土地的基础。
“除非你来当这个首任流官,否则我放不下面子下令。”
张鸾正为谁当马湖知府犯愁。安鳌服诛是迟早的事,马湖府首任流官任重道远,既要继续平叛,又要教化这一带的马湖蛮,必须文武双全胸有韬略,具备悲悯之心者才能胜任。
程春震这一说,立即让张鸾兴奋起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此大任非君莫属。二人你推我让,僵持了半天程春震终于答应了:
“大人,我上你的当了,还是你高明。”
程春震有些沮丧,他万没想到自己运筹帷幄,最后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对治理马湖蛮,程春震倒有几分信心。张鸾掩饰住喜悦,忽然忧心忡忡地说,知府大人,夷山还有几十万大军。我听说安鳌已发出飞龙令,这个危难你如何来解?
“大人别愁,等会儿我给你引荐一个人。”
二人相让着走下城楼,嘴里商量平叛之策,不一会儿就到了程春震的寝宫。刚进屋,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张鸾脚下:
“大人,罪臣安鳌之子安宇替父领罪,请大人赐死。”
张鸾扶起安宇,爽朗地笑了起来。他说安公子识时务,明法典,与其父完全不同。那日我被安鳌囚禁,若非公子搭救,早已横尸荒野。恩公不要自责,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
安宇见张大人还念旧情,心里略略放松了一些顾虑。他再次跪下诚恳地说,家父反叛,一是对朝廷改土归流策略有意见,二是受奸人挑拨。家父藐视朝廷,目无法纪,不管如何处罚,本人都无意见。如果大人体恤苍生,不追究安氏族人之责,安宇愿劝父投降,永熄烽火,从此不问政事自给自足。
“如此甚好,只是我如何相信你能劝父投降?”
看张大人沉吟,枯木香赶紧跪下插话。她说,大人,我是铁锋之妻水冰倩。安公子已把飞龙令还给了阿甲,夷山现在安定了。
“真的吗,我不是做梦吧?”
张鸾一脸惊讶好半天才回过神。程春震笑嘻嘻说,大人,此事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不过这当中铁夫人的功劳最大,如不是她暗中相助,此时夷山十万大军,已把我们围得水泄不通了。
程春震的话滔滔不绝。他是在夷山暗访时,偶然碰到安宇及枯木香的。那天,安宇和枯木香吵得很厉害。安宇要回马湖府劝说阿爸投降,枯木香执意要带他见铁锋。程春震问清情况,果断拿出官符亮明身份,及时把他们带进了叙州城。
“铁夫人,你好像是扶桑人对吧?”
枯木香看张大人用目光审视自己,甜甜一笑大大方方站起身说,大人说得对,我的确是扶桑人,而且听命于黑龙会圣主。自从嫁给铁锋后,我没杀一个无辜者,也没给黑龙会立过功。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家相公。只要他能为朝廷建功立业,我就是被圣主追杀至死也心甘情愿。
“大人,马湖蛮又攻城了,西门已涌进无数夷兵,我们还是撤吧。”
说话间,李大人跌跌撞撞,上气不接下气跑了进来。张鸾焦虑地问程春震,有何退兵之法?程春震皱着眉头说,目前长宁军未到,只有先避锋芒,暂时放弃叙州城。
“那就赶快撤吧?”张鸾一脸沮丧,无可奈何地挥挥手。
“大人别慌,快把我绑起来押上城墙。”
危急时刻,安宇突然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