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利凯提乌斯和特里盖提乌斯讨论如何追求智慧
献词导论[1]:劝勉罗马尼亚努斯追求智慧(1,1-4)
时运和神意为有德性的人提供什么
1.1.罗马尼亚努斯(Romanianus)啊,真希望美德能使有德性的人远离厄运,甚至不让任何人被厄运带走,远离它自己(美德)!无论如何,相信美德已经惠顾于你,并且宣称你完全在它的麾下,又引领你拥有最可靠的善好(bonus),绝不会让你成为时运的奴隶,即使适逢红运当头。然而,或者因为我们功德有限,或者因为事物有其必然,[2]当我们属神的灵[3]还与我们必朽的身体结合时,智慧的港湾注定不会向它开放(到了这个港湾我们才不会为时运所动,无论顺逆),除非好运本身,或者只是看起来不好的时运把我们引到这个港湾。所以,我们对你所能做的,惟有祷告。我们向挂念这些事的上帝祈求,如果我们能够,恳求他让你回转——因为你必也由此回到我们身边——让你一直渴望深吸一口气的灵,最后能呼吸到真自由的新鲜空气。
或许人们通常所说的“时运”(fortuna),是由某种隐秘的秩序支配的,而我们所说的“偶然”(casum),仅指世上那些具有神秘理由和原因的事件。[4]在任何部分里发生的事,不论有益还是有害,没有一件不是与整体统一而和谐的。[5]哲学能提供的这种观点,源于最卓有成效之教义的箴言,[6]是俗人远不能理解的,也是我恳请你接受的,它必向真正爱它的人显现出来。因此,当许多与你灵魂不配的事发生在你身上时,不要鄙视自己。因为如果神意无论如何总眷顾我们——对此我们毫不怀疑——那么请相信我,你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恰如其分的。
究其原因在于,[7]人生本就充满各种谬误,而你进入此生,从幼年理性的印记还很软弱、摇摆不定的时候,就显示出众多不凡的天赋,让我惊异不已。财富从四面八方向你招手;它们开始吞噬你年轻的灵,诱使你渴求一切表面华美、貌似有价值的东西,沦陷在它们迷惑人的漩涡之中。当你快要淹没的时候,那些被当作不利实则有利的顺风把你从漩涡中拽出。
如果顺境妨碍人学习智慧
1.2.然而,如果广场上、戏院里总有热烈的掌声送给你,感谢你为我们的公民提供狗熊表演以及其他未曾见过的奇观;如果愚蠢人异口同声的叫喊把你捧上天(这样的人总是多之又多!);如果没有人敢对你不友好;如果青铜制成的城市碑铭[8]指明你不仅是本国公民的恩人,也是邻邦的恩人;如果他们立起你的雕像,向你致以敬意,甚至增加你的特权,赋予你高过常规的公民地位;如果你日日盛宴,美味佳肴源源不断;如果人所需要的东西,甚至他所渴望的快乐,都可以满怀信心地从你这里得到满足;甚至有许多事物,人们根本没有提出要求,你都为他们尽情提供;如果你的家人在受到你的人民细心而忠心的关照后,最终证明他们配得上如此巨大的花费;同时你居住在豪华无比的房子里,享受着金碧辉煌的浴室,玩高雅的游戏,狩猎冒险,宴乐畅饮;如果你的委托人,你的公民,以及一般人谈起你,在他们嘴里你是一个最有教养,最慷慨,最高雅,最幸运的人,那么,请问,罗马尼亚努斯啊,谁敢向你提及另一种幸福生活,那种唯一的幸福生活呢?谁能让你相信,你不仅不幸福,而且特别不幸,因为在你自己看来你似乎与不幸完全扯不上关系?而如今,在经历了这么多又这么大的厄运之后,你是多么深切地认识到这一点!你不需要借助别人的例子相信,凡人以为好的一切事物是多么短暂,多么脆弱,充满不测,因为如今你已经在这方面经历了深刻的体验,所以我们可以通过你自己的例子作为说服别人的证据。
如果逆境把人引向智慧
1.3.因而,你身上那个属神的部分,不论它是什么——正因为它,你才会始终寻求正派而高贵的事物;正因为它,你才会选择自由而不是财富;正因为它,你渴求的从来不是更强大,而是更公义;正因为它,你从未曾在逆境中气馁,对不当行为妥协——我得说,这个属神部分,因为这种昏昏沉沉无精打采的生活而处于休眠状态,但是某种隐秘的神意决定通过你所遭受的种种苦难和挫折来唤醒它。
醒来吧,醒来吧,请你快清醒!相信我,你必会满怀庆幸,因为这世界的礼物以其各种繁华使漫不经心者陷入罗网,却最终没能诱使你上钩。它们也曾想方设法抓住我,当时我日日为其唱赞歌,直到我的胸痛病迫使我放弃令我自夸的职业,躲避到哲学的怀抱。[9]如今,哲学在那种我们如此渴求的安闲(otium)中滋养我,呵护(fovet)我,使我完全摆脱了那种当初我带着你轻率地一头扎进去的迷信。[10]哲学教导——真实地教导——凡是必朽之眼所看到的,或者感官[11]所接触到的事物,没有一个是可敬拜的。相反,这一类事物无一例外都必须鄙弃。[12]哲学允诺展现那位真实而隐秘的上帝,如今,可以说,他再次屈尊借着明亮的云层向我们显现,让我们一睹他的丰采。
什么样的问题引向探讨
1.4.我们的利凯提乌斯(Licentius)满腔热情地与我一同过着这种生活方式。他已彻底抛弃年轻人的诱惑和享乐,全心转向哲学,我甚至敢于自信地说,他可以作他父亲仿效的榜样。任何年龄的人都没有任何理由抱怨自己被哲学怀抱拒之门外![13]虽然我非常了解你对哲学的渴望,但我还是想选送出一道前餐,它肯定非常合你的胃口,我甚至可以说,这是入口处的一种诱惑,使你恋上它的味道,迫不及待地想吃更多。我恳请你,不要让我的希望落空。
因此我把特里盖提乌斯(Trygetius)与利凯提乌斯之间的一次争论的文字版寄给你。特里盖提乌斯服兵役离开了一段时间,仿佛是为了让他缓解对学习可能产生的厌倦。它为我们送回来的是一个热切渴求高级而高贵艺术的人。我们来到卡西西阿库逗留只有几天,当我鼓励并敦促他们努力学习时,我发现他们准备得比我所期望的更充分,热情也更高。我想测试下在他们这个年龄能做什么,尤其考虑到西塞罗的《荷尔泰西乌斯》(Hortensius)似乎已经使他们基本上站在哲学一边。因此我雇用了一位记录员,“免得四风吹走我们的劳作”,[14]一字不漏地记下。你将在本书里读到这两位年轻人讨论的问题和观点,还有我和阿利比乌斯(Alypius)的话。
问题是什么(2,5-6)
[386年11月10日]
寻求大家认同的论点
2.5.于是在我的提议下大家聚集到一个适宜讨论问题的地方。我说:“我们必须知道真理,对此你们有什么疑惑吗?”特里盖提乌斯说:“没有什么疑惑。”其他人也点头表示没有疑惑。“好的。”我说,“如果我们即使不理解真理也可能是幸福的,那么你们认为理解真理对幸福是必不可少的吗?”
这时,阿利比乌斯插进来说:“我想作为这次讨论的裁判,我要更加谨慎些。由于我去城里的行程已定,[15]所以我不必化时间和精力探索任何一方的观点。我还可以把问题推托给另一方,哈哈!裁判的角色实在比辩护的角色——不论为哪一方辩护——更加轻松。所以从此时开始你们不应指望我对任何一方会有赞同或反对的言辞。”
对此大家都表示认同。于是我又把问题复述了一遍。特里盖提乌斯说:“‘我们当然希望是幸福的’[16];如果我们没有获得真理仍能实现这个意愿,那么寻求真理对我们来说就不是必须的。”
“这怎么讲?”我问,“你难道认为即使找不到真理我们仍可能是幸福的吗?”
于是利凯提乌斯大胆地说:“如果我们正在探求真理,我们就可能是幸福的。”[17]
我点头示意征询其他人的看法。拿维基乌斯(Navigius)说:“利凯提乌斯说的话让人深思。或许生活在对真理的追求中本身就是生活在幸福之中。”
特里盖提乌斯说:“那就请先定义什么是幸福生活,我才能根据你的定义决定该作何适当回答。”
我说:“幸福的生活如果不是依据人里面最好的东西生活,那你认为还能是怎样的生活呢?”
他说:“我们不能随意地玩弄文字,你得明确告诉我什么是人里面最好的东西。”
我回答说:“谁不认为人里面最好的东西就是他灵魂里的支配部分呢?人的其他部分都要服从于它,而且,这一部分可以称为‘心灵’(mens)或‘理性’(ratio),[18]免得你又要求再下一个定义。如果这还不够清楚,那就得问你自己如何定义幸福生活或者人里面最好的东西了。”
“我同意。”他说。
我们成为智慧人是单凭探求真理还是要获得真理
2.6.“那怎样呢?让我们回到讨论的问题。你是否认为只是探求真理但没有发现真理也可能生活幸福呢?”我问。
特里盖提乌斯说:“我重申一下我的观点,我认为这难以成立。”[19]
我问其他人:“那你们的意见呢?”
于是利凯提乌斯说:“在我看来当然是这样的。比如,我们的祖先,我们都认同他们既有智慧,又有福祉,而他们单凭探求真理就过上了美好而幸福的生活。”[20]
我说:“真是感谢你们让我与阿利比乌斯当裁判,[21]我得承认,我现在开始有点嫉妒他了。因为你们一方认为只要探求真理就是幸福生活,另一方则主张只有发现了真理才可能有幸福生活。而拿维基乌斯稍前表示他愿意站在利凯提乌斯这边,我对你们十分期待,不知道你们能怎样证明自己的观点。说实话,这是个重大的话题,完全值得我们倾力讨论。”
利凯提乌斯大声说:“既然这是个重大话题,那需要重大人物来探讨。”
我回答:“不要去求世上任何地方都难以找到的事物,尤其是在这乡村别墅里,倒应该解释你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观点——我想,应该不是轻率随意的——你的理由是什么。当小人物来探讨重大问题时,他们通常会因此而成为大人物。”
或者智慧在于对真理的寻求之中(3,7-5,15)
a)何谓完全(perfecta)(3,7-9)
援引图利乌斯的证据
3.7.“因为我看你一直竭力鼓励我们针锋相对地争论,”利凯提乌斯说,“我相信你是出于正当目的。我的问题是:一个人寻求真理,尽管一直没有找到真理,他为何不可能是幸福的呢?”[22]
特里盖提乌斯说:“因为我们认为一个幸福的人就是一个有智慧的人,在一切事上得完全。而正在寻求真理的人不是完全的人。因此我完全不明白你为何称这样的人是幸福的。”
利凯提乌斯说:“前辈的权威能说服你吗?”
特里盖提乌斯说:“那要看哪个权威。”
“究竟是哪个呢?”
“当然是那些有智慧的人。”
于是利凯提乌斯说:“你不认为卡尔奈亚德(Carneades)是智慧人吗?”
特里盖提乌斯说:“我不是希腊人,不认识卡尔奈亚德是谁。”
“好吧,那你认为我们自己人西塞罗怎样呢?”利凯提乌斯说。
特里盖提乌斯沉默了一会,回答说:“西塞罗是个智慧人。”
“那他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应该对你有一定说服力吧?”
“没错。”
“那就请你听好了,我想你已经忘记这样的话了。西塞罗认为一个寻求真理的人是幸福的,即使他最终也没能找到真理。”[23]
“西塞罗是在哪里说这话的?”特里盖提乌斯问。
利凯提乌斯说:“谁不知道西塞罗明确宣称,人不可能知道(percipio,perceive)[24]任何事物,智慧人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寻求真理。因为如果智慧人认同不确定的事物,即使它们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他就不可能摆脱谬误,而这是智慧人的最大过错。因此,如果我们必须相信智慧人必定是幸福的,在探求真理过程中就完全运用了智慧,那我们为何不坚定地相信仅凭探求真理这一行为就能够获得幸福生活本身?”
对图利乌斯的权威提出异议
3.8.特里盖提乌斯问:“我是否可以重新回到因思考不周而认可的那些观点呢?”
对此我说:“那些不是出于发现真理的愿望,而是为了幼稚地炫耀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参与讨论的人,通常不同意这样做。然而就我来说,尤其考虑到你们现在正是需要教育和引导的时候,我不仅同意,而且希望把这一点作为规则遵守,即那些因考虑不全而妥协的观点,必须回过头来重新讨论。”
利凯提乌斯说:“如果争论者认为,与发现正义和真理相比,辩论取胜不足一提,那无疑是哲学上的一大进步。因此我很乐意听从你的规则和观点,同意特里盖提乌斯回到他认为自己因考虑不周而认可的观点——这是我权利范围内的事。”[25]
这里阿利比乌斯插话道:“你们和我一样明白此时还不是我行使裁判权力的时候。但我的行程既定,我不得不离开。我的裁判同伴不会拒绝替我代劳,行使双份权力,直到我归来。我看你们这个争论要持续很长时间!”
阿利比乌斯走后,利凯提乌斯问:“你不小心认同的是什么观点?快告诉我们!”
特里盖提乌斯说:“我不小心承认西塞罗是智慧人。”
“那西塞罗难道不是智慧人吗?他可是拉丁语哲学的开启者和成全者啊!”
“即使我承认西塞罗是智慧人,”特里盖提乌斯说:“我也并非赞同他的所有观点。”
“你若不认同他在这个问题上的观点,那你就得拒斥他的许多并非草率的观点。”
“我若准备声明只有在这一点上他的论断是错误的,那又怎样呢?我想,你所要关心的只是,我提出支持我所主张的观点的理由是否充分。”
“那你说吧,”利凯提乌斯说,“我岂敢与宣称反对西塞罗的某人作对呢?”
如果完全的探求实现目标
3.9.于是特里盖提乌斯说:“我希望你(奥古斯丁),我们的裁判注意,你前面是如何定义幸福生活的。你说人按照他灵里专门命令其他部分的那一部分生活就必是幸福的(1.2.5.26-30)。而你,利凯提乌斯,我希望你现在认同我——因为我已经按照哲学首先赐予我们以保障我们安全的自由摆脱了权威之轭——我希望你同意处在追求真理途中的人是不完全的。”
经过长时间沉默之后,利凯提乌斯说:“我不同意这一点。”
“请解释为什么,”特里盖提乌斯说,“我想而且非常想听到你解释,一个还在寻求真理的人怎么可能是完全的。”
利凯提乌斯回答:“我承认,一个没有获得自己目标的人是不完全的。但在我看来,只有上帝,或许还有人的灵魂——当它摆脱身体这个黑暗的牢笼之后——才能知道真理![26]而人的目标是完全地寻求真理(perfecte quaerere),好比我们寻求某个完全的人,完全,但终究还是人。”
特里盖提乌斯说:“因此人不可能是幸福的。既然他如此渴望的对象根本不可能获得,他怎么能是幸福的呢?但人若能按照他灵里面理应支配人的那一部分生活,他就可以过幸福的生活(1.2.5.23-31)。因此他能发现真理。否则,他会清醒过来,不再欲求真理,免得因为不可能获得真理而注定成为不幸的人。”[27]
利凯提乌斯回复:“完全地寻求真理这就是人的幸福!这就是实现一个我们不可能超越其外的目标。因此,任何人如果没有做到应做的那样持之以恒地追求真理,就没有实现人的目标。任何人只要尽自己所能,按应有的努力寻求真理,就是幸福的,即使他没有找到真理。他尽自己所能做一切事,这是他的本性使然。如果他没有找到真理,那是因为本性没有给他找到真理的条件。[28]最后,既然人必然或者幸福或者不幸,那么对于不分昼夜尽其所能寻求真理的人,说他是不幸的岂不是彻底疯狂吗?因此,他必是幸福的。”
“再者,”利凯提乌斯接着说,“幸福生活的定义很好地支持我的观点。如果有人是幸福的,因为他按照他灵里专门统治其他部分的那一部分(这一部分被称为‘理性’)生活,那么我要问:凡是完全寻求真理的人难道不是按照理性生活的?如果这是可笑的,我们为何不愿意说一个人仅凭寻求真理这一点就是一个幸福的人?”
b)学习智慧避免错误(4,10-12)
如果追求目标的人陷入错误
4.10.特里盖提乌斯回答:“在我看来,在错误中的人既不是按理性生活,也根本不幸福。而一直寻求真理却一无所获的人就是在错误之中。因此,你必须表明两者之一,或者(1)某人陷入错误却是幸福的;或者(2)根本没有找到他一直寻求的东西却没有陷入错误。”
“幸福的人不可能陷入错误,”利凯提乌斯声称。然后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嗯,一个人若是一直在寻求,就没有陷入错误,因为他之所以一直寻求,目的就是避免陷入错误。”
特里盖提乌斯反驳说:“他在寻求,以避免陷入错误;但他没有找到所寻求的对象就是陷入了错误。你以为他不愿意陷入错误这一点对你有利——似乎没有人是违背自己的意愿陷入错误的,或者有人甚至会有意陷入错误!”
利凯提乌斯犹豫了一会,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就插入一句:“你必须定义错误是什么。你现在既然已经深入它的腹地了,应该比较容易看清它的边界了。”[29]
“我不适合定义任何事物,”利凯提乌斯说,“尽管定义错误比控制错误要容易。”
“我来定义它!”特里盖提乌斯说。“这对我来说容易些,当然不是因为我有多聪明,而是因为我的立足点更有力。陷入错误就是始终寻求但没有找到所求之物。”
利凯提乌斯说:“就我来说,如果我能轻易反驳这个定义,我就不会很早以前就在捍卫我的立场上败下阵来。或者这个话题本身太难,或者对我来说太难。所以,如果我今天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你,那我请求把问题顺延到明天早上,让我仔细思考之后再回答。”
我想这个请求应该得允,其他人也没有意见。于是我们都站起来走动走动。当我们在聊许多不相干的事时,利凯提乌斯还在苦思冥想,想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于是决定放松思考,加入到我们的谈话当中。黄昏来临时,他们回到原来的讨论。我提出适可而止的原则,说服他们把讨论推延到第二天。然后我们回去更衣休息。
[386年11月11日]
如果不赞同错误就是没有犯错
4.11.第二天,大家坐定之后,我说:“继续你们昨天的讨论吧。”利凯提乌斯说:“我若没有记错,经我要求我们推延了讨论,因为定义‘错误’对我来说太难了。”
我说:“在这点上你显然没有犯错!我真诚地希望这将成为你后面讨论观点的一个好兆头。”[30]
利凯提乌斯说:“那就请听我的观点吧,若不是你们干扰,昨天我就应该说出来的。在我看来,犯错就是赞同某种假,把它当作真。[31]凡是相信真理必须始终寻求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与这个定义相抵触。毕竟,人若不赞成任何事,就不可能赞成某种假,所以他不可能陷入错误。但他很可能是幸福的。
我们有现成的例子,不必跑太远。如果我们每一天都可以像昨天那样生活,我找不出理由否认我们是幸福的。我们的心灵安详平和,我们的灵魂摆脱身体的一切污浊,并且远离欲望的炽热之火,我们在人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训练理性[32]——这就是我们昨天同意的对幸福生活的定义(1.2.5.23-31)。只是就我所知,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我们只是在寻求真理。因此人仅凭寻求真理,即使永远没有找到,也可以获得幸福生活。
至于你的定义——看看它那么轻易就被我们关于错误的共同观念弃之一旁了!你说陷入错误就是始终寻求但永远找不到(1.4.10.17-18)。如果一个人并没有寻求什么,然后被问,比如,现在是否白天,而他当即就漫不经心地形成观点,以为现在是晚上,并作出这样的回答,那会怎样?你不认为他陷入了错误吗?所以,你的定义甚至没有包括这类出格的错误。[33]
另一方面如果它又把没有犯罪的情形包括在内,那还有比它更无效的定义吗?比如,有人要寻找亚里山大里亚,就沿着正确的道路向它进发;我想,你不会把这称为犯错吧。如果由于种种原因的干扰,他在路上行走了很长时间,然后死在了路上——那他岂不是一直在寻求却一直没有找到,然而并没有陷入错误?”
“他并非‘一直’(semper)在寻求,”特里盖提乌斯说。
如果有人仅凭寻求就走向幸福生活
4.12.“你说得一点没错,”利凯提乌斯说,“你的评论也很好。由此可知你的定义与我们讨论的主题完全无关。我并不是说一个‘一直’寻求真理的人是幸福的,因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首先因为一个人并不是一直存在;其次因为一个人不可能一存在就寻求真理,这里有个年龄问题。或者如果你认为‘一直’是指他可以用来寻求的时间一刻也不允许丧失,那么你得回到寻找亚里山大里亚的例子来说。假设有人在年龄和职业允许的时候出发,开始沿着那条路行走,并且如我上面所说,从未离开那条路,但还没到达目的地就死了。如果你认为此人陷入了错误,那你肯定是大错特错了!但他尽其所能利用每一刻,既没有停止寻找,也没能找到他所寻找的事物。
所以,如果我的描述是正确的,照此说法,一个完全寻求真理的人没有陷入错误,即使他没有找到真理,他也是幸福的,因为他照着理性生活——而你的定义被证明是无益的,即使不是无益,我也不必再对它多加关注,因为我的定义已经充分支持我的观点——那么,请问,我们之间的问题为何还未解决呢?”
c)如果智慧是一种探求的理性(5,13-15)
如果智慧是正当的生活方式(生命之道)
特里盖提乌斯说:“你难道不认为智慧就是‘正当的生活方式(生命之道)'[34]吗?”
利凯提乌基说:“是的,毫无疑问,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定义‘智慧’,好让我知道我所理解的智慧是否与你的一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我的定义不够充分吗?你不是已经认可我所提的观点吗?我是说正当的生活方式(生命之道)就被称为‘智慧’。”
利凯提乌斯大声说:“在我看来,没有比这个定义更可笑的事了!”
特里盖提乌斯说:“也许吧,但我恳请你在笑之前认真思考!如果笑本身完全是可笑的,还有比这样的笑更可鄙的吗?”
“好吧。”利凯提乌斯说,“你不认为生的反面是死吗?”
“没错。”
“那么‘生活方式’(生命之道)在我看来不过就是任何人沿着它前行以避开死亡的方式(道路)。”[35]
特里盖提乌斯表示认同。
“因此,如果有旅行者听说有个岔道强盗出没,就避开那条道,沿着直道前行,从而避免被杀——那他岂不是遵循了生命之道,也就是正确的生命之道?然而没有人会说这是‘智慧’!那么‘智慧’是每一种正确的生命之道吗?”
“我承认智慧是一种正确的生命之道,但并非任何一种。”
“定义不应包括任何无关的东西。所以,如果你愿意,请重新定义,你认为智慧是什么?”
如果智慧是探求的正确理性
5.14.特里盖提乌斯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好吧,如果你决定非要揪住它不放,那我重新定义。智慧是引向真理的正确道路。”
“这个定义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反驳,”利凯提乌斯接着说,“比如,埃涅阿斯的母亲告诉他:[36]
走吧,迈开你的脚步,按道路指引你的方向。
当埃涅阿斯沿着这条道路前行,就到达曾向他谈到的目标,即到达真理。如果你愿意,就主张他行走时足下的这个道路可以称为‘智慧’吧!”
利凯提乌斯接着说:“然而,我若试图剔除你的描述,岂非愚蠢,因为没有比它更有助于我的观点了。你不是说智慧就是真理本身,而是说智慧是引向真理的道路。那么凡是使用这道路的,当然就是使用智慧,而使用智慧的人必然是有智慧的,因此完全探求真理的人,即使没有获得真理,也必然是有智慧的。按我的观点,导向真理的道路完全可以理解为勤勉地探求真理。所以,仅凭使用这道路,他就已经是智慧的。而智慧的人不可能是不幸的,每个人或者不幸,或者幸福,智慧人必是幸福的。因此不仅发现真理的人是幸福的,而且仅凭探求真理这一点就使他成为幸福的人。”
在人看来智慧似乎是赞同两者之一
5.15.特里盖提乌斯苦笑着说:“我活该陷入这样的境况,谁让我草率地在枝节问题上认同对手呢,似乎我是个厉害的下定义者,或者认为某些东西在争论中完全多余!如果重新来过,我假装自己一无所知,让你来定义某物,然后要求对你所下定义的每个词再一一定义,然后对定义再定义,那岂非无穷无尽,哪还有什么限定(modus)呢?如果要求我对智慧下定义是合理的,那么最明显不过的是,我没有理由坚持认为它可下定义。自然本性在我们心灵里所标示的概念,有哪个比智慧更显而易见呢?但我不知道为何,当这个概念从我们心灵的港湾漂走,张开词语的风帆——可以这么说——时,顷刻就有成千上万的诡辩威胁它的安全。所以,不要再要求对‘智慧’下定义了,或者请我们的裁判大发善心,不做裁判,做它的援手!”
眼看天太黑不方便记录,而且我发现一个重大的话题引发出来,需要一开始就深入讨论,所以我决定把讨论推延到第二天。今天我们开始讨论时就快日落西山了,因为几乎整个白天我们一边忙着处理农场事务,一边还要复习维吉尔《埃涅阿斯纪》的第一卷。
智慧就是关于某物的知识(6,8,23)
关于人事和神事的知识
6.16.天亮之后——前一天已经把诸事安排妥当,所以现在应该有大块的闲暇时间——我们马上开始需要讨论的话题。我说:“特里盖提乌斯,你昨天要求我放弃裁判的职责来支援智慧,似乎在你们的谈话中智慧遇到了什么反对者,或者不论谁捍卫它,它仍将陷入大困境,所以不得不请求更大的支援![37]你们争论中产生的唯一问题是界定何谓智慧。对于智慧本身你们双方谁都不反对,因为你们都渴望智慧。特里盖提乌斯,即使你认为自己在定义‘智慧’上失利了,你也不应就此放弃捍卫自己观点的努力。
因此,你们从我这里所能得到的不过就是关于‘智慧’的一个定义,它也不是我的,不是新的,而是我们可敬的前辈提供的。我很奇怪你们竟然不记得了,你们不会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吧:‘智慧就是对人事和神事的知识。'”[38]
或者占卜与智慧有关
6.17.我以为下了这个定义后,利凯提乌斯需要花时间考虑如何回答,没想到他立马就回答说:“那么请问,我们为何不能说那个声名狼藉的淫荡纵欲之人是‘智慧的’?我是说那个阿尔比克里乌斯(Albicerius)![39]因为他在迦太基很多年为那些咨询他的人提供令人吃惊但真实可靠的回答。我可以提到他数不胜数的例子,但在座的各位都是熟悉他的人,所以稍微提几个例子就足以说明问题。”
然后他转向我继续说:“有次我们找不到勺子,房子里哪儿都没有,在你的指示下,我找到了阿尔比克里乌斯。他不仅迅速而准确地告诉我所找为何物,而且指出它的主人是谁,它藏在什么地方,不是吗?
我再来举一个例子。我略去所有那些对所求问之事给予准确回答的案例,只讲一点。在我们前去找阿尔比克里乌斯的路上,那个帮我们拿钱币的男孩偷走了一部分钱币。阿尔比克里乌斯根本没看到我们原来有多少钱,也没听我们说起带了多少钱给他,但他一看到我们就命令男孩数出所有钱币,并当着我们的面要求他放回偷走的钱。”
关于占卜者阿尔比克里乌斯应该说什么
“还有你自己告诉我们的那个例子,总是使博学又多才的弗拉奇阿努斯(Flaccianus)[40]惊奇不已的例子怎样呢?当时弗拉奇阿努斯一直说着要买个农场,就将此事去求问那个占卜者,看他是否能说出他一直想做的事。阿尔比克里乌斯不仅当即说出他想做的是什么事,而且明确说出农场的名称——对此弗拉奇阿努斯吃惊地大叫起来,因为这个名称非常生僻,连他自己都不太记得住!
还有个例子,一想到它,我不由自主地感到惊异万分。我们的一个朋友,你的一名弟子,想要捉弄阿尔比克里乌斯,就很无礼地要求阿尔比克里乌斯说出他此刻正在想什么。阿尔比克里乌斯回答说,他正在想维吉尔的一句诗。他大为吃惊,又不得不承认。但他接着又问是维吉尔的哪句诗。阿尔比克里乌斯或许曾经过某个语法学校,但肯定从未进过语法学家的讲堂,但他毫不犹豫地背出那句诗,流利而自信。
这样说来,或者人们向他求问的这些事不是人事,或者他尽管能向那些求问他的人提供如此可靠而准确的答案,却并没有关于神事的知识。
然而这两个假设都是可笑的。所谓‘人事’不是别的,就是与人相关的事——比如银子,钱币,农场,以及念头本身。至于‘神事’,谁不会正确地认为人之所以能行占卜就是借着对它们的知识?
因此,如果我们根据定义承认智慧就是关于人事和神事的知识,那么阿尔比克里乌斯无疑是有智慧的。”
知识包括赞同
7.19.这时我回答说[41]:“首先,一个人信奉某物却又不时犯错,我不会把这种事物称为知识。所谓知识,不仅仅在于被理解了的东西,还在于这种理解能使任何人都不会犯错,甚至遇到任何反对者的冲击也不会动摇。因而某些哲学家说得非常正确,知识只能在智慧人身上发现;智慧人对自己所主张的事不仅要无条件地接受,而且要坚定不移地遵守。[42]然而你所提到的这个阿尔比克里乌斯,我们知道他经常说出许多错误。我不仅从其他阐述者那里得知这一点,而且还在现场亲眼见证这一点。既然他经常说错,我能说他有知识吗?就算他说出真相,但若不是果断说出,而是迟疑说出,我也不会说他有知识!
你可以认为我以上所说是指那些肠卜师、占兆官、占星家以及解梦者[43]——或者如果你能,从这些以及诸如此类的人中,指出有哪一个是能够一经问询,就毫不犹豫地作出回答,并且结果永远不会出错的。
我想我没有必要多费口舌提到以另一人的心灵讲话的灵媒者(vates)。
占卜与智慧无关
7.20.其次,我承认人事就是与人相关的事,但是你以为那些时运能给予我们,也能从我们手中夺走的事,算我们的事吗?或者当我们谈到关于人事的知识时,是指有人知道我们拥有多大或者哪类农场,或者有多少金银,甚至我们所想的别人写的哪句诗吗?所谓关于人事的知识乃是知道审慎之光,节制之芒,勇敢之力,公义之圣。这些事物我们敢说是真正属于我们的,全然不必担心时运的好坏。[44]相信我,如果那个阿尔比克里乌斯学过这些事物,他就不会生活得如此奢侈而不耻!
再次,至于他说出向他问询之人心里在想着哪句诗,我认为这不属于我们人事。我不是要否认我们的心灵应该潜心学习某些非常高尚的学问,但是我们都承认,哪怕无知的人也可以吟诵和朗读别人的诗句。因此,当我们的记忆呈现这样的事时,如果某些粗鄙的属气活物即所谓的‘鬼灵’能够感知它们,这也没什么奇怪的。[45]我不知道这是以什么神秘的方式,我们感官无法企及的方式发生的。我承认在感官的灵敏性和精致性上鬼灵超过我们,但是我不承认它们在理性上胜过我们。就算我们对小小蜜蜂使用某种胜过人的精确判断,从某地飞到它酿蜜的地方感到惊奇,我们是否由此就得把这种动物置于我们之上,或者至少与我们相提并论呢?
占卜属于某种属气的活物
7.21.因此,我倒更希望你那个阿尔比克里乌斯——当有人想要学习而向他求教时——能直接教他诗律本身,或者在某个委托人要求时,能马上就某个提供给他的主题作出自己的诗句。那位弗拉奇阿努斯常常这样说,如你不时提醒我们的,因为他有高贵而博大的心灵,所以嘲笑鄙视占卜这类事,将它归于某种粗鄙不堪的鬼灵——如他自己所说——阿尔比克里斯通常就是受到这‘灵’的提示或启发才给出那些回答的。[46]事实上,这个博学多才的弗拉奇阿努斯总会问那些对阿尔比克里乌斯的回答惊奇万分的人说,他就不能教导语法、音乐、几何吗?然而,凡是认识阿尔比克里乌斯的人,哪个不承认他对所有这些知识一无所知?因此弗拉奇阿努斯极力奉劝那些学习这些知识的人,要关照自己的灵,要毫不犹豫地抛弃占卜,要努力用这些学问来启蒙并壮大自己的心灵。这样,他们就能飞过并超越这些属气的无形鬼灵了。
真正的人事和神事是什么
8.22.然后,众所周知,神事要比人事高贵和神圣得多;而阿尔比克里乌斯连自己是什么人都搞不清楚,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通达神事呢?除非他认为我们日常观察的星相相比于至真至圣的上帝而言是某种更了不起的事物。而在我们看来,对于上帝,唯有理智才能勉强领会一二,感官根本无法触及,而星辰不过是我们眼睛所视之物。所以它们不是神圣之物,智慧宣称唯有它知道神圣之物,而这些所谓的占卜者所利用的其他事物或者是为了炫耀或者是为了谋利,肯定比星辰更无价值。
因此,阿尔比克里乌斯没有关于人事和神事的知识,你在这方面对我们定义的攻击也归于无效。
最后,既然我们应当认为除了人事和神事之外的任何事都是毫无价值的,要完全鄙视,那么我要问你,你的智慧人在什么事物里寻求真理?”
“在神事里,”利凯提乌斯说,“美德毫无疑问是神圣的,即使在人身上。”
“那么阿尔比克里乌斯是否知道你的智慧人一直寻求的这些事呢?”
利凯提乌斯说:“他知道神事,但不是那些智慧人所寻求的事。人若认可阿尔比克里乌斯有占卜能力,却又认为他不知神事(因为占卜[divinatio]这个词就是由神事[divinas]而来的),那岂不是推翻了语言习俗?所以如果我没弄错,你们的定义还是包含了某种与智慧无关的事物。”
或者智慧既是知识又是寻求
8.23.特里盖提乌斯说:“提出定义的人如果愿意,会对那个定义作出辩护。现在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好让我们最终切中所讨论问题的要点。”
“问吧!”
“你是否认为阿尔比克里乌斯知道真理?”
“是的。”
“那么他比你的智慧人更杰出!”
“根本不是,”利凯提乌斯说,“因为智慧人所追求的那类真理,不仅是那个胡言乱语的占卜者不能得到,智慧人自己,当他还活在身体里时,也得不到。然而,这类真理至高至大,就算人只能一直寻求它,也远比另一类能不时找到的真理要卓越得多。”
特里盖提乌斯说:“关于‘智慧’的定义必定有助于我解答这些难题。如果在你看来这个定义有错误,因为它包含了某个我们不能称为智慧人的人,那么请问,如果我们说智慧是关于人事和神事的知识,但只是关于那些与幸福生活相关之事的知识,你会赞同吗?”
“是的,”利凯提乌斯说,“那是智慧,但并不是唯一的。前一个定义侵略了他者的领域,而现在这个定义又放弃了自己的疆土。[47]所以,前者有贪婪之嫌,后者有愚蠢之过。事实上,现在该我来下定义解释我的意思,智慧在我看来不仅是关于与幸福生活相关的人事和神事的知识,而且也是对这种知识的努力寻求。如果你想要把这个陈述分开,那就包含两部分,第一部分即知识部分,属于上帝,而第二部分即满足于探求知识,属于人。上帝以前一部分为乐,人则以后一部分为乐。”
特里盖提乌斯说:“我很奇怪,按你所说,你的智慧人费尽心血却徒劳无功。”
“怎么会徒劳无功呢?”利凯提乌斯说,“他不是收获了大大的报偿吗?仅凭他在探求这一点,他是智慧的;他是智慧的,所以他是幸福的,因为他的心灵尽他所能脱离了身体的束缚,他返求诸己。他没有任凭自己被欲望分成碎片,而是始终保持平静。他转向自我,转向上帝,所以即使在这里,他也充分享有理性,而我们上面同意这就是幸福。到了生命的最后一日,可以看到,他将获得所欲求的,等到完全享有了属人的幸福之后,他也配享有属神的幸福。”
概述(9,24-25)
奥古斯丁概述整个讨论
9.24.特里盖提乌斯颇费思量地寻求如何回应,我乘机插话。我说:“利凯提乌斯啊,我想,即使我们允许特里盖提乌斯有空闲时再探索,他也不会放弃寻求论据的。他可曾在哪一点上不知如何回答吗?
首先,当我们提出关于幸福生活的问题,指出唯有智慧人才可能是幸福的(如果愚蠢——即使就愚人的判断来说——就是不幸),对此,特里盖提乌斯总结说,智慧人应该是完全的,但凡是仍在探索何谓真理的人是不完全的,因此也是不幸福的(1.3.7.4-6)。
此时你遇到了一位重量级的权威(1.3.7.15-27)。特里盖提乌斯虽然因西塞罗的名字而稍感不安,但随即就恢复自信,以某种高贵的坚毅品质跃至自由的顶端。他又抓住原本被强行从他手里夺走的东西,问你是否认为仍在探求的人是完全的(1.3.9.60-63)。如果你承认这样的人不完全,他就会回到开头并证明(如果他能够),根据定义,一个依照心灵之法规范生活的人是完全的,由此推出,他若不完全就不可能幸福。
但你脱离了这个陷阱——比我预料的更聪明!——宣称完全人十分勤勉地探求真理(1.3.9.78-89);同时在保卫自己的立场时,你对我们所说的定义——幸福生活就是依据理性引导的生活——过于自信(1.3.9.89-95)。于是你处于被动,特里盖提乌斯准确无误地反击你(1.4.10.1-18):他击倒了你的卫兵,你不得不后退,若不是休战恢复,你可能就全盘皆输了!学园派[48]的观点你表示支持,他们的立足点是什么,不就是关于‘错误’的定义吗?如果这个定义没有在你入睡时,或许就在梦境中出现在你脑海,那你不可能有什么论据回复特里盖提乌斯(1.4.11.31-37),尽管前面在解释西塞罗的观点时你早就已经想到这个定义。[49]
然后我们开始谈论‘智慧’的定义(1.5.13.2-4)。你用尽计谋,想方设法地瓦解它,甚至你的帮手阿尔比克里乌斯可能也没能明白你的心计。但特里盖提乌斯非常警觉,全力抵制了你!实际上他把你团团包围,控制了你。最后你用新的定义救了自己,你说人的智慧就是对真理的寻求,由此获得心灵安宁,幸福生活接踵而至(1.9.23.40-43)。特里盖提乌斯对这个观点不会提出任何反驳,尤其是如果他请求争论延迟一天,或者延迟到第二天。”
称赞讨论
“现在让我们结束讨论,免得过于冗长。我想,就我们所讨论的主题来说,目前的讨论已经足够充分,没必要多作耽搁。若不是我希望训练并开发你们俩的思维和热情——这是我最关心的事——原本几句话就可以讲完的。当我开始鼓励你们热烈寻求真理时,我首先想知道你们对真理有多重视。事实表明你们俩都全心投入,超出我的预料。既然我们都想要幸福,我们就要认真考察:是否只有发现真理才可能幸福,或者只要我们不顾一切地勤勉寻求真理就可能获得幸福。
那就让我们结束这次讨论,如我所说,并且专门把文字稿寄给利凯提乌斯的父亲。我已经把他的灵魂引向哲学,但我仍然等候时运把他送到它那里。当他不仅通过倾听你们的争论,而且通过阅读我们的记录,了解你们现在正与我一起分享的这种生活方式,就会迸发出更大的热情投身于这样的研究。如果——如我所知——你们支持学园派,就请预备更强大的武器为他们辩护吧!我已经决定要亲自控诉他们。”
说完这些,就到了我们吃午饭的时间,于是我们起身离开。
[1]奥古斯丁献给罗马尼亚努斯的导论文风高雅、辞藻华丽。正式的对话始于1.2.5。
[2]见《订正录》(Revisions)1.1.2(附录11)。
[5]见普罗提诺《九章集》3.2.3.13.整篇《九章集》3.2被称为“论神意”。奥古斯丁在《上帝之城》10.14明确提到它。
[6]“箴言”: oracula,谈到《圣经》、神启和灵启、基督教奥秘以及诸如此类事物时最喜欢使用的一个词。
[7]从这里到1.3第一段末大意是,罗马尼亚努斯应当感谢好运,将沉溺于迷惑人的漩涡之中的他解救出来,也要感谢厄运,让人们到他面前求问真正的幸福,使他向哲学敞开。
[10]“迷信”指摩尼教,奥古斯丁曾使罗马尼亚努斯归信它,当奥古斯丁于386年写这篇对话时后者仍是摩尼教信徒。
[11]奥古斯丁后来声明这里应改为“我们必朽身体的其他感官”,见《订正录》1.1.2(附录11)。
[13]奥古斯丁在《书信》1.3使用了同样的比喻(附录3)。
[14]维吉尔《埃涅阿斯纪》(Vergil,Aeneid)9.312。
[15]阿利比乌斯缺席1.3.8.41-41的讨论,去了米兰,回来又参与后面几卷的讨论。
[17]西塞罗《学园派》2.41.127:“那些非常重要又极其晦涩的问题,仅仅考察它们就令人喜乐;如果让我们发现了看似真理的事物,那我们的灵就充满一种完全合乎人性的快乐。”
[19]特里盖提乌斯没有明确说明这一点,但从他最初回答奥古斯丁的问题(1.2.5.3-4)看,这是“重申”他最初的回答。
[21]1.2.5.7-12提到阿利比乌斯被指定作裁判,但前面并没有提到奥古斯丁也作裁判。
[22]奥古斯丁在《论幸福生活》4.25指出,智慧人不会因出现他所无法避免的恶而变得不幸福,他的幸福在于“基于某种美德的法令或者神圣的智慧法则”做他所做的事。
[24]这里使用的“知道”一词更多的类似于夏洛克·福尔摩斯初次见到华生医生时所惊呼的“我知道你到过阿富汗!”在这个专业意义上,知道就是认知上的一种直接把握。
[25]参见西塞罗《荷尔泰西乌斯》残篇60(Muller)。
[27]Kirwan[1989],pp.17-20讨论这里特里盖提乌斯提出的论点。
[28]西塞罗《学园派》2.10.32:“那是我们的过错吗?要不就指责自然(本性)把真理完全隐藏——‘在深渊里’,如德谟克利特所说。”
[29]奥古斯丁最后这句话在拉丁文里含意不清,他是说利凯提乌斯在理论上比以前更好地理解错误,还是说利凯提乌斯此时正处于错误之中(因而能够更好地看到它们)?
[30]奥古斯丁懊悔这里使用了“兆头”一词,见《订正录》1.1.2(附录11)。
[32]奥古斯丁这里的措辞使人想到维吉尔《埃涅阿斯纪》6.46。亦见1.3.9.70的注释。
[33]因为此人“当即”形成观点(尽管“漫不经心”),所以他并没有探寻,因此不能说他是在寻求而没有发现真理。
[34]Cicero,Tusculan Disputations 1.1.1:“因为学习智慧——也就是‘哲学’——包含与正当的生活方式相关的一切技艺的原理和体系……”
[35]这里以及后面的交锋中,利凯提乌斯利用了特里盖提乌斯关于智慧的描述:智慧是一种via,方式或道路。
[37]西塞罗《学园派》2.11.36有类似的回答:“关于理解的话题就谈到这里。如果有人想要推翻已经确立的观点,那么即使我们不在场,真理也会轻而易举地自我辩护。”
[40]这个弗拉奇阿努斯很可能就是《上帝之城》18.23提到的那人,奥古斯丁说他是“一个精于雄辩、博学多才的人”,393年任北非总督。
[41]PL本这里的拉丁文是 Hic ille,从上下文看,回答者也应该是特里盖提乌斯,而不是“我”(奥古斯丁)——译者注。
[45]这里奥古斯丁的观点还未表达完整。他在下一段落里作了补充:这些属气的鬼灵一旦感知到某人的念头,就把它们传给另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