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卦 地天泰
坤上
乾下
泰:小往大来,吉亨。
【解】小,阴也。大,阳也。阴自内往外,故曰“小往”;阳自外来于内,故曰“大来”。泰卦者,正月之卦也,十二消息卦之首也。天地交则二气通,阴气上浮于天,阳气下沉于地,大地回春,三阳开泰之谓也,故吉而亨。
《彖》曰:“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
【解】阴气上浮,阳气下降,天地交通,大地回暖,万物得以生长,故曰“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者,天地交通,其志皆为万物之生也。内阳外阴,故内健而外顺。以人喻之,内君子而外小人也。阴往而日弱,阳来而日强,故曰“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
《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
【解】天地交通,有泰之象。君子观此象,则于天地交泰之际,裁定天地之道(如立历法、节气,使人知天地交通之道),参赞天地之化育,助佑民众因时而动。郑玄注曰:“泰,通也。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财节也。辅相左右,助也。以者取其顺阴阳之节,为出内之政。春崇宽仁,夏以长养,秋教收敛,冬敕盖藏,皆可以成物助民也。”(《郑注》)
初九:拔茅茹,以其汇,征吉。
【解】下三阳一体而共志,皆欲向上,阳长而去阴之势也。如连根拔起茅草之状,“茹”,根牵连之貌。阳汇于下,阴汇于上,阳可连“根”去众阴也。阳去阴,吉事也,故曰“征吉”。
《象》曰:“拔茅”“征吉”,志在外也。
【解】有“拔茅”“征吉”者,因下三阳在内而其志在外也。
九二:包荒,用冯(píng)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
【解】九二以刚健居中,为泰卦之主。所居安泰中正,宽容而宏大,有无所不能包之德。“包荒”者,包容污秽之物。“用冯河”者,无舟渡水。《尔雅·释训》曰:“冯河,徒涉也。”强行渡河者,是顽愚莽撞之人,此类人九二亦能包容之。“不遐遗”,遐,远也。遗,弃也。九二远近皆不遗弃,所包容之广也。“朋亡”者,亡,无也,九二无朋党结私之事,足见其立身中正,无私无偏。“得尚于中行”者,九二之所以能如此宽容广大者,皆因其崇尚中行也。
《象》曰:“包荒”,“得尚于中行”,以光大也。
【解】九二之能“包荒”,“得尚于中行”者,以其能光大阳之刚健中正广大之德也。
九三: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
【解】九三处下卦之上,下阳之上行将由平变陂,阳不可能永往而无返。天地循环之理,居上者必有下降之时,居下者必有上升之时。故居泰而知否,居安而思危。“无平不陂”,没有永远平坦无陂的道路。“无往不复”,没有永往而无返之理。“艰贞无咎”,阳至于九三,由平将陂,前行渐艰。然处艰之时,若能守贞则无咎也。“勿恤其孚,于食有福”,恤,忧也,处泰而不忘忧,守贞其中,福可长也。
《象》曰:“无往不复”,天地际也。
【解】九三处乾卦与坤卦之中,故有“天地之际”之论也。九三居乾之上,前行入于众阴之中,故有“无平不陂”之诫。又九三处阴阳交流之地,最能见“无往不复”之情状也。
六四:翩翩,不富以其邻。不戒以孚。
【解】俞琰曰:“翩翩,降以相从之貌。”(《周易集说》)六四与上二阴相携而下,故有“翩翩”之状。“不富以其邻”,六四为阴爻,故曰“不富”。“其邻”者,六五与上六也。“不戒以孚”,不待六四劝诫,而六五与上六便自愿从六四以就下。六四虽不富,而上二阴爻皆愿相从而就下者,阴阳相交自然之理也。
《象》曰:“翩翩,不富”,皆失实也。“不戒以孚”,中心愿也。
【解】“翩翩”而下,“不富”者,皆是言众阴失其位,阴当居下,居上则必求下也。“不戒以孚”,上二阴不待相劝而从六四就下者,其内心所愿也。
六五:帝乙归妹,以祉元吉。
【解】六五与九二正应,阴阳相合且各处上下卦之中爻,故为元吉。帝乙之妹之归姬昌者,有“下嫁”之嫌。因当其时,天下归于商,而西歧乃商之一臣属之国。而帝乙之妹下嫁而得元吉者,以其妹虽居尊位,却处顺而中,尽得坤德,故可元吉也。郑玄注曰:“五爻,辰在卯春,为阳中,万物以生。生育者,嫁娶之贵。仲春之月,嫁娶男女之礼,福禄大吉。”(《郑注》)
《象》曰:“以祉元吉”,中以行愿也。
【解】六五居中正位,行其愿而不骄,故得福而元吉也。
上六:城复于隍,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
【解】《子夏传》云:“隍是城下池也。”(《正义》)《正义》曰:“城之为体,由基土陪扶,乃得为城。今下不陪扶,城则陨坏,以此崩倒,反复于隍,犹君之为体,由臣之辅翼。今上下不交,臣不扶君。君道倾危,故云‘城复于隍’。”君道倾覆,如城之倾覆于城池之中,不必用师而自亡也。君道危尽,自邑告命,谁人听也?故曰贞吝也。关于“自邑告命”之义,孔子有深入细致的解读。[1]
《象》曰:“城复于隍”,其命乱也。
【解】上六处泰之极,泰道已尽,否道已显。《正义》曰:“若教命不乱,臣当辅君,犹土当扶城。由其命错乱,下不奉上,犹上不陪城,使复于隍,故云‘其命乱’也。”君当其位(在五爻),“自邑告命”为吉,处上六不当其位,则“自邑告命”而为吝也。
[1] 昭力问曰:“《易》有国君之义乎?”子曰:“《师》之‘王三锡命’与《比》之‘王三驱’,与《泰》之‘自邑告命’者,三者国君之义也。”昭力曰:“或得闻乎?”子曰:“昔之君国者,君亲赐其大夫,大夫亲赐既其百官,此之谓三祒。君之自大而亡国者,其臣厉以阴谋。君臣不相知,则远人无劝矣。乱之所生于忘者也。是故君以谦人为德,则大夫共惠,将军禁战;君以武为德,则大夫薄人矣,将军□柢;君以资财为德,则大夫贱人,而将军走利。是故失国之罪必在君之不知大夫也。”……又问:“《泰》以之‘自邑告命’何谓也?”子曰:“昔之贤君也,明以察乎人之欲恶,《诗》《书》以成其虑。外内亲贤以为纪纲,夫人弗告则弗识,弗将不达,弗遂不成。《易》曰:‘《泰》之自邑告命,吉’,自君告人之谓也。”(《帛书易·昭力》)
大义:昭力问:《易经》中可有为君之道?孔子说:《师》卦中的“王三锡命”和比卦中的“王三驱”,以及《泰》卦中的“自邑告命”,这三条都是在讲为君之道。孔子说:古代君王治国,君王亲自赏赐大夫,大夫亲自赏赐百官,这种做法叫三祒。君王盲目自大而导致亡国,起因在于他的臣子阴谋作乱,君臣之间互相不够了解所致。所以如果君王以谦待人,臣子们也都以谦相处,将军亦不争强好斗;如果君王崇尚武力,那么大夫就会轻视民众,将军则会以武力伤害民众;如果君王贪财好利,那么大夫也会贪婪而草菅人命,而将军则忙于逐利。所以亡国的责任在于君王,在于君王不了解他的臣子。……又问泰卦之“自邑告命”之义,孔子说:古时贤明的君王,对人欲好恶明察秋毫,《诗》和《尚书》便是他们对人性的思虑的成果(抑或是:《诗》和《尚书》都是他们考察人性的参照)。因此,明君会把远小人亲贤人作为用人的纲纪,明君不告命天下,谁是贤人,则国人不知也,贤人不至,则国将不能得其治也。因此,泰卦曰“自邑告命,吉”,这就是君王自邑中(国中)告诉天下人谁为贤者也。故《帛书易·缪和》中有:“自邑告命,道达也。”之所以强调君王当从邑中告知民众,就表明君之知臣,君臣相知。若是臣发号施令,告知民众何为贤者,君臣之序乱也,臣越君之上,何治之有也?但是,在《泰》之上六,“自邑告命,贞吝”,却断语并不是吉,这是为何?这表明,若在六五,为君王“自邑告命”,故为吉;而在上六,已非君位,由臣告命天下,反君之道,则为贞吝。故《象》曰“其命乱也”。王弼注此句曰:“‘自邑告命,贞吝’,否道已成,命不行也。”太过简略,没有揭示出为何“命不行也”的内在原因。《程传》曰:“今泰之将终,失泰之道,上下之情不通也。民心离散,不从于上,岂可用也?用之则乱,众既不可用,方自其亲近者告命之,虽使所告命者得正,亦可羞吝。”最为接近孔子之义,然而无法体现出“自邑告命”何时为吉、何时为吝的整体义涵。《本义》于此处没有进行任何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