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人生所要面临的两大难题成家和立业刚开始似乎并没有眷顾老王。高中毕业的他,由于家里困难,他放弃了继续学习和深造的机会,他想早日踏进社会,也为家人分担一些压力。但涉世不深又思想单纯的老王,难免上当受骗。他曾外出打工,因为没有讨到工钱而挨饿,在砖厂拉砖被工友欺负,在建筑工地打小工老板嫌他体弱而遭到拒绝、四处碰壁,也让他初尝了社会的复杂和凶险。最后,他灰头土脸的回到家里,老王觉得这十几年的书算是白念了。揣着高中毕业证书的他,在20世纪80年代还算“半个”秀才,他想不明白,怎么就找不到混饱肚子的工作呢?让他不解的是,就连干那些苦力活也会被人排挤和哄骗。他想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但是谈何容易,18岁的老王有力没地使,全家人也为他着急。于是劝他:干脆回家务农得了,好在家里有几十亩山地,不怕挨饿。042
老王心里不服气,念了十几年的书,反过来又要重走父辈们的路,面朝黄土背朝天,没日没夜的劳作吗?这样的生活是他不希望面对的。爷爷40岁时,他正好来到了这个世上,所以他小名叫“四十”。作为家里的老大,他要给弟弟妹妹们做出个榜样来,老王感到生活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压力。面对生活的窘迫和环境的焦苦,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目前家里的状况。而摆在他面前的是怎样一条路呢?
人常说,天无绝人之路。老王在村小学谋到一份民办教师的工作。虽然每月只有几十块钱的工资,但对于老王全家人来说,这可是光耀门楣的事情,毕竟教师是让人尊敬和羡慕的职业,是有文化和有学问的人才能从事的职业。老王也从里到外把自己彻底收拾了一番,开始了他并不短暂的讲台生活。当时,农村学校师资缺乏严重,偏僻落后的山村再加之微薄的工资待遇,外地的老师都不愿到这穷山沟来。所以,像老王这样民办教师身份的人在农村学校占有一定的比例,也正是这一批批民办教师队伍,支撑和壮大着农村的教育事业,输送着一批又一批农村的孩子,使孩子们跳出农村,实现自己的理想人生。
老王在民办教师的岗位一干就是7年。他觉得再没有比教师更合适自己的职业了,高中毕业的他代小学生的课程还是比较轻松和自信的,每天改完几摞厚厚的作业本,他就会有一定的成就和满足感。备教案、改作业、上讲台成了老王最热衷的事情。当他站上讲台,就有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学生们一声声的“王老师”“报告”,会让他内心产生莫名的激动和感慨。他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所学到的知识一股脑教给学生们。渐渐地,他习惯了孩子们的笑声、闹声和读书声。习惯了每天被红墨水染红手指,习惯了备课时练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习惯了喝学生从深沟里抬来的略带咸味的泉水,也习惯了在火炉上喝几杯浓浓的罐罐茶。这期间,老王似乎已然忘记了刚步入社会时的无奈和不适。其实,教师并没有给他的生活带来实质性的变化,相反几年下来,留给他的只是一摞摞学生写完的作业本和一堆磨坏了的蘸笔头。即便如此,家人却丝毫没有怨言。
令老王没有想到的是,民办教师在教育体制改革中实行“民转公”了,这就意味着有一部分民办教师会告别教师岗位。只一门心思想代好学生的老王被列为裁员的名单中。老王所受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他好像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推下了悬崖。难道这几年的民办教师就这么白干了吗?说实话,他不甘心,这几年他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但恰恰真正改变命运的机会他没有抓住,他没有成为真正的“公家人”,老王仅存的一点希望破灭了,全家人的希望也跟着破灭了。老王好像一下子跌入无底的黑洞中,这次打击对老王来说无疑是“致命的”。他即将过门的媳妇也因为他丢掉工作而吹了,卧病在床的爷爷由于受不了打击而撒手人寰了。老王一度陷入绝望和自责中,他想找教育部门理论,他想讨个说法,他想得到公道的解释。但静下心来想想,只怪自己不争气,又能怨谁呢?老王只能认命。和他一起被裁掉的在民办教师中占了近一半,有干了几年、十几年的,这些人离开了讲台又能去干什么呢?
老王还年轻,他还不到30岁。但要谋到一份合适自己的工作又谈何容易,老王觉得在村人面前抬不起头。他把自己关在破房子里蒙着头睡了好几天,想想这些年和学生相处的点点滴滴,站在讲台上为学生滔滔不绝讲课的情景,性格倔强的他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涌了出来。也许,这辈子他就是土里刨着吃的命,就是打“牛后半截子”的。父亲开导他,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工作没了再找,媳妇没了,还可以再寻,没什么大不了的,天塌不下来。父亲的话让他开了窍。老王终于想通了,也释然了。家人的理解和支持让他重新拾起生活的希望。0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