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的神明——番外(10)
生命经不起时间的触碰，对于人类来说更是如此。
十六岁相遇，十八岁单恋，九十六年过去了，年轻新鲜的肉体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逐渐腐朽的皮囊，似乎连灵魂也慢慢开始腐烂了。
最后一次擦肩而过后，席兰没有认出真正的灵魂，这也许让他的爱意显得过于单薄了，就如人类总是容易被表象迷惑一样。
可他也似有所感。
可他之前失望过太多次了。
人类是星河中寿命最短的种族之一，即是科技能延长寿命，依旧不过二百岁。
席兰在这样一个时代无疑是幸运的，这让他避免了几百年前人类刚刚进入星河时的动荡，可就他个人而言，他是不幸的。
身为家族二子，他是被忽视的，即使他在决定人生选了个时代审美不符的绘画，父母也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表示他们知道，但并不关心。
不过席少爷毕竟衣食无忧，比太多人好太多了。
他一生苦难的开始，源自于喜欢上了一个游戏里的n pc，还是不可攻略角色，更是整个游戏里的boss。
一开始席兰和一般玩家没什么不同，但他出现错误的原因，就是他在一个非攻略角色身上花费太多时间了。
从十六岁到十八岁。
他十五岁发现这个全息游戏，并第一次尝试登陆。
他十六岁，把所有时间疯狂地花在npc上，几近疯魔。
全息游戏里，n pc的结局太多了，成千上百，除非攻略，不然连游戏公司也说不清。
席兰花两年玩出了八千六百五十九种结局，没有算上重复的。
他几乎绝望。
他视为救赎的人，没有将他放进眼里、心里……
也许是他太贪心了。
在最后一次的时候他发现不一样了。
他的……她不一样了。
席兰听说过星河里有npc觉醒的例子，甚至这也不算太罕见，他怀着期待，也从不怀疑奇迹不会眷顾他。
席兰为此不惜做了小偷，篡改了npc数据。
甜蜜的几天后，他失去了女孩儿，npc还是npc；两个月后，他被抓了，罪名是“试图盗窃商业机密”，又半年，经过家族力保和各方利益置换，他无罪释放。
最后被打断一条腿，逐出了家族。
当时正好是新年。
那是席兰一生最狼狈的时候。
新年的新雪还在街上，阳光明媚，照暖了城市大部分地方，污浊的雪闪着银色的光芒。只有角落的一点点雪是干净纯洁的，其他地方都被行人、车子、机器人踩的脏污不堪。融化的雪水流进了下水道。
席兰裹着棉袄，气息微弱的靠在某个破败建筑的墙角，如果没有被赶出来，他都不知道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贫穷，黑暗，绝望……一切负面的词都可以形容。
席兰吃力地伸出手，抓住身边的雪，手和雪是一样的冷，甚至不知道该说哪个更冷。
本该精心保养的手上满是冻疮，看着恐怖，似乎再也握不住精致的画笔了。
他把雪塞进嘴里，冰冷的水将牙齿都冻僵了，流进胃里，空荡荡的胃一抽一抽地疼。他的腿早已没有了知觉。
很久以后，想到这个，本好了的腿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当时的席兰却是面无表情，似乎习惯了。只是脸色苍白，唇因雪水的触碰，是格外的鲜红，在苍白的脸上添了一分妖冶。
明明是冰冷的雪水，他却不合时宜的想到了画画当初亲手喂给他的橘子，很甜。恍惚间嘴里也仿佛有了甜味。
或许他命不该绝，在席兰因为寒冷饥饿昏迷的时候，他被一对夫妻捡回了家。
这对夫妻是到地球来的外星种族，丈夫是星河学院的老师，妻子是一位音乐教师。
他们救了席兰，并且医治好了他的腿，并十分轻易地带他离开了这颗蓝色的星球。
可毕竟是捡的“东西”，那就要有被捡的样子。
他们就像对待家中仆人一样对待席兰。
可这种生活，还是比流落街头好太多了。
席家二少的傲骨早就被折断了，先是心爱的少女，后是家族。他如今也不过是个身份地位的仆从罢了。
席兰都觉得自己像个圣父。
他还爱着少女，他不恨养弃他的家族。
这也许是画家带有的特有的清澈的愚蠢。
席兰将一块黑布盖上他的最后一幅画，然后封笔。
他向这家的主人学习全息技术，对一般人很难，对他这种艺术生来说更是难上加难，席兰常常被各种各样的公式符号搞得晕头转向，也常常被人劝说放弃，被人嘲笑不自量力更是家常便饭。
精神上的压力从来比身体上的更难熬。
幸好，席兰熬过去了。
他通过星河学院的考试，获得了各种各样的奖项，后来更是被星河学院聘为老师，是几百年来星河第一位人类导师。
仆人的身份，早在进入学院时便被抛弃了。
中年的席老师仍是长身玉立，也许是年轻时学过艺术的缘故吧，他身上总有一些让人说不出来的气质，很是迷人的。有过寿命很长的星河种族的少女给他表白过。席兰拒绝了。
他的心中的那抹倩影，如泡沫般不可触碰，也如月光皎洁神圣。
一百一十四岁，席老师去世了，一生未婚，他的所有财产捐给了慈善机构。
他的生命终究还是经不起时间好奇的轻轻的触碰。
三十年后，席老师的最后一幅画作在市面上流出。
画上是一个面容精致的人类少女，黑发黑眸，正对着所有人微笑。是很令人心动的画面。
可画的背面也有一幅尚未完成的画，动笔时间是席老师晚年的时候。
背面的少女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连面容也是看不清的，可一眼看过去却有一种净化心灵的神圣感觉。
有不知多少人猜测画后面的故事，这两名少女与作者的关系……
最后这幅画以三十六亿九千万星币被人买下，献进了光明神和精灵族神明的宫殿，被挂进了“俗世”的殿堂，供信徒欣赏。
而本该看见这画的人从未垂眸。
若干年后，林鹤成为了星河学院第一位觉醒npc老师，受邀到光明神殿，然后看到了这幅画。
林老师怔愣许久。
可惜物非人亦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