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黎明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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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只是客气客气

(一)

上车关门一气呵成,安南嘚瑟地朝身后傻眼的小混混做了个鬼脸。

Aimee被安置在后座平躺着,酒气熏天,乱舞的四肢将座椅不时敲得啪啪作响。

安南有些不好意思,蹲在座椅前一边按手按脚防止她弄坏风起车内的摆设,一边还要注意她是否有呕吐的征兆。

风起粗略瞟了一眼,看到安南穿着低领背心和小短裙,却只是问道:“去哪儿?”

“过几个路口放下我们就行。”安南十分感激地回答。

车内后视镜里,她正忙着将Aimee贴椅的脸掰正,醉酒俯躺容易窒息死亡,自己的一双脚却被方才路面的碎石子硌得通红通红的。

风起开车着,直视前方目不转睛地问:“去哪儿?”

“过几个路口……”

安南扭头看他,这么近的距离他不可能听不清楚刚才的回答,那他的意思是……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狼狈恶俗的穿着,突然觉得脸上发烫。

风起垂眸看了一眼导航:“半分钟后进入十字路口,开错道拐回去麻烦。”

叫他救了还叫他送……这人情自己还不清的,安南纠结了两秒,最后咬了一下嘴唇说:“回出租房,在青松路口便利店那里下。”

“嗯。”风起简单地应声。

“风起。”安南轻声叫了一句。

他侧了一点头,没出声。

“那个……谢谢你啊。”

“小事一桩。”风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小事一桩?

安南一愣,关键时候的援手比什么都要珍贵啊!您现在在我眼里简直堪比亲爹自带背光您不知道吗?

嗯,她转念一想,应该是不知道的,毕竟风起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是这样。被人设计围堵在酒店也好,被记者质疑雇佣自己正名也好,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引起他情绪波动的。他太像一座冰川,高冷、威严,具备水的淡然自若,却比水本身更深沉刚强。

“啪!”Aimee不安分地动了一下,接着一声响。

风起闻声看了一眼后视镜,正撞上安南注视自己浅思的目光,又想起了打开车门的那刹那她脸上那种带点傻样子管自己叫“风起”的样子,暗自心神一晃。

“她把鞋蹬掉了。”安南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连忙捡起那只高跟鞋拍了拍座椅上的灰。

“开完会有专人做清洁,你坐好,加速了。”

安南点了点头,起身系好安全带,依旧将那只鞋提在自己手上。

风起有条不紊地加速,不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

安南下车小心翼翼地将Aimee扶到自己身上,“哗啦”一声,猛然挪动的Aimee又吐了一地。

安南吓得要死,幸亏没吐在风起车上,不然她卖身为奴都赔不起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背好Aimee再次朝风起道了谢走进了出租房昏昏暗暗的小楼道。

两人租住的本就是同一户的隔间房,各自有独立的卫浴、卧室和小偏厅,只是中央厨房燃气系统公用,除此之外,与小两户无差。

单身独居,为了防止丢钥匙进不了门这种事发生,两人互相保存了房间备用钥匙。

Aimee房间里乱成一团,安南将其放下后回自己的房间拿些干茶叶,一边煮浓茶为Aimee醒酒,一边替她擦洗身上的脏污。

“安……南。”半醉半醒的Aimee突然拉着安南的手发笑。

“你就不能换个工作吗?每天喝成这样,不要命了?”安南气鼓鼓地替她将假发从头上取下,顺手丢在了沙发上准备给她擦脸。

谁知Aimee脸一沉,狠扑向假发惊叫着:“我的宝贝!宝贝!你不要伤害它。”说完还抱着假发亲了一大口,叼了一嘴毛。

安南看着又好气又好笑。

Aimee放下假发,一个嗝上来吓得安南连忙提起了垃圾桶。

Aimee没吐,反而翘起小拇指指着安南:“笑了,哈,傻瓜,来,再……再干一杯。”一头齐肩黑长直随着笑声一颤一颤的。

“喝死你得了,郑美娟你记住了,这是老娘最后一次给你擦屁股,老娘以后要嫁大帅哥做贵妇你别拉低老娘!”安南被她气得够呛,信口说道。

上一次是被客人跟踪走进死胡同,再上一次是卖酒在夜店跟人起冲突,再上一次……

安南已经记不清这是Aimee第几次向自己求救了,论起年龄来,Aimee还长自己四岁。

Aimee一把搂住安南哈哈大笑:“贵……嘿,贵妇,要穿……要穿名牌,好……好几千呢,你……你见过吗?”

酒气熏天,安南只觉得呛鼻。

她随手甩开Aimee的纠缠,把湿毛巾抹在了对方脸上:“几千算个屁,老娘几个小时前还在Versace、Valentino堆里打滚,几万一件的衣服成排买你知道吗?你看看我现在,穿得跟搞特殊服务的有什么区别?”

“吹……吹牛,你……特殊服务……嘿……嘿嘿……”

“还笑!”

Aimee撒着酒疯嬉笑着,炉火上煮茶的铜壶也适时翻滚了起来。

叫她换个安稳工作的话安南又不是没说过,甚至连车行相对轻松的洗车活儿也给她推荐过,可Aimee永远只是嬉笑了之,眼下醉成这样,更是油盐不进说不通了。

安南叹了口气,刚才瞎白话的几句也算是疏散了一些郁闷情绪,Aimee醉成这样,该料理的也总要料理。

擦身、换衣、煮茶、喂水、收拾房间……一切整理妥当后,天已经黑了。

安南将Aimee扶上床休息,这才喘了口气顺便在Aimee浴室里洗个澡。

热水从头顶浇灌而下,颈间的玻璃珠落在锁骨间却是凉凉的。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小皮绳因常年佩戴已经有了明显的磨损。难怪前两天天吴偶然问起项珠来路,自己随口说捡来的,他还热心表示可以帮她镶嵌一下,是觉得看起来很失身份吗?她随手将项珠解下,想着过一会儿换根好看一些新绳系上。

洗洗擦擦,身上全然没有了汗渍与KTV染上的烟酒味道,整个人都很清爽。

只是……安南瞧了瞧,自己忘了拿衣服过来了。

不过不碍事,套房里就自己跟Aimee两户,穿过一个公用厨房就到了自己独立的小隔间了,平时两个女孩子也没少裹着浴巾跑。

她包好浴巾,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Aimee在床边翻了个身,半梦半醉地说了句:“谢谢哦。”

安南撇撇嘴,还好自己跟Aimee都没出什么事。

合上门,安南的肚子倒是“咕咕”叫了一声。

安南想起厨房冰箱里还有些面条和鸡蛋,准备换好衣服出来给自己做碗热汤面吃。

想到这儿,她心情又好了许多,裹着浴巾穿过厨房,方才拿茶叶自己隔间的门还虚掩着。

于是安南一边推门,一边哼起了自创的口号:“吃好喝好,长生不……”

“老”字的音还没发圆润,隔间偏厅里端坐的男人就吓得她虎躯一震。

当时自己背着Aimee用钥匙开了大门,至于是否关上倒似乎……

“你……该不会一直在这儿吧?”

风起摇了摇头:“是从‘要嫁大帅哥做贵妇’这句话开始进门的。”他一本正经地如实叙述,见安南一脸生无可恋才破例费言补充了句,“抱歉,无意偷听,隔音效果太差了。”

嘿,安南只想原地去世。

(二)

“你……”

“谢谢,不约。”换好衣服窝坐一边的安南咽了口口水。

KTV制服是KTV制服,浴巾是浴巾,虽然都不免都有些桃色意味,但从功能上来说还是浴巾羞耻许多,再加上自己信口胡诌的那些话……

“约什么?”风起盯着她,嘴唇轻启问出这句话。

“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送你去医院。”他思忖着,俨然对刚才的一切不曾听过看过一样。

风起段位太高,安南猜不出他心里怎么想,只是眼下他不提,对于自己来说好歹没那么尴尬。

“没什么,”她见坡下驴,连忙转移话题,“你在这儿等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有。”他点头。

安南等着他细说却没有下文了。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经她身裹浴巾这么一出场,风起还真一时忘了自己来找她是干什么的,只是他镇定惯了,连乍现的健忘都表现得泰然自若,倒像是胸有成竹一样。

你倒是说呀。

安南眨了眨眼,他也全然不躲闪,诡异的静谧让安南的脑子重新被“嫁大帅哥变贵妇”和“浴巾”填满。不好干耗着,她才想起打他进门开始自己连杯水都没有给他倒。

“家里的饮料只有一罐橘子汁了,添加剂还挺多,我给你泡杯茶?”

“好。”风起微微颔首,又没了下文。

他在回忆自己来的目的,眼神随意落在了一处惹眼的地方。

安南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牛仔裤上的一个奶牛布贴,侧了侧身子,他仍然盯着。

“不然……我给你温杯牛奶?晚上喝一点安眠的。”

“可以。”

风起依旧没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喝什么倒随意。

安南从冰箱里取了牛奶,隔水放在锅里慢慢加热。

没一会儿锅里“咕嘟咕嘟”,奶香味飘了满满一屋子。

她戴着隔热手套取出温牛奶,找了找,家里除了一个自用的水杯外,就剩一只兼职时充当赠品的猪猪陶杯,洗刷一番后她倒好递给风起。

他点了一下头,纤长的指骨绕着小猪杯的身子端起抿了一下。

“小心烫。”

安南的话刚说完,风起抬了一下头,唇边有未干的牛奶。

她一愣,莫名觉得此时此刻的风起很可爱。

明明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偏偏端着一只无比蠢萌的卡通杯喝牛奶。安南想起了自己替人在幼儿园看孩子的时候,小朋友就是这样认真地吃东西的。

她陷入了某种轻松的回忆里,无声地傻笑起来。

风起神色如常,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欠妥当,迅速偏开头,随口说了句:“今天晚上还挺凉快的。”

风起看透了她的慌张,端起杯子,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墙上的老挂钟指向了十点钟,安南静静地陪着风起喝完牛奶,见他理了理衣袖有起身的意思,心里松了口气。

“你等一下,我冲一下杯子送你下去吧,楼下房东养了狗,见着生人会叫。”她笑了笑,自然得体。

风起默许了,她捞起他面前的杯子准备去冲洗,才碰上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就响了起来。

安南两手干干,窗外补了两道响亮的雷鸣才反应过来是下暴雨了。

老房子,风将没关紧的窗户吹得“啪啪”作响。

安南踮脚去关窗,随口客气了一句:“这雨下得这么大,你开车回去也不安全啊,要是没有什么急事的话,我看你还是留下来……”

风起说:“好。”

她一愣,“再坐坐”三个字憋在喉咙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少了半截的话倒像是要留他过夜,而他……一口答应了。

安南回过头看他,满脑袋疑问。

风起当她关窗风雨声太大没听清,盯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好,我留下。”

自掘坟墓、作茧自缚、咎由自取、玩火自焚……同系类的词走马灯似的在安南脑袋里过了一圈。

可自个儿开口留的人,咬碎了牙也要招呼好。

安南认命,快速打量了一圈自己的小出租房。

她习惯架个折叠床睡客厅,卧室本来就空着,收拾一下不难。被子毯子枕头家里都有多,算起来多住一个人也行,跟普通朋友留宿没什么两样。可是……这孤男寡女的,又经历了刚才那些叫人浮想联翩的事,她留风起总显得居心不良似的。

“嗯?”

“没什么,我收拾一下你睡卧室吧,我在客厅有折叠床。”

“我睡客厅。”

“不行的。”安南心里想,你再怎么说也是金主。

她钻进卧室里,来不及将堆放在小床上的干衣服好好叠放,直接一把塞进了柜子里,有些挤,她用肩膀顶着柜门推了推,“咔”一声,终于关严实了。

一回头,风起目光坚定地告诉她:“我行的。”

安南蹙眉,她房间小,柜子旁边就是床,这三个字经由这样一个磁性十足的男音放在卧室里伴着雨声听……

她抓了抓头发吐槽:“要命,我不行了。”

“要命?”风起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

安南发现用地球人的语言真的跟风起沟通不了,他就像个仙男圣君似的,脑子里半点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有,还真有点好奇他以后遇到真正喜欢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接吻的时候该不会睁着眼睛吧?

“不舒服?”

“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不过你还是睡卧室吧,我习惯睡客厅了,不是刻意让你的意思。”

“那好。”

安南给他重铺了床单,又从储物柜里翻找洗漱用品。

“你有囤这些东西的习惯?”他看着她满箱的小包装觉得奇怪。

“没有,这些是超市的赠品,兼职销售的时候没发完,主管就叫我们拿回家,质量还不错的,”安南笑了笑,挑了条软和的毛巾给他,“浴室在那边,用不习惯这种沐浴乳的话我可以……”

“用得惯。”

她点了点头,在这种出租房里做客的风起倒意外的好说话。

只是……安南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老看你不顺眼了,你穿得太整齐了,我找套睡衣给你换。”说完她反身朝另一只柜子跑去,左找找右看看,翻出一件男款T恤衫和居家运动裤。

“我朋友的,你也见过,就是那天郊外的那个二傻子,这个码子你应该可以穿。”她拎着衣服像是解决了一个巨大的麻烦,正要递给风起,却发现他一声不响地在床沿坐下了。

脸上波澜不惊,气场冷得吓人。

跟酒店客房被设计思忖破局的情形一模一样。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猛然想起了自己刚才好像说了……老看他不顺眼了。

“风先生,我的意思是你的穿搭比较严肃,本身还是……挺好看的。”她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最后索性归于沉默。

就在安南以为他这一次指定要收拾自己时,他看了她一眼,接过衣服看了看:“应该是合适的,谢谢。”

“那你洗漱休息吧,晚安。”

“晚安。”

安南撤出卧室,隐隐听到浴室里响起了水声。

她将折叠床架好,肚子又咕噜响了两下。

醉酒的Aimee睡了,留宿的风起进屋了,小偏厅和门外的共用厨房宽宽敞敞,她终于可以好好下碗热汤面慰劳一下自己了。

一连落下两顿,自己简直可以吞下一头牛。

她极麻利地打火烧水,煮面条的工夫又给自己煎了一个鸡蛋。

最后一瓶橘子汁了,她拉开罐口往嘴里一倒,甜甜凉凉的感觉溢满口腔,锅里的面条也煮好了。

量多,一个碗装不下,她盛了两碗。

再续上一口橘子汁,端着面条的安南快乐得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

两手端得稳稳当当,脚下却在无人的小厨房走出了夸张的小滑步。

“一步一步似爪牙,是魔鬼的步伐……”

轻轻地哼唱掩在窗外的暴雨里,安南推门进偏厅,正赶上风起想起了来意从卧室出来。

“明天……”

她不标准的小滑步还没收住,左腿正踮着脚掌,膝盖并在右腿边上,整个人看起来像只鹌鹑,怪异且夸张。

看样子自己的形象在风起哪儿是救不回来了。

看着手中两只满满当当的面碗,安南缓解尴尬随口一问:“吃面条吗?”

“好,先谈正事。”

清汤面哎?老板你确定不拒绝吗?她算是明白了,这个男人压根就不会见外。

风起率先坐到桌前,谈的算工作,安南只得放下面碗规规矩矩地坐到他对面。

“明天晚上有个饭局,时间安排在你下班以后,我需要你以我太太的身份出席,下班早点回来,我们一起走。”

“中餐吗?”

“法餐。”

安南点点头,饿着肚子不由得瞄了一眼桌上的面条。

“需要我为你讲一遍餐桌礼仪吗?”他问出这句的声音意外的轻柔。

安南连忙摇了摇头:“放心吧,就这点儿小事!”眼看莫名的小得意又生了出来,安南赶紧压制住正经地解释,“我不会给你丢脸的,我之前在一家法餐厅……兼职过。”

“嗯,”风起嘴角挑了一下,没有半分嘲笑的意思,“很好。”

他笑了,尽管极轻极浅。

印象中这是安南第一次见他笑,她原本以为,今早系着围裙的他就已经是迷人巅峰了。

“让你见笑了。”

“凭自己的本事努力赚钱生活下去,这很好。”

或许是夜色撩人,或许是雨夜感性,安南总觉得说这话的风起仿佛变一个人。

“风起,你该多笑一笑。”

“好看吗?”

她被问得小鹿乱撞,但还是如实回答:“好看。”

风起扶着碗壁推给安南,幽幽道:“好看就吃吧,我的事情说完了。”

这个回答一下就让安南红了脸蛋,原来他问的,是面条啊。

自己刚才瞄了面碗好几眼,他一定是察觉了。

抽出筷子往嘴里扒拉了几口,脸上依旧温温热热的。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风起拿起筷子又放下。

安南颤颤地回答:“你问。”

“你跟对面的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早在安南踏入风家大门时,风起便已经通知手下的信息部搜罗了安南所有可查资料,虽然她陈年档案难寻,但近两年的资料还算完整,工作繁杂清白,绝没有可供记者挖掘的丑闻八卦,更重要的是,他明确记得,安南一直独自谋生,并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算家人吧。”

“算?”

安南清楚自己对于风起的作用,自然也理解风起的疑惑,今天下午让他看到自己带着个醉鬼穿成那样,不问一句才不正常呢。

“嗯,上大三那会儿补交学费急着用钱,听了一个学长的忽悠找了个夜总会打扫包厢的活儿,我哪知道什么门道,只听着一次三百块就去了,到那儿才发现根本就不是什么卫生打扫,而是……”她顿了一下,眼睛里愤慨不已,可叙述的语气又透着一种独自讨生活的坚忍,“我运气好,碰到了Aimee,她在那儿卖酒救了我,就因为这事,他们扣了她一个月工资,还毒打了她一顿。”

风起放下手里的筷子望着她。

安南干涩地笑了一下,以轻松的语气说:“一个月的工资对于你们来说或许没什么,但对于她来说,那是安身立命的钱,那种地方她也不是待第一天,放我走的时候她就知道后果了。本来她自己讨生活就很不容易,还为我这样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挨打挨饿……”

“积极生活的人都值得过上好日子,你也是。”这种类似鸡汤的话从风起口中说出来倒平白增添了几分信服力。

安南郑重地点了一下头,不得不说听了这句话方才被回忆唤起的伤感情绪好受了不少。

她端起面碗,满满地喝了一口汤。

热乎乎的,伴着雨夜的湿气入嘴格外温暖。

风起拿起筷子拌了拌自己的碗,从面底挑出了一个鸡蛋。

安南看了一眼,竟然在那个碗里!

“风起。”

“嗯?”他抛出一个疑问,精准地咬在了鸡蛋上。

安南心如刀绞,太邪门了,这个男人像是冥冥之中被安排好似的,要事事碾压自己。

“有事?”

“没事。”

安南认命,一边在脑海中回忆法餐礼仪,一边吃面,筷子搅着面条绕了两个圈,像是思路打结一般愣在那里,好一会儿,又得意地笑一下了开始吃面。

她不会给自己丢脸的,他知道。

(三)

夜幕袭城,华灯如昼。

几个穿着高档服装的男人聚集在装潢精致的宴会厅中等待着,主位空着,各色镶钻名表袖扣在灯光下璀璨夺目。

“小王,餐点准备得怎么样?叫人去看看,今晚的宴会不能出岔子。”

“周总您放心,清一色最贵的菜式。”

“不要说贵,俗气,”男人摆了摆手,看了一眼时间露出了笑意,“今晚风先生带夫人来,礼物备好了?”

“好了,不过……您出手也太阔绰了些吧。”

“你懂个屁,只要能跟Lux.f合作上,咱们手上的这批原石可就是千万起跳价了。自从华天败落了之后,珠宝原石这块可还没哪家公司出头呢,咱们公司在规模资本上确实差点意思,但如果背靠Lux.f这棵大树……”

紧靠主位就坐的周浩声一边说一边笑,这次合作机会,自己可等得太久了。

“听人说长得很是漂亮?不过出身嘛……报纸上可说她是个纠缠豪门上位的心机拜金女,我看咱们还是悠着点,她要真是风家不得已收下的,我们可别礼没送成,反而惹风起不开心了。”

旁边陪坐的项目经理搭腔,挑事的语气中分明带着一种警惕的味道。

周浩声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这也不是没可能,我们这样,礼还是照样送,总归表达的还是对风起的意思,要是真看出风家不待见那女人,我们见机行事,一句话,看着点风起的脸色,务必把他给我伺候顺心了。”

“是是是。”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宴会厅正中的挂钟即将指向八点整。

“奇怪……”

小助手看了一下宴请消息上的时间,正着急时看到了一辆香槟色轿车停在了酒店大门前。

“周总,人来了。”

话音刚落,众人就看到门外安南身穿一袭银白色长礼服,挽着风起的胳膊款款走来。

连同周浩声在内,几个人艳羡了一番后纷纷起身迎了上去。

方才还一脸历世弥深的周浩声立马殷勤地为风起拉开了主位座椅。

“风先生赏光。”

风起礼貌地点了个头,应酬般地回了句:“客气。”

安南落座,五层吊顶的水晶灯,金箔贴面的装饰品,双开的室内恒温装置,尽管有些俗气,但不得不说这个宴会厅的奢华程度比自己兼职过的那些酒店高出太多。

一行人一连恭维了风起数句,可风起脸上丝毫没有笑意,两方的实力原本就不对等,这次宴请还是周浩声一行亲自公关了一年半求半赖来的。

之前名酒名画没少送,可总没有收下的,好不容易接受一次宴请,想着找几个超模陪他开心开心,不想风起还事先声明带上了夫人。

不哄开心了自己合约的事就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周浩声灵机一动,才想着以给安南送见面礼为由头,让风起收下自己的礼物。

“在报讯上看到夫人的时候就觉得漂亮非常,没想到本人比图片还惊艳,嘿嘿,真是荣幸。”

“那是那是,见着真人才知道什么叫做仙女下凡。”

招呼完风起后,周浩声一行马不停蹄地将恭维抛给了安南,见风起还是没有半点亲近的意思,周浩声连忙招呼助手递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

“一点见面礼,请夫人务必收下。”

安南没有要接的意思,听着“仙女下凡”的词条想笑。

周浩成连忙打开了盒盖,谄媚地说:“鲜花配美人,夫人您别嫌弃,这次能有幸请到风先生,那就是斗胆来交个朋友的……”

安南扫了一眼,纵使自己对宝石一无所知,也看得出这个吊坠要价不菲。

宴会前风起提点自己,答应这票人宴请不过是在商务上给个面子,礼貌用餐即可,无需过多理会,避免给予他们幻想。这个见面礼摆明了是冲着讨好风起去的。

安南气定神闲,客套夸赞了两句后便淡然地说:“这礼物过于贵重,周先生您还是收起来吧。”

风起在旁边一声不响,显然不想跟周浩声搭腔,连同这次宴会都不过是嫌他狗皮膏药,索性当面叫他死心。

周浩声一见这架势,却觉得送礼有门,开始更加热情地请求安南收下。

没两句,风起电话响了,所有人都跟约定好了似的连忙收声,谈话不关乎工作,风起懒得浪费时间起身。

“喂?”

电话那头传来风澜的声音,风起以为无非是兄弟间的两句闲聊,本就不想来的宴会,他便故意没有关掉免提,谁知风澜说了两句问起风起昨晚去了哪儿。

见风起一时没回答,风澜竟十分嘲讽地笑了笑:“这女人还真是好本事啊,在家里不招待见,为了捞钱便想方设法把你……”

风澜话还没说完,风起便挂断了电话。

稍远一些的几个人没听着,谄媚近座的周浩声却清楚听到了“在家里不招待见为了捞钱”的话。

风起在桌下轻碰了安南一下,安南冲他笑了笑,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示意没关系。

周浩声看在眼里,却只当安南忍辱讨好,见风起明面上默认了风澜的话,眼珠子一转,其他人没听见也猜出了三分。

此时宴会厅大门被推开,穿着整洁的服务员端来了菜品。

点选的日本网鲍干鲍,原本口味醇厚浓郁并不适合作为开胃菜,周浩声要求只为堆砌名贵罢了。

“安小姐最近可是红人啊。”

夫人立马换成了安小姐,安南本不在意,却听着他们“小姐”的重音有些异样。

“谁说不是呢?能嫁给风起先生怕是要招来许多人羡慕了,安小姐肯定有许多过人之处吧?”

“过奖。”

“哎,别谦虚。有能力才有人夸奖,那个叫什么圆圆的来着,那不也是身怀绝技才得到秦淮八艳之一的雅号吗?”

拿老子跟姑苏名妓比?

安南怒不可遏,正要反手给他一嘴巴,风起却看了她一眼,她忍了下来,跟这群人生气只会降低了风起的层次。

以为风起都看安南笑话的他们更来劲了。

各种含沙射影的污浊词汇层出不穷。

安南听了两耳朵,气定神闲地去了洗手间。

风起最终也没见她爆发,扫了一眼冲自己举杯邀功的人,他也起身跟着出去了。

宴会厅的女士卫生间是高档的独间,此时门紧锁着,传来一阵跺地发泄声。

风起站定在门外,正要叩门,里面却突然没了动静。

过了两秒,响起了一阵小声抽鼻子的声音。

说到底,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再理性、再强干也不可能完全对那些阴阳怪调的折辱无动于衷,何况,她还一直憋着。

风起抬起手,最终还是没出声。他脸色微沉,一秒钟都没耽误便转身往宴会厅走去。

西装笔挺,气场惊人。

再回来时周浩声几人因他的骤离大气不敢出一声,冲风起端起酒杯又窃窃往下放,就在他们以为风起要发飙时,他却赏脸抿了一口酒。

“风先生……”

“周先生热情宴请,这礼,我也替太太收下了。”

周浩声闻言,受宠若惊,风起竟然喝了自己敬的酒,又破天荒地收下了自己的礼物,看来刚才自己帮着风起给这个拜金女难堪的事还真做到了他心坎上。

富贵险中求,只要风起肯赏自己个笑脸,合作都有门,现在一看,这事儿基本就十拿九稳了。

周浩声喜形于色,更是铆足了劲儿恭维风起,又是卖笑又是敬酒。风起竟还逐渐有了几分心平气和的享宴表情。

几人酒量不差,一杯又一杯。

安南整理好情绪后补了个妆,看着镜子里双眼的微红藏进了眼影里,她苦涩地笑了笑。

“你是风起的太太,你是风起的太太,你是风起的太太……”她咬了咬牙,自我催眠似的说完了这一遭尽职宣言后,蹬着高跟鞋朝宴会厅走去。

越走近那扇大门,那些难听的话便越在脑海里翻涌,她还是没忍住仰了一下头,待憋屈的眼泪流回后准备推门进去,却撞上了出来的风起。

是自己在卫生间待得太久宴会结束了吗?

“对不起,我……”

里面的人醉得跟烂泥一般了。

“嘘……”风起顺手将那根项链套在了宴会厅门把手上,反锁两圈,拉到最紧,而后踉跄了两下靠在了门口的控温屏前一通乱按。

安南看出他也有些醉了,正要去扶他,一瞟屏幕才发现他根本就不是撒酒疯,而是快速将宴会厅的室内温度调整到了最大值。

“三十九度?”

里面的人可全是里三层外三层西装革履啊,再加上喝酒体温升高,碰上这个室温即便不热死也要捂走半条命吧。

“风起,他们还在里面,这样……”

她当他喝醉了行为不清要去开门,他却一把将乱动的她按在了墙上,四目对视,她看到了他眼里深海一般幽邃的光。

风起松了一把领带,突然整个人朝她凑了上去,附耳轻斥她:“你就这么好欺负吗?怪我走路没声吓着你的小暴脾气哪儿去了?嗯?”

安南的心脏扑通扑通快要跳出喉咙,不知怎的,在风起这句话面前自己那种坚忍一下子崩盘了,她觉得委屈,看着他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你娶的女人不是泼妇,你当时看着我,我不想给你丢人……”

“我看你是告诉你,有我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风起声音大了些,吓着她了。

酒意上头没了平时的清醒,但看着眼前委屈巴巴的小女人却有了真实的心动。

他用指腹替她抹了抹眼角,看着那张平时怪词百出的小嘴情不自禁地俯身了。

安南一愣,慢慢闭上了眼睛,突然肩膀一沉,他竟靠在她肩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