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1 你是新来的？

春，又深了几分。

远处青山葱茏，春云舒卷，近处碧波荡漾，水鸟翔集。

看护完药草来湖边清洗过的巽儿坐在横生在湖面上的绿树阴浓里，观山山有情，看水水含笑，一颗醉了的心随水鸟翩翩起舞，掠过高空又俯冲而下。就在这陶然忘机的时候忽然想起出谷时的见闻，一颗飘飘然的心急转而下。

汉的大军在逐渐向楚国边境集结。山下镇子里剩下不足三成的人，个个愁容满面，惶恐不安，已经认了引颈待戮的命。

这样的镇子巽儿见得太多了，欺凌盘剥虐杀百姓的往往不是汉军，而是官府，流寇，强盗。在这些人眼里，百姓的命根本不是命，是两条腿的羊，掳以为奴，杀以取乐……

“你是新来的？”

巽儿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一看，惊得跌落树干。庆幸抓住了一枝树枝，不至于跌进湖中，可是臂力不够，就这样单手攀着树枝，被吊在湖面上。

来人敏捷地跃上树干，将马鞭垂下来对巽儿说：“拉住了。”

巽儿拉住马鞭，被轻轻松松提上来。

“我吓着你了？”

巽儿默不作声，惨白着脸沿着树干走下来。

这里怎么会出现一个南楚的军人？！

他是误闯进来的，还是这里被南楚发现了？

“喂，你别怕，我是汉人。穿南楚的盔甲是为了行事方便。”

巽儿走到小猪身旁，蹲下身边抚摸小猪边打量来人。

“你肯定是新来的，对不对？”

巽儿不回答，只机警地望着男子。

男子也不介意，挽起马鞭在另一只手里轻轻击打着，笑睨着巽儿，仿若对她兴趣颇浓。

“我叫萧弇，我是来这里寻亲问友的。毋梧依，秦林青，风飘瑶，赵恕，王朴，这五个人里总有你认识的或者听说过的人吧？”

尽管听到了毋梧依的名字，猜测秦林青可能是秦伯兄弟中的一个，但巽儿仍是不回答。

“你这么个小人儿还挺机警！”男子垂目看了一眼小猪，又问：“你的宠物？”

“伙伴。”

“终于开口了。你再不开口我都要以为你是哑巴了。算了，你既然这么戒备，也不会跟我聊天了。先走了。”男子走去一匹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前，翻身上马，回头对巽儿挥挥马鞭，扬声道：“我们还会再见的。”然后喝了一声，黑马奋起四蹄，绝尘而去。

巽儿迅速收起晾晒在浅滩的衣物，背起背篓带着小猪往家跑。一想到来人可能是南楚的人她通身的魂都吓散了。身上东西实在是负累，巽儿将背篓藏进路边草丛里，她想把小猪也藏起来的，奈何小猪不听。

跑出一里多地后巽儿忽然停住脚步。

万一那人绕到后面尾随呢！

担心他们的安危，可又怕自己成为带路者。一颗心忽上忽下，被七扯八拽，急得巽儿失声恸哭。

夜，很深了。

四五个时辰的忧心如焚令巽儿疲惫至极，但她仍机警着，试图从声音，气味，风声，光亮中获得一些信息。

深深的草丛里，在熟悉的夜声中巽儿终于听到别的声音。她屏息静听，辨识出那是马蹄声。巽儿后背一凉，抱住小猪安抚着它，希望它不要出声。

光亮随着迟缓的马蹄声一点点靠近，巽儿睁大眼睛盯住那光亮逐渐靠近，经过，冷汗浸湿后背。

这个身影……

她不会认错。

“拓。”巽儿从草丛里跑出来，对着熟悉的背影第一次呼喊他的名字。

喝住马儿，来人回头。一人一猪的身影即便在夜色里也不难辨认。男人调转马头，马儿踱步来到她身前。

他安然无恙！是自己虚惊一场！

灯光移近，看到她的狼狈，男人放柔了声音，“为何不归？”

巽儿控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抖，“……有陌生人……打，打听你们，我怕他跟着我……”

男人心上一胀，下马来到她身前，定了定，将她搂进怀里。“他叫萧弇，是我弟弟。”

待巽儿平复后，男子抱她上马，一手提灯，一手牵着缰绳，缓缓走在回家的路上。巽儿知道他是为了小猪，为小猪的原因是自己，她不会抛下小猪在黑夜里自己先回家。感动的同时也歉疚自己拖累了别人。

“抱歉，是我自己瞎想，给你添麻烦了。你骑马先回去吧，我和小猪一会儿也就到家了。”

“不必。”

他说不必便是真的不必，不会是客套，也不容再商讨。

“……我提着灯吧。”

“不必。”

巽儿悄悄望着他的侧脸，是她太疲累灵台不清明，还是如水月华温柔了他的冷硬？“不必”柔柔地飘进耳朵，不断回响，心都酥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