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姊川合战

永禄十年（1567）5月，德川家康的长子竹千代与织田信长之女五德姬结为了夫妇，当时两人都只有9岁。不久竹千代提前元服，受赐织田信长的“信”字，取名为“德川信康”。

德川家康虽然受到朝廷许可，能够使用“德川”这个姓，但他仅允许自己这一支的嫡流称德川，其他的庶子及分家仍然称“松平”。所以德川信康是家康之后第二个使用“德川”姓的人。1569年，家康占领远江之后，把冈崎城让给信康，使儿子早早就担负起统领一个领国的责任，家康自己则在远江的曳马建造新的居城。

虽然家康已将远江收入手中，但是在秋山信友南下之际，远江的北部的豪族孕石主水佐元泰、二俣城的松井宗恒等人皆投向了武田家。家康早年在骏府做人质的时候，曾与孕石元泰比邻而居。有一日家康在庭内放鹰，结果老鹰追逐着猎物飞到了孕石家的庭院中。家康前往孕石家讨要，孕石元泰却对从人说道：“不就是个当人质的三河小崽子么。”并禁止让家康进门。以孕石家为代表，一些先前瞧不起家康的远江豪族，在今川家没落后都转投到了名门武田家旗下，成为家康的绊脚石。为了彻底消灭这些豪族、支配远江，德川家康迟早将与武田一战，所以他将新的居城设在曳马城，更便于巩固对远江的支配。

曳马城位于远江的西南角，西侧有滨名湖，南临大海，北踞高山，作为原饭尾家的居城，以难攻不落而著称。同时东面的天龙川，又是它的天然防线。不过“曳马”即拉转马头撤退之意，家康认为这个名字不太吉利，便按照当地的古名“滨松庄”，将曳马城改为“滨松城”，又将城池的规模扩大，向西南两面延伸。由于滨松西南两面是湖与海，敌军便只能在东北角立阵，无法对城池完成包围。滨松城的扩建工程持续了约半年时间。元龟元年（1570）6月，德川家康正式迁居滨松城的本丸。

元龟元年（1570）2月，织田信长向德川家派出使者，前来祝贺家康平定三河、远江，又邀请家康一起出兵讨伐越前国主朝仓义景。

织田信长上京拥立足利义昭之际，近畿诸国都向他派去了使者，唯有这个朝仓义景，就如同把汉献帝拱手让给曹操的袁绍一般，到头来后悔莫及，却又不肯向织田低头。朝仓与织田，自应仁之乱以来便是世仇。

同年4月，织田信长与德川家康合兵共3万人，由京都北上，一路攻至朝仓家的越前金崎城。

4月27日左右，近江小谷城主浅井长政背叛信长，开始攻击织田军的后方。浅井长政乃是织田信长的妹夫，曾经是信长上京时的重要助力。但是浅井家与越前的朝仓也有着三代人近50年的同盟关系，盟友受到进攻之际，浅井长政在重臣们及一族的要求下，被迫对信长举起了反旗。而浅井长政的夫人，也就是信长的妹妹阿市，在第一时间，把消息通报给了越前阵中的织田信长。

4月27日夜，在越前金崎城的军议上，德川家康对信长说道：“请殿下您迅速退往京师，浅井长政虽然豪勇，但是见机略迟，一定不能及时扼断我们的退路。朝仓义景如若追来，我愿全力抵挡。”而信长却不愿让家康殿后以辱没了自家的威名。这时他的部下木下秀吉也挺身出来，表示愿意承担阻挡追兵的任务。信长便留下秀吉率领3000人作为殿军，又同意家康协助秀吉，然后解散了大军，自己仅率领少数随从沿着琵琶湖西岸的山路退走，于4月30日逃回了京都。

28日夜，木下秀吉以奇袭击退了攻到金崎城下的朝仓军，而后缓缓撤退，而家康则以铁炮队为掩护，两军最终都平安无事地回到了京都。

木下秀吉，出身于尾张的农家，后成为织田信长的杂役，由于办事机敏而得到信长的重用，逐渐成为织田家的重要部将之一。信长攻略美浓之际，秀吉连续策反斋藤家的豪族，又在美浓的要所墨俣筑起一座“一夜城”，大大加快了信长占领美浓的进程。而在金崎撤退中，也只有这个人，与德川家康一样，懂得在关键时刻扶人之危，从而加深了与信长之间的恩情牵绊。

同年6月19日，织田信长在岐阜城再聚起28000人的大军，德川家康也率领6000三河、远江之兵前来会合，总兵力达到34000人。为了报复浅井长政，两军一起西上攻入北近江。

随信长的军威所向，沿路的小豪族尽皆降于织田家麾下，6月21日，织田冲到浅井家的小谷城下放火。与此同时，朝仓家以同族的朝仓景健为大将，率兵1万前来救援浅井。

6月22日，织田、德川联军退到姊川以南的龙之鼻，并包围了浅井家南部的要点横山城。横山城控制着浅井领地南北两部的要道，是浅井长政的必救之处，周边的小豪族三田村左卫门尉、大野木佐渡守、野村肥后守尽已退据城中，守城兵力约有1000人。织田、德川联军从23日到26日三天不分昼夜地攻城，仍然无法撼动城池半分，随后信长放缓攻势，坐等浅井与朝仓前来决战。

6月26日，朝仓军1万人到达小谷城西的大依山。27日，浅井长政率兵8000也进入大依山。浅井与朝仓联合召开了军议，其间浅井长政提议：现在的大依山阵地距横山城下织田信长本阵50余町（1町约109米），若第二天向织田军发起突击，人马会因长途奔袭而损失锐气，不利于作战。所以应该乘夜移阵到南岸的野村，等到天亮时，突然出现在织田、德川联军面前，进而能够产生奇袭的效果。

得到众将的认同之后，28日凌晨，浅井与朝仓两军便开始拔阵向南进军。

然而织田信长这一天也彻夜未眠，他派到前方的斥候已经禀报了浅井、朝仓军队的种种异动。信长即刻留下部将丹羽长秀和“美浓三人众”稻叶一铁、氏家卜全、安藤守就四军包围横山城，自己与德川家康进军到姊川的边上，在这里有野村和三田村两个渡口。为了防备夜战，织田信长在野村将部下分成了十三阵。本来他要把德川军排在柴田胜家等部将之后充当第二阵，但德川家康却说道：“在下血气方刚，喜好混战，若作为第二阵出战，恐怕会让世人耻笑，请让我独当一面吧。”织田信长便让德川军布阵到西线的三田村，在这里，家康把6000人分作四军：酒井忠次为先锋，石川数正为第二阵，家康自己为中军，神原康政、本多广孝援护侧翼。

6月28日凌晨4时，浅井与朝仓两军各自到达姊川的北岸，此时他们也发现了河对岸的织田、德川联军，不得不改变原定的渡河计划，停止前进。到了早上6时左右，天色微曦之时，1万名朝仓军向三田村、8000名浅井军向野村各自发起了冲锋。

德川军在三田村方面，遭遇到的是1万名朝仓军的进攻。

由于当时正值枯水季节，双方的人马都能从河中直接通过，当朝仓家的先锋数百骑跃马入河，向对岸冲来之际，酒井忠次阵中的猛将本多忠胜头戴鹿角盔，手持名枪“蜻蜓切”，呼啸着驰入河中，向着朝仓军逆击过去。忠胜长枪所到之处，敌兵尽被斩落马下，一人一骑，硬生生地将朝仓方先锋打乱。随后本多忠胜的郎党急忙赶上前去援护主将，酒井忠次见状也下令全军进击，而朝仓的后续部队也赶了上来，双方在河中就地厮杀起来。

由于朝仓方面人数占有绝对优势，时间一长，酒井忠次的2000人渐有不支，家康急忙让第二阵的石川数正率领内藤正成、松平忠次等将上前接应。但是不久之后石川的第二阵也在朝仓军的冲击下立不住阵脚，开始后退。家康见状大怒，他急忙命令神原康政、本多广孝向朝仓军的右翼迂回，家康的本队则奏起战鼓法螺，拥向正面战场。

看到主将上前，已经开始溃败的酒井忠次与石川数正也掉转马头，在姊川南岸的大堤下来回驰骋，驱使退散的士卒重新返回河中的战场。随着家康亲自杀到，5000人左右的德川军终于将1万名朝仓军拖在了河中。由于主战场在河中，朝仓军被德川的正面抵抗吸引，战至正酣之际，放松了对姊川河道上下游方向的戒备。而神原康政与本多广孝的1000人，绕到距战场数町的上游之后，便进入河中，顺着水流向下游奔袭过来，猝不及防之下，朝仓军的侧翼被迅速突破，进而全军崩溃，开始向北岸败逃。

在溃散之中，朝仓家的谱代家臣真柄直隆与兄弟真柄直澄、儿子真柄隆基走在最后充当殿军。真柄直隆拿着一把5尺3寸（约175厘米）的“太郎太刀”，其子真柄隆基拿着一把4尺7寸（约150厘米）的“次郎太刀”，追到他们身前的德川家武士，多被这两人一刀劈作两段。久而久之，德川方的士卒们便不敢上前，只能坐视朝仓的溃军逃往真柄身后。

冲到前方的本多忠胜见状极为激愤，又回马赶过来，与真柄直隆战到一处，激斗了数十回合，竟然也无法将真柄直隆拿下。不过看到真柄直隆被本多忠胜拖住，德川军又开始上前追击。另外有些德川军的猛士也结成团，一起围攻真柄父子兄弟。在真柄直隆与本多忠胜激战的间隙，远江武士勾坂式部、勾坂次郎五郎兄弟带着郎党向真柄挑战，这两人便是那位投靠秋山信友受辱，转而加入德川家的勾坂吉政之子。勾坂式部最先报出自己的名字，以长枪刺向真柄直隆，却被真柄直隆挡开长枪，紧接着一刀将勾坂的头盔砍破。随后勾坂一党不再靠近，只是以长枪围着真柄直隆游斗。

本多忠胜看到真柄已成困兽，便把他丢给勾坂兄弟，自己又向前追击。不多时真柄直隆便被四面八方捅来的长枪弄得左支右绌，一不留神，即被勾坂次郎五郎与其家臣山田宗六捅落马下，勾坂式部紧跟着压到他身上，取下了首级。在此期间，真柄直隆之子真柄隆基被德川方武士青木一重斩杀，直隆之弟真柄直澄也紧跟着兄长战死在乱军之中。

在战场东面的野村，2万织田军却被8000人的浅井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织田信长摆出纵深式的十三阵，而浅井家以猛将矶野丹波守员昌为先锋，率领800骑冲在最前，竟然一口气突破了织田旗下的阪井政尚、池田恒兴、蜂屋赖隆、佐久间信盛、森可成以下十一阵，一直攻入信长的本队。幸有横山城下的丹羽长秀和美浓三人众及时赶来，对浅井军形成两面夹击。德川军在击破朝仓后，也开始进攻浅井的侧面与后方。到了下午2时左右，浅井军向小谷城全面败退。

姊川合战中，织田、德川联军的阵亡人数超过800，负伤人数则是这个数字的三倍，而浅井、朝仓方面约有1800人阵亡。比起织田军以多战少还被浅井突破十一阵，德川军以6000人击溃1万朝仓军的战果，足以使得三河武士的勇猛与坚忍名震天下。德川家康也被关东的武士们推称为继今川义元之后的东海道第一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