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证经验
一、产后发热
1957年夏,酷暑炎蒸,产妇死于中暑者时有所闻。柳先生痛于此,诊余乃将先贤有关产后中暑及产后发热疾病的论述辑为一篇,名之曰《产后发热证治辑要》。上至汉·张仲景《金匮要略》,下至民国及新中国成立后一些名医著作,其论述精辟者,多所采择。在该篇中,对《金匮要略·妇人产后病脉证并治》、《女科经纶·产后发热章》、产后中暑、产后温病、胎产病医案抄、胎产病论治文摘六方面在按语中进行了分析,且列有产后发热证的证候、治则及方药,并参以己见,供同道借鉴。
先生认为产后气血多虚,若患病,应首先照顾到虚弱的一面,然后再查明其致病原因,给以对证药物。其枚举众多病案,重点指出,产后虽然气血亏虚证多,然不可拘泥于产后亏虚,一概补虚,若遇实证,则犯虚虚实实之戒矣。故遇到实证,在审慎同时,应根据病因,或下,或清,或汗,或化瘀,放胆用药。如体虚苟患实邪,亦属虚中实证,祛邪即安正,所谓急则治其标也。不尔邪不祛则更伤正,姑息养奸,反致延误。只要认证准确,施治对证,至必要时,虽汗下攻破等剂在所不忌,但勿过剂。如《金匮要略·妇人产后病脉证治》治郁冒解后,发热胃实者宜大承气汤;治腹痛恶露不尽,脉微实,便闭,日晡烦热更甚,食则谵语,至夜愈,宜大承气汤;治腹痛,枳实芍药散不愈,为有瘀血著脐下,宜下瘀血汤;中风发热面赤,喘而头痛,用竹叶汤。此皆汗下攻破之剂,为不尽拘泥产后虚弱之明证。经曰:“有故无殒,亦无殒也……大积大聚,其可犯也,衰其大半而止。”因此可知,治病应据证用药,不可尽拘于产后虚也。
二、外感病
外感病临证以感冒较常见,现代医学大致分“普通感冒”与“流行感冒”两种,中医学则主要分为感冒风寒与感冒风热。六淫致病,也多有合并其他病邪的,故又有夹食、夹痰、夹气者。体弱的人患感冒,还应分别其为阴虚或阳虚,气虚或血虚。感冒虽是小恙,治疗宜细心辨析,不可模棱两可给药。不然,就会延长病程或变生他病。
感冒用药方面,属于风寒者,宜用辛温药发汗,少佐辛凉;属于风热者,宜用辛凉药清解,配少量辛温,一方面助其发散解表,另一方面防止寒凉太过。二者必须划清界畔。因湿者宜化湿,因暑者宜清暑,因燥者宜润燥,燥又有凉燥、温燥之不同。其夹食、夹痰、夹气者,多为平素即有食滞、痰浊或气郁,又为外邪所侵,治疗时则宜于解表剂中加入消食、化痰、理气类药物。另有不发热,舌象与脉象均无明显变化,风寒或风热的症状都不典型,而患者感到头晕头痛、身酸鼻塞,或较重的鼻流清涕、咳嗽喉痒,宜按其现有症状而给以感冒通治法。
三、咳嗽
咳嗽为肺系疾患主要症状之一。本证之出现,有因外邪侵袭,肺卫受邪,肺气宣肃失常而发生者,有由于其他脏腑有病,传至肺脏而为咳嗽者。
新咳有痰者,属外感,治宜随时解散;无痰者,是火热,治宜清之。久咳有痰者,燥脾化痰;无痰者,清金降火。盖外感久则郁热,内伤久则火炎,俱宜开郁润燥。《医宗必读》曰:“自表而入者,病在表,宜辛温以散邪,则肺清而咳愈。自内生者,病在阴,宜甘以壮水,润以养金,则肺宁而咳愈。大抵治表者,药不宜静,静则留连不解,变生他病,故忌寒凉收敛……治内者,药不宜动,动则虚火不宁,燥痒愈甚,故忌辛香燥热。”《景岳全书》云:“外感之邪多有余,若实中有虚,则宜兼补以散之。”临证中,当详辨其病因病机而施治。
咳嗽发病原因不一,或由外感,或由内伤,或实或虚,或虚实夹杂。故治疗时审清病因病机而给药,多可速愈。临证时,外感咳嗽用药应本“外证药不宜静”的原则,内伤咳嗽用药应本“内证药不宜动”的原则。先生还引同乡张宗周先生治劳损咳嗽经验:“内伤咳嗽,病程较长,多有消化不良、纳食呆滞等脾胃虚弱症状,主张用甘淡平补一类的药,而不考虑用峻补,因峻补往往引起壅滞,招致中满,反而影响食欲。”治疗咳嗽依据以上方法,加减化裁,多能收效满意。
四、高血压
高血压是一种常见病,多属于中医学的“头痛”“眩晕”“肝火”“中风”等范畴。《素问·至真要大论》载:“诸风掉眩,皆属于肝。”《灵枢·海论》曰:“髓海不足则脑转耳鸣,胫酸眩冒。”认为本病的眩晕与肝肾有关。《千金翼方》指出:“肝厥头痛,肝火厥逆,上攻头脑也。”“其痛必至巅顶,以肝之脉与督脉会于巅故也……肝厥头痛必多目眩晕。”说明头痛、眩晕是肝火厥逆所致。《医学发明》又提出患本病的年龄多在四十岁以后,元气亏虚,或由于喜怒忧思损伤元气,因而发病;《丹溪心法》认为“无痰不眩”“无火不晕”,指出痰与火也是引起本病的一个原因。总之,其病因不外精神因素、饮食不调、内伤虚损等。在各种因素的作用下,使人体阴阳失调,肝肾阴虚,肝阳上亢,上盛下虚,而见头痛头晕、耳鸣失眠等症;肾阴亏损不能上济于心而见心悸、健忘、失眠等症;病久不愈,阴损及阳,还可致阴阳两虚。阳盛又可化风化火,肝风入络而致四肢麻木,甚至肢体不用;肝火上冲则面赤易怒;风火相煽,炼液为痰;肝阳暴亢,血随气逆,夹痰夹火,横窜经络,扰动心神,蒙蔽清窍,而发中风昏厥。柳先生据临证体会,常辨证分型如下:
(一)阴虚阳亢
此型最为常见,主要表现为头晕头痛,脚轻,耳鸣健忘,五心烦热,心悸失眠,舌质红,苔薄白,脉弦细而数。
治法:育阴潜阳。
方药:大补阴丸合二至丸加减。
熟地15g,知母10g,黄柏8g,龟板15g,女贞子15g,旱莲草15g,龙齿15g。
(二)阴阳两虚
主要表现为眩晕头痛,耳鸣心悸,动则气急,腰酸腿软,失眠多梦,夜间多尿,筋惕肉,舌淡苔白,脉弦细。
治法:助阳育阴。
方药:金匮肾气丸加减。
熟地20g,泽泻10g,山萸肉10g,丹皮10g,茯苓10g,肉桂6g,附子6g(无山茱萸,可用枸杞子或五味子代之)。
(三)阴血不足
主要表现为头晕,心慌,面色萎黄,周身乏力,唇甲色淡,舌质淡,脉细弱。多见于产后高血压,有些患者只表现血压高,乳少,舌淡,脉细等。
治法:养血育阴。
方药:二至丸合四物汤加减。
女贞子18g,旱莲草18g,熟地15g,当归10g,白芍12g,沙参15g,龟板15g,阿胶10g,茺蔚子15g,夏枯草10g。
(四)痰湿壅盛
主要表现为头晕,头痛,头重,胸闷,心悸,食少,呕恶痰涎,苔白腻,脉滑。
治法:祛痰化湿。
方药:芎辛导痰汤。
川芎6g,细辛3g,陈皮10g,半夏10g,茯苓10g,枳实8g,胆星4g,甘草10g。
(五)肝火亢盛
主要表现为头晕头痛,急躁易怒,面红目赤,口苦,惊悸,便秘,尿赤,苔黄干糙,脉弦。高血压患者多见。
治法:平肝泻火。
方药:镇肝息风汤。
牛膝10g,生龙骨15g,生白芍10g,天冬10g,生麦芽10g,生赭石12g,生牡蛎15g,元参10g,川楝子10g,青蒿10g,甘草10g。
加减应用:血压高顽固不降者,宜加生龙骨至30g,珍珠母30g,菊花15g,白蒺藜12g,钩藤12g。胆固醇高者,可加功劳叶12g,茺蔚子15g,夏枯草10g,焦山楂15g。脉压差小者,可加生地15g,山楂15g,丹参15g。动脉硬化明显者,可加龟板15g,枸杞子15g,天冬至12g。
五、痹证
痹证是由于风寒湿邪侵袭人体,而致气血运行不畅,引起肌肉、关节疼痛酸楚,重者还出现麻木及关节肿胀或屈伸不利等一系列症状。它包括了现代医学的风湿性关节炎、类风湿性关节炎、劳损性腰背痛、痛风、腰椎间盘突出、增生性脊椎炎、多发性神经炎、坐骨神经痛及脉管炎的早期症状,在治疗时收效较慢。
痹证内因为气血不足,营卫不调,腠理空虚,外因为风寒湿邪乘虚侵袭,流于经络,以致气血闭阻不通,不通则痛,所以有人说“痹者,闭也”。大抵治法为:祛风除湿,通络散寒。以羌活、独活、苡仁、透骨草、伸筋草、秦艽、宽筋藤等为常用药。由于人体质不同,或受外邪有异,所以治疗时又有所侧重。
临证用药:偏于寒胜,疼痛剧烈,遇冷加重的痛痹,非平淡之药所能胜任,须用草乌、川乌辛散温通,逐风邪,除寒湿。麻黄、附子、细辛有时亦不可少。偏于湿胜,肢体肿胀重着的着痹,宜以祛湿为主,用苍术、苡仁、猪苓、木瓜等健脾利湿,辅以羌活、细辛等祛风药。关节红肿热痛的热痹,宜清热利湿宣痹,其中防己、苡仁、蚕沙、茵陈、忍冬藤为不可少之药。对于气血亏虚之体,易受外邪侵袭,须以参、芪、归益气补血,扶正祛邪。对于肝肾亏虚,风寒内侵,筋骨酸软无力、疼痛者,常以补肝肾、强筋骨的寄生、川断、杜仲、狗脊、枸杞为主药。对于血瘀者,活血祛瘀为其治疗大法,活络效灵丹较常用(当归、丹参,乳香、没药)。另外,亦有气郁痹痛,应在治痹证常法中加入理气解郁之品。若痹证日久,寒湿滞留于经络,可用乌梢蛇搜剔经络久伏之邪。历节风,据其症状和病机,亦属于痹证范围,为痹证中最重的一种。据临证所见,有风寒外袭者,有风湿外侵者,有气血虚而复为风寒侵袭者,有肝肾亏而更受寒者,有因劳动汗出当风而后即病者,有气郁而复感风湿者,湿热胜者有之,瘀血者间有之。除对症用药外,不论哪一类型的痹证,方中加入透骨草则取效更速。
六、小儿泄泻与百日咳
(一)小儿泄泻
小儿腹泻四季常有,但以夏秋多见。因小儿脏腑娇嫩,形气未充,稚阴稚阳,五脏六腑成而未全,全而未壮,易虚易实,易寒易热,外易为六淫侵袭,内易为饮食所伤,脾胃受损而发泄泻。临证中柳先生常用如下经验方加减应用,每多有效。
处方:藿香3g,乌梅4g,扁豆5g,通草2g,槟榔2g,甘草4g。
方解:方中藿香芳香化浊,醒脾开胃,为主药;扁豆健脾,乌梅酸能生津收敛,二药为辅;通草分利二便,槟榔行气导滞,为佐;甘草甘缓和中,为使。诸药配伍,共收健脾化湿止泻之功。
加减用药:兼有食滞者加炒麦芽6g,内金3g;兼有外感者加银花5g;湿重者加苡仁6g;久泻不止者加赤石脂3g;脾肾阳虚者加补骨脂3g,肉桂1.5g。
(二)百日咳
百日咳是小儿常见的呼吸道传染病,以阵发痉挛性咳嗽、咳后有鸡鸣声为特征,中医称“顿咳”,每日可发作数次甚则数十次。病程较长,顽固难愈,故称“百日咳”。中医认为本病主要是外感风寒,肺失清肃,痰浊阻滞气道,以致咳嗽阵作,咳后吐白痰黏沫。治疗时应着重宣肺散寒,泻肺祛痰,使肺能宣发肃降,痰浊得以消除而咳嗽可止。柳先生以麻黄、杏仁、细辛、百部、葶苈子、甘草等六味药为基本方,治疗百余例患儿,取得了较满意的疗效。大部分患者服七八剂可愈,轻者二三剂即愈。只有少数病程长,病情较重者需长时间治疗。其药物用量见下表。
药物用量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