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2）

第二天，在宾馆吃早饭的时候，刘书俊大哥过来给她说，今天晋屿岛有人结婚，他们准备过去看看，问她去不去。她想起张奶奶说过，下周一要她参加大孙女的婚礼，就回绝了。她准备去泰屿岛一趟，去看看剩下的那座庙。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来了三天了，每天都是这么晴，这使她怀疑这个地方是不是就没有阴雨天？

她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往码头而去。

清早的船上已经坐满了人，大部分人都在聊天，也有人在打牌。她则坐在窗户边，从东边的时尚靓丽的居民区，看到西边青翠茂密的林木区，从远处岛周围绿油油的小山坡，看到码头边的宽阔亮堂的售票大厅，一切都似曾相识，好像梦中来过一样。

呜的一声船开了，渡船顺着小河缓缓往山脚驶去。小河到山脚的距离很近，没多久，小河的正前方出现一个高大的山洞，黑黝黝看不见洞底。张馨予的心一下就收紧了。

渡船鸣了一声汽笛，没有一丝停留，就驶进了山洞。头顶的阳光一下子没了，船上也打开了电灯，张馨予在窗户边往外看，外边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过了多大会儿，头顶的小山露出一丝光明，一缕阳光洒了下来，但很开船就开过去了，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夜。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张馨予听见一阵沉重的嘎吱声，正前方的石头慢慢缩进了山里，前面出现了一个明亮的洞口。渡船加快速度驶出了山洞，外面就是波涛汹涌、一望无垠的大海。

船在海面上飞快行驶，不久就将绿色的小岛抛到了后面。张馨予还沉侵在刚才的惊险经历中。这个地方的人太聪明了，竟然想出了这种将进出小岛的山洞隐藏在山石中的绝妙想法，真是匪夷所思啊！对这种山洞，除了岛内人领路，谁能发现？就算发现了，洞门关闭后谁能打开？这个地方千百年来，人们生活的这么安逸，这么幸福，都是这个山洞的功劳啊！

渡船经过晋屿岛、顺屿岛、清屿岛后，最后来到了泰屿岛。这四个小岛面积都在五十平方公里左右，居民二万人左右。虽然每个小岛的农林渔特产各有不同，但大体都保持了居民区和产业区各占小岛一半面积的布局。四个小岛，根据各自不同的地理条件，以及千百年来的产业分工，打造了农产品加工、海洋捕捞、农渔具维修等产业链，和七星屿的其他小岛一起，互取所需，互通有无，形成了完整的生活生态系统。

四个小岛的进出方式都是一样的隐蔽，只不过有的小岛如泰屿岛，小河挖的比较短，可能是因为主要产业是畜牧业，来往船只比较少，而有的小岛如晋屿岛的小河挖的比较长，可能是因为它的主要产业是维修，来往的船只和人员比较频繁吧。

张馨予下了船以后，就往东边走去，昨天她已经问宾馆服务员了，万雄庙就这这座岛的东边山腰处。

一条大马路从泰屿岛中间分开，镇上的小路和大路上接续，这和周屿岛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是，泰屿岛西边全是山谷牧场，到处绿草茵茵，牛羊成群。

张馨予没有在镇上停留，只是一边走一边留意观察这里的建筑特色，而岛上的居民可能这两天已经看惯了大陆的游客，也是各忙其事，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在快到山脚下的时候，看见街边一个咖啡店，感觉累了，就走进去休息一会儿。

七星屿上的咖啡店非常多，差不多两个街道就会有一间。这一家咖啡店没有什么装修，店头是照例的美味咖啡招牌，屋外窗户下摆放着十来盆盛开的鲜花。屋里摆放着十来张四人桌，都铺着白纱桌布，椅子是一色的绿色靠椅。

咖啡店里人很多，都是些老年人和中年人在这里聊天。这让她想起了LS的甜茶店，那里也是人们休闲的地方，那里的空气中都充满了浓郁的奶茶味道。这间咖啡店从里到外散发着诱人的咖啡清香，连带着这里的人们说话都象四月的桂林一样轻风细雨。

女老板掂着一把铝制的咖啡壶，挨着顺序给顾客加咖啡。

女老板端给张馨予一个稍高些的玻璃杯，将深褐色近乎黑色的咖啡慢慢给张馨予倒满，还给了她一杯冰块。张馨予想也没想，谢了后拿起杯子先喝一口，不想竟一下愣住了！杯中的黑咖啡味道极好，竟是她从没体会过的但却一直存在于想象中的那种真正的咖啡醇香味。

她抬头看去，女老板正不紧不慢挨着给人们倒咖啡，喝咖啡的人们悄声的说着日常琐事，柜台里一个少女漫不经心的数着刚出炉的面包。这就是七星屿的日常生活吗？这里的日常生活就象美味的咖啡一样香醇吗？

张馨予没有见到预想中的甜蜜情侣，想着现在离下班的时间还早，喝完咖啡，她没有再等，起身往山上走去。

这里的山坡上到处都是自然生长的槟榔树，人在树下走过，随处都能闻到一阵阵清香。

张馨予走了四十多分钟才走到万雄庙，一路上竟未碰见一个爬山的游人，真觉得辜负了这一山的美景。

万雄庙的颜色格调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不高的庙墙是明黄色的，硕大的山门是黑红的，正中的大殿顶部是铁黑色的，让人不由产生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步入大殿，迎面立着万雄的抚刀像，冷冷而立，虽过了一千年，依然是那么桀骜不驯。然而万雄虽然面容冷酷，却创造了一个最充满人情味的社会，张馨予绕着塑像转了两圈，想想真是奇怪。

她想起听父亲说这里刻有七条族规，赶紧四处寻找起来。找了半天，在大殿北边的墙上，找到了一个刻字的石碑，起首刻道：“万雄，吾泰格族头目也。少年彪悍，长而果敢，勇于任事，杀伐决断。率吾族人，扩岭增山，未逾廿年，猎场翻番。日寇凶残，占吾林山，凌吾妇孺，辱吾祖先。头目不堪，民族消亡，率吾族人，奋起反抗，袭杀警所，荡尽寇乡。台岛倭贼，丧心病狂，飞机轰炸，毒气烧伤，致吾族人，死伤殆光。幸得友族，竭力帮襄，密赐舟楫，尽予米粮，得因出海，落脚斯乡。头目暮年，窥破天机，制此族规，泽润族民，百代流芳，万世不替。噫嘘唏，斯人已去，风范永存！”

下面用泰格语和汉语分别镌刻着她找寻已久的七条族规：

（1）爱非权利，更非义务。爱是人之天性，是上天赐予人们的最好礼物。爱是世上最美好的情感，不被任何人侵占；（2）万物生长，四季轮回，每个人都有生儿育女、延续生命的责任。男女因爱而婚，因婚而育，受其名不受其害，可再婚不可离婚；（3）男女所育子女尽归男方教育抚养，女方勿需承担任何责任；（4）男女不因婚姻、子女而迁移至对方家庭；（5）家庭成员之间互相承担抚养和赡养责任，不得遗弃任何子女、老人；（6）岛内居民可且仅可公开过继子女，过继子女享有和本家庭成员完全一致的权利；（7）家庭成员享有和承继本家庭的房屋、土地等一切财产，承担本家庭一切债务。

张馨予看着这七条族规，眼泪默默流了下来。她如果生在这里，手还会断吗？如果这几天说到的那些女人都生在这里，还会开煤气、跳六楼自杀吗？

张馨予来到万雄的雕像前，深深的鞠躬下跪，九拜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