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干近现代史(全二卷)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我与巴尔干(代前言)

《巴尔干近现代史》是欧洲巴尔干地区自古至今——尤其是奥斯曼帝国崛起以来500多年的历史。它包括:第一部分巴尔干古代中世纪,重点是巴尔干斯拉夫早期国家组织与拜占庭帝国的关系;第二部分奥斯曼帝国的兴衰与巴尔干国家的民族解放运动;第三部分20世纪上半期巴尔干国家之间的战争以及它们参加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第四部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巴尔干国家走上不同的社会发展道路;第五部分当代巴尔干国家与欧洲一体化进程。巴尔干国家的历史是欧洲历史最宝贵的一部分,也是世界历史值得骄傲与珍惜的一部分。

巴尔干半岛的地理位置及其地缘政治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和决定了巴尔干各国历史的发展进程。这里,诞生了古希腊文明和拜占庭文明,其民主和哲学思想传布到整个欧洲,奠定了欧洲文明的基础。这里是天主教和东正教分庭抗礼的场所,也是伊斯兰教扩张和争夺的目标。这里是俄罗斯帝国、奥斯曼帝国和奥匈帝国兵戎相见争夺势力范围的战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这里又成为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制度较量的战略空间。这些不同文明、不同宗教和政治势力的分野致使巴尔干地区的历史风云变幻,构筑了各自的荣耀和悲剧,既有辉煌,也有灾难。

巴尔干地区的历史既有共性,也有特性。近1000多年来,巴尔干国家历史发展的主要特点是:第一,文明和地缘政治的重心始终处于欧亚大陆的接壤地带,基本位于半岛的东部地区,先是拜占庭文明,后是奥斯曼文明。同时,半岛中西部的多个中世纪巴尔干国家,如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和克罗地亚也创造了历史的辉煌;第二,在拜占庭帝国、奥斯曼帝国和奥匈帝国终结的过程中,欧洲列强开始主宰巴尔干国家事务,在巴尔干国家中制造分裂,造成该地区冲突不断、战乱频发;第三,巴尔干半岛面积小、国家多、民族成分复杂、边界争端不止,给这些国家的社会发展和国家关系带来严重后果;第四,当代巴尔干国家期盼融入欧洲一体化进程,历史发展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历史上,巴尔干地区以“欧洲的火药桶”著称,存在严重的“巴尔干化”现象,是经常引发冲突和战乱的地方,是落后的代名词。世世代代以来,巴尔干地区就居住着希腊人、塞尔维亚人、保加利亚人、罗马尼亚人、阿尔巴尼亚人和土耳其人以及其他族群。他们在外部势力的挑拨和施压下,有时结盟,有时相互敌视。巴尔干国家的统治者幻想建立大保加利亚、大塞尔维亚、大希腊、大罗马尼亚、大阿尔巴尼亚。而巴尔干的进步人士则主张联合起来,组成联邦国家,争取巴尔干各国人民的民族独立和政治权利、宗教和文化独立。

第二次世界大战和东欧社会变革都为巴尔干国家的历史揭开了新的一页。今天,所有的巴尔干国家都选择了欧洲一体化道路。历史为巴尔干国家提供了开展合作和实现睦邻关系的机遇。巴尔干国家将伴随着它们加入欧盟而实现融入欧洲文明的理想。

在亚洲,在我国,巴尔干近现代史研究仍处于初始阶段。20世纪70年代,随着中国改革开放,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等单位组织力量,先后翻译出版了巴尔干国家的国别史,如《南斯拉夫史》《罗马尼亚通史简编》《保加利亚简史》《阿尔巴尼亚史纲》《土耳其简史》等。这些著作尽管是简史,但对于我们了解和研究这些国家自古代至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历史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20世纪80年代起,我国经济学界翻译了一批有关南斯拉夫经济政策和社会政治改革的书籍,几乎没有涉及历史领域。最近几年又有《希腊的现代化进程:1821年至今》《保加利亚史》《罗马尼亚史》等译著问世。但我国学者对整个巴尔干地区的历史研究十分薄弱,甚至可以说仍是个缺少关注的领域。这一现象与我们这个具有悠久历史又正在对国际事务发挥积极作用的文明古国来说极不相称,需要努力改变。

所以,巴尔干史研究在我国是一项填补空白的研究工作。首先,拙作将是第一部关于巴尔干综合性历史的作品。其次,它是一部全新的、开创性的著作。再次,它的出版为中国史学在世界上争得一定的话语权。尽管我国在这方面的研究还落后于西方,但我们终究迈出了重要的一步,从中国学者的视角出发探讨巴尔干历史上的一些重大问题,必将增加我国学者在国际学术领域的发言权。

长期以来,巴尔干地区就是欧洲学者关注和研究的一个重点地区。巴尔干史研究在巴尔干国家和欧洲已经有很长的历史,成为欧洲史研究,特别是东南欧研究的一个重要部分,英国、法国、德国学者尤为重视,成果较多。他们不仅写下了许多关于古希腊、拜占庭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的历史著作,而且留下了许多关于巴尔干国家的游记、历史和文化书籍。这为后人了解和研究巴尔干问题提供了大量可供参考的资料,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巴尔干国家的学者,特别是西欧学者十分重视巴尔干国家近现代史和现状的研究。巴尔干各国和部分西欧国家的科学院或大学设立了巴尔干学研究所或研究中心,刊物和出版物较多。不仅巴尔干各国重视本民族的历史,而且出现了一些该地区的整体史。例如,20世纪90年代初以来,仅保加利亚科学院就出版了克勒斯丘·曼切夫和斯特拉米尔·迪米特洛夫撰写的《巴尔干各国人民史》4卷本,而保加利亚战略研究中心就巴尔干地区面临的新问题出版了《巴尔干面临抉择:和平还是战争、欧洲化还是重新巴尔干化?》《变革中的巴尔干国家》等4部著作;赫里斯托·马塔诺夫的《中世纪巴尔干史纲》,杰吉斯·哈科夫的《当代土耳其历史》(2008)等也相继问世。[1] 塞尔维亚出版了《当代巴尔干史》。又例如,法国在21世纪初对南斯拉夫解体及其对巴尔干地区的影响出版了几本值得重视的著作。其中有:让-阿尔诺·德拉的《巴尔干与危机》、让-阿尔诺·德拉和卡特琳·萨马里的《南斯拉夫冲突百科》、让-阿尔诺·德拉和洛朗·雅斯勒的《认识巴尔干:历史、社会和前景》等专著;德国作者埃德加·霍什的《巴尔干国家古今通史》。这些著作都把巴尔干各国人民的历史和现实紧密结合,并指出当代生活中出现的冲突的根源不在于巴尔干国家的人民,而在于强大的外部压力,在于大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把巴尔干国家卷进大国的游戏之中。

呈现在读者面前的这部《巴尔干近现代史》,不是巴尔干各国国别史的简单堆积和汇编,而是对地区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综合分析和研究。它既包括每个国家各重要历史时期的民族历史的重大历史事件,又涵盖相关历史阶段该地区历史的整体综合研究,还反映整个地区某些突出现象的专题研究。因此,这是一部国别史、地区史和专题史的综合研究,有别于传统的国别史、地区史和通史。

每个巴尔干国家自古至今的历史丰富多彩,其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亦个性鲜明,值得书写。而整个巴尔干地区既有联合行动的思想和实际行动,又充满了相互对立甚至仇视的现象。该地区不乏政治冲突和地区矛盾,甚至发生双边的乃至地区性的战争。这充分反映了世界历史发展进程在该地区的共性和特性。因此,笔者清醒地意识到:要撰写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巴尔干通史不仅是力所不能及,更是目前条件下不可能的。这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集体和一位博学多才的组织者和学科带头人,其任务之繁重和艰难,可想而知。

尽管这样,笔者仍不顾年事已高和势单力薄,满怀世界史工作者的使命感和责任心,冒失承诺实现这一具有开拓性的任务。笔者的初衷非常简单:第一,我们这个正在世界上发挥积极作用的泱泱大国,确实需要一部最基本的哪怕是教科书式的关于巴尔干国家的历史,以便于在国际上进行学术交流和文化交流。第二,作为一名世界史学者我们有义务和责任去开辟新的研究领域,以培养了解和懂得巴尔干国家的新一代专业人才。第三,笔者年事已高,再不抓紧做这件事情,担心留下遗憾。

当然,笔者向读者推荐的这本专著,不是一时起意,想急于求成,而是笔者几十年来长期积累和研究的结果。早在半个世纪前,1960—1966年笔者在留学保加利亚期间,笔者曾就读于国立索非亚大学哲学历史系,选修了巴尔干史专业。1982—1985年笔者在前南斯拉夫进修时,获得了历史学博士学位,对这个国家的历史和现实有了较多的认识和理解,并重点关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巴尔干国家。从1966年回国至今由于各种原因,笔者只有一半的时间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从事研究工作。期间,1968—1970年在浙江乔司农场“劳动锻炼”接受“工农兵再教育”,1971—1980年在中央广播事业局国际台保加利亚语组工作,1990—1994年借调到我国驻保加利亚大使馆文化处任一等秘书。尽管“漂泊”不定,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间断对巴尔干历史和热点问题的跟踪和研究。1998年退休后,主要受聘于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欧亚社会发展研究所,担任东欧室/欧洲室主任至今。期间,多次出访巴尔干国家。多年来,笔者一直没有停止收集有关巴尔干国家的图书资料,与巴尔干国家的学者保持着学术联系,适当参与一些相关学术活动,坚持浏览网络上的分析文章。可以说,我早就进入了巴尔干历史的“大厨房”,在准备这顿迟到的“便餐”,以飨读者,并了却自己的心愿。

笔者不希望在书中褒贬某个巴尔干国家的历史,而是力求以笔者所掌握的基本知识和认识能力去积极评价每个巴尔干国家及其人民的历史,对他们历史上重大事件和杰出人物做客观的、“第三者”的评价。我的目的不是要对巴尔干各国人民的历史做出权威性的解释,而是向中国读者介绍巴尔干各国人民的过去和现在,让他们在学习本国历史的同时,也能了解和学习别的国家和地区的历史,或曰“巴尔干史”。由于语言和专业知识的限制,笔者能否如愿以偿,读者将是最好的裁判。笔者没有理由自诩能够出色完成这一艰巨任务,但笔者有决心来尝试,去追求好的结果,并期待这是一部成功之作。

老实说,从2012年年中提出这个课题的立项开始,笔者就处于矛盾之中:一方面,世界史刚刚确立为国家一级学科,这无疑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而且,我接触和研究巴尔干国家历史已经40—50年,深感要在这个领域总结和留下点什么,以激励后生;另一方面,当立项申请顺利通过后,我又觉得十分不安。一是担心年事已高,一个人单干能否按时完成这一艰巨任务;二是巴尔干地区的历史相当复杂无从下手,写什么?怎么写?虽然掌握大量知识,但如果没有一定的科学方法、没有严格的标准,也很难写出一部像样的历史著作。

正在这个时候,我的同人张联芳研究员以他对巴尔干历史的长期了解和研究,给笔者写了一封动情的信,从课题的重要性到具体写作方法,探讨了一系列需要注意的问题,提出了许多合情合理的建议。他特别提醒我们正在做的“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工作,在填补大空白”;一定要把巴尔干作为一个整体放在欧洲史和世界史范围内来写,在“通”字上狠下功夫,切忌仅仅把巴尔干国家历史简单相加和综合,做成国别史的“拼盘”;要尽量使它具有学术性、科学性和知识性,同时注意史学大众化。他还殷切期望我的“收官之作”变成“压轴好戏”。我十分感谢张联芳研究员的及时提示和坦诚相告,这些也是笔者希望尽力做到的。能否实现这个愿望,读者诸君自有公论。

最近20多年来,特别是南斯拉夫联邦解体后,巴尔干地区的事态发展引起了世界舆论的广泛关注。世界在前进,但人们觉得巴尔干地区似乎没有跟上时代的步伐;在欧洲其他地区早已解决的问题,今天在巴尔干地区依然纠缠不清。

凡是进入巴尔干地区或者接触巴尔干各国历史的人都会发现,同属欧洲为什么东南欧地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甚至地理环境和社会面貌都与中欧和西欧有那么大的差别?或者说,巴尔干国家早就是古老欧洲大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且在历史上为欧洲文明做出过重要的贡献,为什么至今仍处于欧洲的边缘,成为多事之端?不管是什么原因,巴尔干各国人民今天面临的任务十分明确:他们需要捐弃前嫌,终止历史恩怨,面对现实,急起直追,争取早日融入欧洲大家庭。

巴尔干地区曾经是我国外交的重点地区之一,人们还记得,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和前南斯拉夫在我国外交政策和国际交往以及在我国对外援助中一直占有重要的地位,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对巴尔干地区并不陌生。今天,巴尔干地区部分国家已经加入欧盟,多数国家仍在入盟的道路上排队等待。巴尔干地区是我国“一带一路”倡议的一部分。努力发展与巴尔干国家以经贸合作和文化交流为主的合作关系,以达到“互利共赢”的目的。如果拙作能在这方面尽点绵薄之力,将是笔者的莫大荣幸。愿以此书献给大学世界史专业的师生、外事工作者和广大对巴尔干问题感兴趣的读者朋友们。

岁月沧桑,物是人非。唯一不变的,只有那蓝色的多瑙河、清透的爱琴海和那巍峨的巴尔干山。但愿巴尔干那片历尽磨难的迷人土地,在新世纪开启新的航程!

让我们一起穿越历史,认识巴尔干,走进这座欧洲的“后花园”!

书中纰漏之处在所难免,恳请批评指正!

马细谱

2015年12月20日完稿于北京昌运宫宿舍


[1]最近几年,保加利亚学者对冷战后,特别是巴尔干国家社会转轨后,巴尔干国家融入欧洲一体化进程表现出强烈兴趣。仅这方面的代表作就有:[美]玛丽亚·托多罗娃:《保加利亚、巴尔干、世界:思想、进程、事件》(2010);[保]维内林·察切夫斯基:《巴尔干:新东南欧》(2008)、《巴尔干:通向统一欧洲的困难道路》(2008)、《巴尔干:结束冲突》(2008)、《21 世纪初保加利亚与巴尔干——走欧洲化道路》;[法]特拉扬·桑杜:《罗马尼亚史》(2010);[保]安东·珀尔瓦诺夫:《科索沃:巴尔干的症结》(2011);保加利亚科学院巴尔干学研究所编:《21世纪头10年的巴尔干》(2012)、《21世纪第二个10年的巴尔干:问题·挑战·前景》(2015)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