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少数民族史学史(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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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黎族、台湾少数民族史学

第一节 黎族口传史学

一、黎族口传历史的“念鬼名”习俗

黎族是中国历史悠久的少数民族之一,繁衍生息在海南岛,根据方言、生活习俗、文化特征及体质学上的差异分为五个支系:美孚黎、本地(润)黎、杞黎、侾黎、赛(加茂)黎。五个支系,属于不同的方言区,有语言而无文字。2010年统计黎族有1 463 064人。学术界一般认为,黎族渊源于古越族中骆越的一支,约在新石器时代的中期或更早时期,由大陆迁入海南岛,是海南岛最早的土著居民。“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她以民族融合的形式先后吸收过汉族、壮族、回族、正马来人乃至矮黑人(Pygmy)等多民族和种族的因素,是个一源多流的融合体。”[117]

黎族,汉代以前,称作雕题、离耳、穿胸国、贯胸国等;汉代以后,出现了骆越、蛮或蛮夷、俚僚或黎僚等名称;唐代才正式出现黎的专用族名;宋代普遍使用这一称谓,沿袭至今。

黎族是中国有语言而无文字的民族之一。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黎族生产力一直处在极低的水平,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初期尚有氏族公社的遗存,文化也极不发达,所以黎族的史学一直处在一种蒙昧的状态。

黎族信仰万物有灵,因为尚未分离出“神”的概念,黎族对崇拜对象一律称之为“鬼”。黎族盛行祖先崇拜,祖先鬼,又称鬼公,是黎人最敬畏的鬼之一,有“天上怕雷公,地上怕鬼公”之说。美孚黎村寨有“鬼屋”(祠堂),家家有神龛。“鬼屋”坐落村头,供奉远逝的先人或传说中的英雄和祖先偶像。[118]黎人相信,念诵本人或他人的鬼公的名字,将会招来祸患。因此,普通黎人平日里绝不能提起“祖先鬼”的名字。黎人将合法念诵鬼公名录的特权,交与了本族的巫师“道公”和奥雅(头人、老人)。他们可以在主持丧仪和祭祀祖先时,合法记诵死者的鬼名,以便代代相传。《黎族社会历史调查》记载了道公念鬼名的几种方式:1.总是从最早第一、二、三个祖先的鬼名念起,一直念到最近的一代祖先为止。2.只念本村的鬼名,其他村同血缘的也可念,同村内不同血缘的不念。3.已婚的男女死后,有棺材埋葬者念鬼名;未婚的死后,虽然有棺材,也不念鬼名。4.女性则只念本姓妇女出嫁者的鬼名,外姓嫁入者的妇女不念。5.外来户做龙仔,已改姓、崇拜本姓的祖先,死后有棺材的,同样念其鬼名。[119]黎族学者王海等著记载,在某些黎区,奥雅掌握着记诵祖先鬼名的权力。某些奥雅除了知道直系祖先的历史谱系外,还清楚本族的历史人物和迁徙地名。[120]从以上情节可以看出,黎族的巫师和头人是先辈谱系及本族历史的传承者,而每一次的念诵鬼名,其实就是一次对全族的家族史教育。

二、创世神话《祖先歌》

黎族重要的口传史料之一是创世神话《祖先歌》。据调查,黎族在举行大型的祭祖活动时,“道公”(宗教职业者)总要吟唱《祖先歌》,黎语名《吞德剖》、《褪祷跑》,先从人类的诞生念唱起,然后唱到民族的形成、氏族的出现,再到本氏族始祖→兄弟氏族→家族祖先→家庭祖先→祖父母→父母→子女。[121]另外也有文章提到,奥雅在主持祭祖、驱鬼、丧仪时会高声领唱祖先歌。祖先歌的前半部分,可能集合了黎区众多血缘集团对原始生活的一部分共同记忆,但后半部分则可能演唱某一单独血缘族系的祖先名录。这是否意味不同黎区流传的祖先歌可能会有所不同,或是祖先歌有可能包含着众多血缘集团谱系的内容?

《祖先歌》的流承传唱已近千年。据知,八十多岁的黎族歌手王妚大能以黎语演唱《祖先歌》。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李和弟等对“祖先歌”进行了搜集和整理、翻译,先整理成内部资料《追念祖先歌—黎族创世史诗“褪祷跑”》,出版时定名为《五指山传》。[122]我们能从中窥见黎族《祖先歌》的真面目。

《五指山传》五字一行,共三千余行,基本内容是,天狗与天帝之女成婚,被贬下凡间。天狗年迈之时被其子扎哈误射而死。扎哈先后与被仙人绣面的母亲和妹妹成婚。后扎哈射日触怒天帝,天帝发下滔天洪水惩罚人类,扎哈的一对儿女携各种动物乘大葫芦瓜逃生。洪水散去之后,兄妹遵从雷公之命结为夫妻,战胜了恶魔禁公,生儿育女,形成了黎族的各个支系。黎族宗教之形成、图腾崇拜、绣面文身起源等在《五指山传》中都有迹可循。

《五指山传》中大洪水、乘坐巨型葫芦逃生、兄妹成婚繁衍人类等内容,在中国南方许多民族的神话中都有所反映,是南方民族对远古生活的一种共同记忆。《五指山传》还提到了母子婚姻,这应该是早期血缘婚中母子婚的一种反映。青年与母亲和妹妹的婚姻关系均是在天人为母妹绣面、掩盖真实面目之后缔结的,说明在神话口头流传的过程中,黎族新的婚姻形态产生,并根据新确立的道德标准对过去的历史记忆进行了修正。

从口传史学到文本史学之间必然存在一定的差距。《五指山传》在何种程度上还原了《祖先歌》,现在还很难下定论。因为没有其他资料进行辨证,许多问题目前只能存疑。例如,《五指山传》吟诵到氏族的形成即结束,除此之外没有对黎族历史人物及事迹的任何叙述,也未见任何血缘家族祖先名录或祖先歌中提及的所谓“族谱”的记载。是整理者的删削还是本身的缺失,目前还不得而知。

三、民间叙事诗和氏族谱系

黎族还有较为丰富的民间叙事长诗、故事、歌谣等口传资料,如《巴定》、《吞桃峒》等。从内容上来看,它们反映的是人类最普遍的情感和生活状态,如爱情、亲情、生产生活等,但同样缺乏对特定历史人物和事件的记述。

一些著作中还曾提到,黎族某些地区存在着类似汉族族谱的氏族谱系和开字立派排班辈现象。黎族采取“合亩”制的地区还有自己的氏族谱系,代代相传,受人崇敬。如白沙县红星乡番响村土氏始祖一脉相传的子孙的字派是“开—文—建—正—国—家—章—兴”。关于族谱的记载仅见于此处及《五指山传》的后序。黎族没有文字,所谓的“族谱”到底以什么样的形式传承,是否就是前面提及的祖先名录,还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