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角度与偏见10
游完景区回到城里是傍晚时分。我们在街角公园里溜达了一圈后回到酒店里。这一天,让我很不习惯的是这姑娘太会照顾人,以至于让我整天都产生各种错觉,甚至是幻觉。为了同她保持绝对的距离,我回到房间就爬到床上躺着,并摆出一副死气沉沉拒绝沟通交流的样子。
她收拾房间,将旅行途中买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收拾整齐放在茶几上,问我说,有这么累吗?
我懒得和她长篇大论,便劝她回房休息。她告诉她没房可回了,因为她早上偷偷去把自己的房给退了。
我惊诧问她是不是打算睡马路。她瞪了我一眼说睡我房间,还说这样做是能帮我省房费。
我听了觉得有道理,想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便也不在同她计较。
她问我说,嗳,我有个问题,你总是劝我回去回去,你怎么不劝劝自己回去呢?
我说,我在寻找一个答案,一个信念。
她说,我也在寻找呀!
我解释说,我和你不一样,我在寻找的是一个终极意义上答案和信念。
她问,什么样的终极答案和信念?
我说,我也不清楚。
她说,假如要是我现在经济独立,事业有成,是不是就能同你一道去寻找那个你所谓的终极信念?
我回答她说,不是这样的,合理的说法应该是在人格独立的基础上,大体上安顿好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事,然后才有资格去追寻自我。
她仰头望着天花板叹息道,好像变成一只鸟,忘记所有烦恼,然后自由自在地飞翔。
我看着她傻傻地样子,羡慕地笑了起来。
她问我说,你笑什么?
我收起笑说,想归想,但千万别想得走火入魔了。
她问我,什么意思?
我说,你看着鸟在天空上飞翔,觉得它自由自在,其实这只是你的一种偏见而已。假如你再敢多想一步,站在鸟的角度上去分析,或许你会发现它其实并不像你想象的那般自由自在,因为它需要辛苦地觅食,提心吊胆地防御天敌,还要接受风吹雨打等等。归根结底,其实它也只不过同你一样,都在拼尽全力地生存着。所以人还是不要走进“围城”里面去的好。
她撇了撇嘴,说,照你这么说人就不应该有梦想。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你怎么能断章取义、夸大其词呢?我的观点是希望每个人都能拥有清醒的头脑,能够去辨析什么是理想,什么是梦想,什么是痴心妄想。然后杜绝把痴心妄想当理想去实践的诸类悲剧发生。还有,有意境的艺术品需要辩证地去对待,毕竟通常状况一个意境的产生,源自于艺术家的现实生活与梦想发生碰撞而得来的,它有可能是伪科学的,所以欣赏者要做的就是跳出艺术家的意境去欣赏意境。否则,你就会活在别人的谎言之中。
她甩了甩头,说,你说得太深奥了,听不懂。
我说,其实是我说得不够清楚。
她说,不聊这个了,聊点别的,你离家也有一段时间了,有没有想家?
我还沉浸在我那个没说清楚道明白的理论里,突然听到她这么一句冷不拎丁的话,使得我觉得她是想请君入瓮。而后我回答她说,不想。
她有些意外地说,难道你就不怀念妈妈的味道,故乡的味道?
我说,不怀念!
她鄙夷地说,你太冷血了。
我说,承蒙夸奖。
她说,一般而言,游子在外面遇到挫折时会思乡思母,你遇到挫折的时候会产生这种情愫吗?
我实话实说,不会。
她问,那你遇到挫折时想什么?
我说,看挫折的性质如何,如果性质不够恶劣,我会想解决它的对策。如果性质极其恶劣,我会想地底下那位阎王爷。
她震惊地说,你思想太极端了,而且还不健康。
我笑了笑说,我只是想他,又不是陪他。
她嘟囔着说,我感觉你心理不大健康!
我说,就现在物欲横流的社会,成年人心理健全的没几个。
她思忖几秒问,你是怎么想地底下那位爷的?
我用开玩笑的口吻跟她说,和平年代有意义的自我放弃机会太少,所以在遇见性质极其恶劣的挫折时,我就希望自己穿越回抗日年代,然后申请上前线的前线,听着冲锋号,端起我的三八大盖冲进贼窝里,运气好带走几个,运气不好,当靶子炮灰。当然,我不是为了荣誉,仅仅只是为了尊重生命,舍生取义。
她表情复杂地坐到床上,说,感觉你是个有故事的人。能不能说说你的故事。
我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便说,我没有故事,有的只是事故。
她不相信我没故事,便转移话题让我谈谈我的爱情。
我觉得我的爱情也没啥可谈的,所以我又对她说,我没有爱情,有的只是生殖器冲动。
她被我的拒不配合搞得只能叹息,之后她躺在床上开始自言自语地说自己的爱情故事。我又被动地听了一遍她的爱情故事。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要用抛砖引玉的计谋,来引诱我说出自己的爱情故事,我只知道我嘴巴一向都守口如瓶,此外,我真的忘记了我那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
在她为她自己的爱情故事说得眼含热泪时,我无法置身事外,只好顺着她的话意并给她做开导。
我说,失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恋之后有一方还在做无谓的苦苦挣扎。实际上情感这种东西,你当它是一回事,在意它了,它就举足轻重得生死可许;而如果你不把它当一回事,不去在意它,它便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但比较尬尴的是,我不知道一个人该如何随心所欲地掌控这个“在意”或“不在意”!
她叹了一口气问,你说一颗碎了的心还有机会复原吗?
我说,这得看当事人怎么处置这颗碎了的心,但我坚信,如果他愿意,一切皆有可能。毕竟意识是创造万物的根本。
说到这,我只能停顿下来并祈祷她千万别问我那个“愿意”从何而来。因为我也不知道。
她若有所思地反问,是吗?
我说,有本书叫《唯有相信,才有可能》里面说的。
她说,你读的书多吗?
我说,还行吧!
她继续问我,那么你能告诉我一个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该怎么办?
我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哼着鼻子说,你这说的净是些废话。
我说,我知道,哲学这类东西对于置身其中的人来说,它确实是废话,但熬过去后回头再看,你就会发现它就是真理。这就和《西游记》里的那首歌的歌词那样,“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路在何方是事实,路在脚下也是事实。只不过这哲理说得不够清楚全面,所以会让人觉得很抓狂。我觉得它需要补充,那就是只有走过之后,路才能称之为路。
她说,听不懂。你能说些听得懂的话吗?
我不知道我从哪个流派学来的思想精华,我告诉她说,不是你听不懂,而是你懂的时机还没到。
她有些抓狂地说,我想要的是具体方案。
我说,没有具体方案,有的都是些哲理。因为没有谁能够剥夺谁成长的权利。但我希望你懂得,当你无比失意之时,虽然你有权选择任何一种方式去存在,但请不要忘了给自己的无辜送上欢乐。所以我希望你能承受住、以及用心地享受这个黎明到来前的所有暗黑与风暴。
可能她觉得我说的都是些废话,所以沉默着没说话。
其实我也觉得我说的都是些废话,但我又清楚地知道,我说的这些真的不是废话。
她说,不说了,睡觉吧!
我说,最后再送你一句废话,我自己感悟的——当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剩下的就是拼命奔跑。
她用一腔睡意浓浓的口音和我说,知道了。
我识趣地闭嘴,然后开始酝酿自己的睡意。
而后,正当我把瞌睡虫请到身边之际时,她忽然跑过来半抱着我,并把头枕在我的臂膀上。我被她的举动吓得下意识地弹起上身并叫道,你干吗?
她一把就把我按回了原状。我不知道她娇弱的身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气力,只听见她说,别动——能不能让我抱一会?
也许是因为我内心太过慌乱而不知所措的缘故,我竟然乖乖地听从了她的请求躺好没动。而后我感觉她抱我的手臂微微用了用力。我紧张得不敢乱动,只好脱口乱说,说,人在感情脆弱的时候容易失去理智,我想这也是万千少女会上当受骗的根本原因所在,你——
她咕哝着打断我说,你能不能别说那么多大道理,女人本来就是感性的动物,你就让我为感性而不理智一次不行吗?
我心里咬定她果然是个感性的人,因为理性的人是不会做出这种鲁莽举动的,我原本想劝诫她“如果真的只是一次也就算了,但显然这已经不止一次了;人就是因为开启了第一次,后来变成了不只一次……”这一类话的。可当我意识到“人生在世哪一件事又何尝不是从第一次开始的”这个永恒的真理时我忍住没说,只提点性地对她说,但愿你的所作所为永远都让自己问心无愧!
她没说话,拉起我的手绕过头顶压到她身下,接着她把头挪进了我的颈窝。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同布娃娃般任由她摆布并保持好摆布后的姿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见她呼吸渐渐趋于平稳,而后我也竟迷糊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