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野菜
山野是如此慷慨,毫不吝啬自己的美好,总是张开怀抱,欢迎着前来的每一个人。
春天大概是田野最富庶的时刻。当草芽才刚刚拱起,当冰雪才刚刚化尽,狼基扑(学名叫凤尾蕨,一种蕨菜)就将它蜷曲的嫩芽化作拉满的弓,在坚硬的泥土石块间杀出重围。
那芽,绿油油的,细细看,牙尖又带着点红,像婴儿的鼻尖。它们一支支列队站定,颔首不语。乡下人看见了,忍不住采上两把。冬日刚去,春光才至,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一把厥菜也能换换饭桌上的口味,尽管这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相比较而言,香椿就受人待见多了。那粉嫩油亮的嫩芽傲然屹立在树梢上,一看姿态,就知道是个高傲的主。采上一把香椿,回家汆水,腌制,不到半小时,浇点麻油,它就成了独一无二的美味。它就像那些桀骜不驯的人,不接近他,它永远高高在上,相交日深,它才会卸下伪装。所以人们对香椿的态度只有两种,要么不爱,要么深爱。
马兰头就相对圆融了很多,它绿油油地长在田间地头,散落在村头河畔。一丛丛,一簇簇,在春阳下凝望,在春风中摇曳,在细雨里私语。绿梗的肥嫩,红梗的香脆,可以炒制,也可以凉拌,均是美味。拿一把小剪刀,找到一处,蹲下就能剪上半天。没有剪刀,有些路人索性用手掐,也易如反掌,只是手上难免留下浓浓草香。
荠菜总是很娇羞,明明有俏丽的身姿,明媚的容颜,却不轻易展示。它细细的叶子紧贴着地面,展开来,像一朵朵莲花,又像是一只欲待展翅的绿羽珍禽。荠菜的味道极其鲜美,尤其是炒年糕,墨绿色的荠菜裹挟着白玉般的年糕,混着汤汁,鲜嫩馨香,称得上人间美味。每到春光旖旎,人们思念荠菜的心也一天胜过一天。
“草籽炒年糕,吃了要唠潮”,这是句余姚老话,意思是说拿草籽炒年糕,吃了还想吃,可见草籽也是野地里的美味,其名头不亚于荠菜。草籽的大名叫苜蓿草,它原先是农民种来给家畜当饲料的,它还能有效地改善土壤,我常常看到成片的苜蓿草被农民们铲起来,压在田里当天然肥料。但它做成菜,味道也很不错,清炒就很开胃,炒年糕那更是一绝。小孩子们很喜欢苜蓿草,因为它是传说中的四叶草,幸运草,还会开紫色黄色像小莲花一样的花朵。在整片苜蓿地里,打滚、踢球,坐着、躺着,软绵绵的,怎么样都行。
在田埂上穿行,经常可以看见一种像葱一样的植物。它叫狗屎葱,据说是在狗屎滋润过的土里长出来的野葱,不过不用担心,狗屎是没有的,只是这土比别处肥沃罢了。狗屎葱拔起来能闻到一股很浓的葱香味,拿它炒个蛋,黄绿相间,喷香酥脆,让人胃口大开。
在水塘边常常可以看到一大片绿色的植物,有着中空的茎,叶子细细碎碎的,看起来有点像芹菜。确实,它是芹菜的亲戚,叫水芹,当地人都叫它河沿芹。水芹的味道比芹菜更加浓郁一些,其他和芹菜并无二致。
山野间走一走,看见绿色的艾青,揪一把回家做成团或饺,色泽碧绿,气味清香。有些妇女也用苏麻来代替艾青,苏麻也叫麻叶,学名是白苏,采下嫩叶用石灰腌制,随做随吃,不受季节限制。
山野很大,大到任我们撒野,山野很美,美到令我们陶醉,山野也极其富饶,清贫的日子里,它会馈赠我们一把人间春色。回头望望,这片山野,依然在我眼里,在我心里,在我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