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仙本纪二之续命鬼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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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灯会

原来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要缠着去看灯嘛。绢书上写得清楚,令他们赶到利州参加地方大族应家筹办的万灯会,等递上名帖,应家的人就会把灯卖给他们,之后他们再带回族里,这趟任务就告结了。这次还要带着唐立这么个公子到处折腾,想来族里也不会让他以身涉险,所以此番取灯是虚,传唐立剑法才是实啊。

如此想来,唐正扬了扬手:“先吃吧,饭菜都凉了,我这个向来不爱拘礼,你也不必多礼。”

唐立咧嘴笑道:“你先答应我,我再吃。”

“好、好,一起去。倒像是我折磨你故意不让你吃饭一般。”

“哪有哪有。”唐立即刻捧起碗来夹菜,一阵大快朵颐。

“问你件事,你觉得泷月剑法如何?”唐正仍是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观察唐立的表情。

唐立神情立即严肃起来,侧头沉思了一会,才缓缓摇了摇头:“我没见过完整的剑法,说不上来,但你先前用出的两式,已经、已经是了不起的了。”唐立神情真诚,没有掺杂半分虚伪奉承。

只是听了他的话,唐正涌上心头的是一股悲凉:嘿嘿,当真了不得?是差远了吧。”

一丝尴尬之色从唐立脸上表露出来,小心地道:“嗯,我那天是故意气你的,输给你我是心服口服。”说罢,唐立就要离桌行礼,却被唐正起身按住:

“唐立公子,不知你行不行看看完整的泷月剑法?”

唐立一惊,回过神来后连连点头:“想啊!想啊!只是此地……”

唐正捻起一根筷子:“大的地方有大的舞法,小也有小的舞法。”

说罢,唐正以筷为剑,踏着剑法、手捏剑诀,将泷月剑法二十一路依次刺了下来。舞剑时,唐正身影似披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月华,泛着清冷的光泽,压过房间群烛的照映。随着唐正一路一路地舞剑,此处隐隐有潮汐般的浪花拍打着唐立,后者心跳突突,眼睛不离唐正一招一式,直至唐正使完泷月剑法,他眼睛始终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一个细微的动作。

唐正微笑道:“这次看仔细了吧。”

唐正又是连连点头:“不愧是泷月剑法,好!好!”

唐正仍是微笑道:“那把这就泷月剑法教给你,如何?”

闻言,不啻是在唐立耳边炸起一道惊雷,令他一跃而起,以致膝盖磕到桌子也不喊疼:“此话当真?”

泷月剑法可以说是族里传说色彩最为浓厚的一路剑法。数十年前,唐泷凭借独创的泷月剑法一举拿下族中众一流剑术好手,夺得族里剑术第一的称号,之后唐泷在族外挑遍大江南北,剑法再上巅峰,世上剑术名家鲜有唐泷十合之敌。那时,唐泷已有关内剑法第一的名号。再后来,唐泷回到族内,收了一个孩子为徒,此后两人游走在江湖之上。十余年后,那孩子已长大成人,孤身一人回族,又以二十一路泷月剑法击败族内同辈,若非当时族中宿老不愿同后辈斗剑,否则族中剑法第一的名头还不知花落谁家。

如此剑法,当今世上恐怕只有唐正一人会使,现在他说要传给唐立,怎能让唐立不激动?

唐正哈哈一笑,笑声中含着几分沧桑:“你若是知道练成此剑法的难,说不定就不想学哩。”

“不会,绝对不会!”唐立斩钉截铁地道。

“好、好,我有言在先,先师不是个拘泥于礼法、名头的人,我代先师传你剑法,你仍是你,我也还是我。若先师知道泷月剑法此后仍能流传世间,一定也会很高兴的吧。”

最后一句,唐正声音近乎蚊鸣。

唐立翻身伏地,仍是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他并非朝唐正行礼,而是虔诚地向故去的唐泷保证绝对会坚持下去。唐正也知是如此,便代唐泷受了唐立的礼。

两人收拾了一番,又吩咐下去无事勿扰。

安排妥当后,唐正先将泷月剑法的心诀给唐立念了一遍:

“空有冷月其光如霰,映耀剑芒其威自现,立身正直气定神敛——”

“等一下,这心诀是何用途?”

唐立满以为就能拔剑学剑法,却不想唐正气定神闲地给他念起了文章。

唐正说看,话就给打断,却也不恼他,只是露出一抹惊异之色:“怎么?你练剑法难道不是从记心诀运功开始的么?”

须知道,各路剑法使出时,皆需运功加以配合,方能趋于人剑合一之境,而各路剑法各有其运功之道,用口头述之即为心诀。

然而唐渲在传凤舞九歌诀给唐立时,并没有教会他运功之窍门,使这套剑法威力少了大半,后来唐立在日复一日地练习时,才在一次次的挥剑中,慢慢摸清了如何运功配合剑法,这才使得前三路剑法——凤鸣朝阳、有凤来仪,凤凰于飞初具威力。

唐正听了唐立的解释后,思索片刻无果,道:“据我所闻,你那剑法恐怕世人无人能再现,或许不是唐渲大人不传你,而是根本就没有心决流传下来。不过要是你不懂运功此节要领的话,练起泷月剑法来怕有麻烦。”

唐立心头忽地一紧,想起自己运功阻滞颇重,有些紧张地问:“那该怎么办?”

唐正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今晚你先背下心决,我带你运一遍功,你便知该如何做了。”

唐立虽不识得多少字,记东西的能力却强。唐正口诵一遍心诀,唐立便能立刻背出前面大半和结尾数句,只中间错了几处。唐正再诵三四遍,唐立就可以将心诀全篇背出。然而唐正也能听出,唐立并不太懂其中意味。此节倒不着急。

街上传来更夫梆子声,唐正侧耳听了听更次,便道:“我看再带你试着依口诀运几遍功就该天亮了。”

两人上了铺,唐正从唐立身后伸手按住其数道大穴,运足功力注入唐立体内,后者潜自运功,托住唐正动力,随后由其在体内各穴处游走。

沿着大经脉兜走了一圈,唐立听得身后“咦”的一声,紧接着唐正催急了功力进入他的体内——想必唐正也发现了唐立身上的经脉堵塞,非用大力气冲开不可。

唐正一边缓缓念心诀,一边借唐立功力之势,牵引着照心诀游走在相应之处。

逐渐地,唐立明白了心诀同体内各处穴道之间的联系,更隐隐明白了剑法威力间的秘密,心里痒瘾犯了,想要即刻就拔剑舞上一道。可唐立没感觉到的是,唐正如此带他运功,冲击各处瘀滞的经脉,额上早已汗大如豆。

勉强运了两次周天,唐正自觉功力不济,便松开了手,微微喘着气道:“你现在可以先自行运功,须记住的是,只运你记得的地方,若有不明白的地方,暂时搁下,免得运功运岔了道,那时麻烦不小。”

“我记着了。”

此后三天,两人要不是在运功修炼,要不就是纵马行至城外荒丘处练习剑法。

修行的日子并不比赶路要轻松得多,唐立却每天都精神抖擞,脸色逐渐红润,身子也像是拔高了些许。这一来是因为唐正带他运功,冲破了阻碍他进步的瓶颈;二来是因为他钟爱习剑,每天锻炼得当,回去也吃得香睡得足。

到了第三日傍晚,两人早早地填了肚子,借着晚霞的光,驾着马儿嘚嘚,赶往利州东南部应家的住宅。

越往东南走,唐立越能留意到街市的繁华和新净。路上他们遇到不少敲锣喊回避的官人轿子,也看到不少押着众多箱匣的赶路人。想必他们都是到应家去参加万灯会的人。这里既有达官贵人,亦有商贾之徒。

唐立再度勒马让过一支官人队伍后,忍不住问:“这应家到底是有多大面子,竟有这么多人来访他。”

唐正驾马飞驰,道:“应家以进贡皇室灯饰发家,又善于做各种各样灵巧的花灯,若能向他们讨得花灯进贡,想来也有助于得到圣眷吧。”

两人纵马行至一处街口,此地既非城门,却有几处拒马和几名汉子候着。

唐正两人下了马,那些汉子颇为恭敬地低头行礼道:“大人可有请帖?”

唐正同时摸出名帖和请帖,手一抬,众人竟看不清他使的什么功夫,唯独看见两副帖轻轻落入汉子手中:“让你们管事的出来接。”

汉子们皆一愣,看过唐正两人的装束后,为首之人忙呼喝下去,最后面的人背朝他们高举一旗一灯。唐立眯着眼睛逆着暮光看去,不远处的塔楼也有人举起了灯火。

这时,那汉子带着两个稍年轻的下人低首急趋而来,赶到两人面前时,两下人牵过缰绳将马带去马厩。汉子则道:“请二位大人随小人来。”

入了街口,唐立才明白放置那么多的拒马是何用意:这应家包揽下了整片坊市,此地处处悬着应家旗号,他们就在此处装饰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彩灯。有的如寻常上元节贩灯集市,在街边摆满一桌子花灯,只不过这里桌子在街巷两边排满;有的灯同建筑融为了一体,远看是座楼,近看却是座灯做成的楼,后者只不过是为了盛放前者罢了。

这些在外面已属罕见的彩灯,它们面前的游人稀稀,只有不时给灯看火的下人匆匆贴墙行走路过,似乎正说明这些灯在应家只算俗物几件。

唐立正想提议说往人多的地方瞧瞧时,一顶轿子从前面转角处出现,数名婢女在前头擎灯开路。

汉子一见轿子便止了步,朝唐立两人再行礼:“两位大人,我家主人到了。”

轿门的布帘被两名婢女一人一边拉开,一名中年男子扶看沿边走了出来,脸上笑盈盈,急趋向唐正两人,作揖行礼:“在下应尚晨,敝字曦之。”

唐正两人抱拳回礼,只唐正应道:“唐正,敝字公端。”

应向晨笑眯眯地打量了二人几眼:“两位大人英姿飒爽,真教在下开了眼——这世上确有少年英雄。”

应家这次万灯会排场不小,前来与会的人非富即贵,但这位主人衣着倒也寻常,只看得出家境尚可,不似能接近宫廷之人。

或许是注意到唐立端详着他的衣着,应尚晨转向唐立,道:“拜帖上只有公端兄的名字呀,还未认识这位——”

“舍弟唐立,家里无人看顾他,我就带他出来见见世面,应大人应该不介意吧?”

一听唐正称其为大人,应尚晨折腰对其作揖行礼:“公端兄勿要折煞了小人,”他又朝唐立施了一礼,“既然是公端兄的家人,公子自然也是应家的座上宾。灯会已经开始,二位请随我来。”说着,他弓腰作相请状,婢女队列两旁,让出一条路来。

唐立跟着走了几步,发觉他们一直往偏僻的巷子里钻,根本不是往灯市最繁华的路段走。人群的惊叹声、喧哗声和花灯烟火燃烧带动的机关声响穿过数道街巷闯入唐立耳中,闹得唐立心痒难耐。

又走了几步,唐立忍不住扯了扯唐正衣袖,几乎是只作口型不出声地问道:“为什么我们不走大路?”

唐正早就知唐立在想什么,咧开嘴模仿着他作口型:“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唐立没多想,只当唐正是真没听见,张口便要出声发问,却给应尚晨抢了先:

“在下给两位赔罪了,着急出来,忘了吩咐下去给两位也备张轿子,”他转身向唐正两人告罪时,注意到唐立张口欲音的神情,尽管唐立立即调整为平常的表情,但他想说的话被应尚晨猜了个大半,“外头的那些只是些俗物,不值一观,两位大人要看到的才是佳品呢,唔,在下忘记了件事情。”

应尚晨微笑着给了那些婢女一个眼神,婢女们踏着碎步走到唐正两人面前,单膝着地,低首将托盘抬至眉上,托盘里有不少首饰、发簪、手炉、剑钩等物,这些东西都有着一个特别之处——似乎都被做成了中空模样,里面燃有星火一点,每件饰品可以说是一盏别致的灯。

“这些都是给大人们准备的,请大人们收下吧。”应尚晨笑道。

唐立见着这些小玩意,玩心大起,“哇”了一声,便抓起了那支玉簪。

一婢女见状,轻轻走近唐立,道:“大人,得罪。”说着便拈起唐立手里的玉簪,另一名婢女托起唐立向未束起的头发,绕了玉簪数圈,又打理了一下,使簪子固定在唐立头上。

玉簪以玉为主,簪末有数多梅花,花瓣又有银所嵌,每朵花儿中心燃有一簇星火,散得香气四溢。

唐正见了唐立的模样,忍俊不禁地踏步走了过去,按住其肩头,又伸手捏了捏唐立脸颊上的肉:“哈哈,舍弟要给你们这些人打扮成小妹妹了。应兄给的那些,妹妹你就替大哥收了吧,哈哈!”

唐立给他捏得疼了,正呲牙咧嘴时,忽地明白了唐正是叫自己消停些,便也不喊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应尚晨道:“准备得是仓促了一些,但多的一份还是有的,两位大人不必谦让。”

“应兄,不必客气了,我们还是早点看到灯才踏实,免得误了正事。”

“唔,有理有理,那我们加快脚程吧,其实离得也不远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唐立分明觉着他们又走出了一二里地,才接近应向晨所指的终点。

逐渐地远离了喧闹后,应尚晨停下脚步,微微躬身朝唐正两人道:“家父久恙未愈,脾气不免有些急躁,请两位大人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唐立望向应向晨身后,有座宅第十分惹眼,它并非有何种独到的装饰,只是因为它左右房屋都破败不堪,而它光亮如新建。

宅门有几人在等候,府门洞开,里面黑得能吞下外面所有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