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诺奇提特兰城被毁灭之始末

作为亲历科尔特斯和蒙特祖马会面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迪亚斯在84岁时把自己当年目睹的一切编纂成书。书中的内容少部分是迪亚斯亲笔撰写的，剩余大部分则由他亲自口述，他人代为记录而成。这本叫作《征服新西班牙信史》的回忆录生动还原了那场因西班牙人而起的极尽残酷和暴力的战争。迪亚斯的叙事方式真实鲜活，作为非虚构文学，其精彩程度并不亚于小说中的故事。相对那些宏大的史书，迪亚斯的这本回忆录更像是从一卷大部头奇幻小说中散落的某一本。混乱的战斗、屠杀、人祭、废弃的寺庙、瘟疫、离奇而恐怖的各种场景——在五十年后回忆起这一切时，迪亚斯甚至无法相信自己能从中幸存下来。我所读的《征服新西班牙信史》是J.M.科恩从西班牙语翻译而来的英文版。J.M.科恩承认对比原著，他的翻译确是遗漏了一些精彩的部分，科恩的坦诚让我觉得他的确是位绅士了。

我虽然不喜欢科尔特斯，可对于迪亚斯却是佩服的。他在当年那次探险中基本上就是个无名之辈。他或许能够赢得同僚们的尊重，但实则在队伍里并没有任何实力。在迪亚斯打算写《征服新西班牙信史》的时候，他眼盲并且耳聋，所以像我之前提到的全书主要是通过其口述，别人代为转写而成。问及为何要在暮年之时撰写该书，迪亚斯说自己没什么财富留给子女，能留下的只有这段往事。他说尽管他的故事并没有华丽的辞藻，但绝对真实还原了当年的历史。

在经过一场又一场与当地人的战斗，包括自身队伍内部的纷争后，迪亚斯和科尔特斯队伍中剩下的同伴们抵达了墨西哥谷东部的山脉，彼时山头覆盖着积雪。路过的当地人看见这群外来入侵者向其警告说如若再向前他们会被杀掉，尸体还会被佐以辣椒吃掉。由山顶可见，前往墨西哥帝国的前路被大量的树木阻断，科尔特斯一行人犯了难。不过那些当地人中的投机派，即认为科尔特斯会打败蒙特祖马的那些人，以及被科尔特斯沿途强行掳掠来的人们均表示继续前进是不成问题的。科尔特斯听取了这些人的意见，继续进发，在来到一处能够俯瞰墨西哥谷下方全貌的山脊处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我们都惊呆了”，迪亚斯说，“其中一些士兵问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你知道那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第一眼看到山谷下方景致时的感受，那是一切是我从未听说过，从未看到过，甚至是从未梦到过的景象”。

迪亚斯看到的城市，也就是特诺奇提特兰的规模有多大呢？那里住着多少人？一些学者认为应该有20万人左右。还有学者认为城市中心人口大约是10万或是5万，而围绕着中心地区的郊外还有另外10万人口。

特诺奇提特兰的城市主体位于山谷内的特斯科科湖的湖心岛上，岛上建筑是用巨型石块堆砌而成。围绕城市主体，还四散着不少小镇，每一个镇子都被湖水环抱，湖面上则挤满了当地人用以运输和出行的船只。

特诺奇提特兰城所在的湖心岛有三条宽阔的堤道与湖岸相连，1519年11月，科尔特斯和蒙特祖马在其中一条堤道上会面了。蒙特祖马坐在类似担架一样的椅子上由人抬着出来，周围簇拥着一大群阿兹特克帝国的大臣们。

在见到科尔特斯后，蒙特祖马立即要求这位西班牙人进城参观。蒙特祖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企图设下陷阱然后杀死西班牙人？还是向西班牙人展示自己的实力从而悄无声息地逼退对方？再或者他自己也根本不清楚自己的目的。

同样使得迪亚斯难忘的还有他在特诺奇提特兰城内的所见所闻。这座墨西哥人的城市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摊贩，好不热闹，摊子上售卖的商品包括金银、羽毛、奴隶、鸟、兔子、水果、松树、布、绳子、凉鞋、豺狼皮、水罐皮、蜂蜜皮、木板、摇篮、家具、斧子，等等。人类的粪便也是一类商品，因为当地人会用粪便擦身体好让自己变得黝黑。街上还随处可见各种烹制并且贩卖各类小吃的妇女。迪亚斯说，“如果让我列举当时看到的商贩，那我怕是用一辈子也说不完，这么说吧，摊贩的数量多到你在位于中央集市3英里以外的地方就能听到从集市里传来的喧闹声”。除此之外，蒙特祖马还拥有数个动物园，里面养着各式各样的珍奇异兽，园内还有类似小丑一样的角色，还有一些小矮人、踩高跷的人以及杂耍演员，他们的存在和动物一样，都是为了取悦蒙特祖马。据迪亚斯口述，这些杂耍演员加起来大约能够组成一个社区，这样的社区之于特诺奇提特兰城就相当于好莱坞之于洛杉矶一般。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高度发达的古文明社会，在西班牙人抵达后不到两年便被摧毁了。

如果你想了解科尔特斯抵达特诺奇提特兰城后发生了些什么，那么迪亚斯的回忆录是最好的参考资料，毕竟他是为数不多亲历一切的幸存者。据迪亚斯回忆，接下来的几个月，特诺奇提特兰城处处都充斥着战斗，简直是一副世界末日的光景。到处都是被砍掉的人头，建筑物坍塌，城市里充斥着火光。西班牙人为了增强自己的攻击力，用原木制作了可以翻滚的武器，除此之外他们还试图打造一种可以远程发射子弹的弹射器，尽管最终没有成功。

战斗持续了大约90天，当地有数千人卷入。迪亚斯说他亲眼看见有62名西班牙人在被俘获杀死后作为祭品祭天。一些学者认为迪亚斯所说并不属实，可迪亚斯则坚持自己所说的便是当时真实状况，他说自己每一次上战场前都吓得发抖。

在蒙特祖马之后新继位的皇帝被捕之时，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正式结束了，而特诺奇提特兰城也几乎沦为废墟。迪亚斯说，西班牙人撤离之时，满地都是印第安人的尸体，几乎已经看不到任何路面了。

曾被西班牙人夷为平地的特诺奇提特兰便是今天的墨西哥城，当年废墟上的尘埃和血水经过数百年时光的冲刷，演变成了如今的样貌。据我所知，现在的墨西哥城人口多达2000万，尽管这数据并非十分精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