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与旧爱无法避免地重逢
江城的黄昏依旧是我熟悉的,残阳如血在冬天这样的季节几乎看不到。所以,我只看到了夕阳缓缓地落到山的那一边。见了代工厂的王老板,也了解了工厂的现状,于是,我因为这趟江城之行又多了几桩案子。
晚上回到家中,母亲见我这没多久又回来了,少不得这样那样的问上一番。又因为与那个医生分手的事,母亲自然就多念叨了几句。我听得有些烦了,索性把自己关进房里,只是那些带回来的资料也看不进去了。
第二天一早去了法院。
江城法院,这些年来从未踏足。法院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哪里的法院都一样。但是,这里因为有季晨在,所以终归是特别的。
我努力地想避开季晨,避开江城江院,却没想到被关妮那一激,就一头扎进去,当时怎么半点没有想到季晨呢?接了这烫手的山芋一个人静下心来之后,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王老板不只因为债务问题被起诉到法院成了被告,事实上,他还是另外两起货款纠纷的原告。为其他人加工的产品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对方没有按时给付加工费,并且托了大半年,而他为了让工厂正常运转,也借了一部分钱,于是最后就成了这样的三角。
因为三个案子是两个法官审理,所以我先见了他作为被告案件的主审法官。希望法官能主持调解,最好是能让三个案件一起调解。这样,最理想的就是一并解决这三个案子。
“能调解当然好。至于你说另外两个案子一并调解,这得看看另外两个案子的主审法官。主审法官是谁?”当这位法官问的时候,我才想起,昨天根本没有注意那两个案子的主审法官。这厢一翻相关资料,居然看到了季晨的名字。
“是季晨法官。”我愣了一下才答道。
“既然是季庭长的案子,你可以先跟他谈一谈……”
季庭长?居然当庭长了。这位法官后来再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到,因为脑子完全懵了。
季晨?怎么会刚刚是他的案子。这样懵着下楼,出法院大楼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我今天来这里不只是了解案子,还要交授权委托书。想着可能马上就会跟季晨见面,心就没由来地打鼓。
在调解室等待的时候,我有想过见到季晨时要不要客套一下,如果他是这两件案子的主审法官,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他。而且,关妮给我的时间只有一个星期,想想都觉得自己接这事接得太过冲动。
书记员下来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季晨,不由得松了口气。也对,大部分案件审理前期的相关工作都是由书记员来完成的,并不是在开庭之前就一定会见到主审法官。我与书记员交换了意见,剩下的就是等待他们的通知。
从法院出来,阳光灿烂得有些耀眼。我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准备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同学群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热闹的,不管是不是上班时间,总是有人闲着在里边说话。
老贺在群里发了个位置分享,他一向喜欢这样,如果遇到相隔不远的同学,就去碰个头。我看了一眼位置,居然离我不过几百米而已。我便与老贺闲话了几句。没多会儿,我正吃着饺子,老贺就打那小店外面进来。
老贺在城外的一家摩配工厂上班,两班倒,十来年的时间,日夜颠倒,他倒是早已经习惯了。
“这就放假回来过年啦?”老贺在我对面坐下。
“没放假呢,有点工作。”
“你那案子还没完?”
“不是,别的工作。吃点什么?”我问道。
“跟你一样吧!”
我回头冲店里的小妹要了二两饺子,要完之后,我又怕他一个男人吃二两不够,又追加了一两。
“前几天,小东去锦城了,找你了吧?”老贺问道。
“是,他去检查腿。我们一起吃了个饭。”我擦了擦嘴,把嘴里的东西咽下。“老贺,你是怎么联系到关小东的,他可是消失了好些年了。”
“这个说来也巧。我呢,之前是试图想联系到他,可是谁也不知道他的消息。前一阵,我去酒店参加一个同事的婚礼,结果在酒店门口正好就遇到了他。当时我还怕认错了人,是他先上前问了我,就这样……他转学之后就去了国外,前几年才回来。”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
“他的腿没事吧?”老贺又问了一句。
“嗯。不过,玩极限运动的人,实在太疯狂了。”我感慨了一句。
“这些人的脑子与咱们的构造不一样。一生追求极致,人生的极致,生命的极致,身体的极致,个人能力的极致。”
老贺一连说了几个‘极致’,莫名让我想到了极致户外。不会那么巧吧?
“老贺,你知道关小东现在做什么工作吗?”我又问。
“他好像说腿受伤之后便没再工作,一直在养伤。至于以前,他也没提。不过,能玩极限运动的人,都是有钱人。”
我很是赞同地点点头。我为什么要打听关小东呢,还是因为老贺刚才那几个‘极致’惹的祸,忍不住多想了。
与老贺吃完饭,我们在江城的大街各自离去。老贺要回去补觉了,说是睡上一下午,晚上工作才有精神。
我一个人站在江城的大街上。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都有很多回忆,上学的时光好像就在不远之前。
这个城市里有季晨,但却没有我和他的美好。
意外地又到复兴中路的丁字路口,看着前面的车辆在此分流,然后奔向各自不同的方向,这才发现在这样的路口似乎早决定了我们只能分道扬镳。
季晨的书记员下午来了电话,约了调解的时间,倒是比我期待的时间更早。我莫名地觉得是不是因为季晨知道我是这案子的代理人,这才把调解的时间提早了。
这样的胡思乱想最终害我顶了前面一辆车的屁股。于是,这件并不大的交通事故让我付出了时间和金钱的代价。
夜色弥漫的时候,我刚刚见完另外两个案子的被告。关妮只给了我一周时间,我并不完全寄希望于法院的调解,所以希望能在私下里协商解决这两个案子,然而,难度是绝对的。各说各有理,各自都不愿意让步,废了很多口舌,并没有什么成效。
一个人疲惫的坐在餐馆里吃饭,这样的日子早已成了习惯。关小东在朋友圈里发了一组照片,看样子又去藏区了。雪山、高原、牦牛,他好像乐此不彼地享受着这些狂野。
我从心底里羡慕这样的人生,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生计的压力,也不用如我一般苦苦挣扎。但是,这是有钱人的人生。哪怕关小东没有说过自己现在做什么,但能够这样放肆玩极限的人,都不会有生存压力。
“今年的杭州比较暖和,刚刚买了你喜欢的菊花茶,还有什么喜欢的,我一并带回。”我正看着那些照片感慨的时候,就收到关小东的信息。于是立马回了一句:“你不是在藏区吗?”
“那是几天之前了,现在在杭州。吃晚饭没?”
我扒了口饭,然后回了一句‘吃了’。他发了张照片过来,古色古香的案几上一只玻璃茶杯里正泡着菊花茶。菊花在杯中盛开,隔着屏幕仿佛也能嗅到那菊花茶的清香。
关小东:“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盏清茗酬知音。要不要过来一起看看西湖夜景?”
我哼了一声,果真是有钱人不知小老百姓疾苦。猛地喝了口大麦茶,我始终不习惯这大麦茶的味道。
“老同学好雅性!你随意,我工作了!”
一连两天,我都在两被告处磨嘴皮子。各种利害关系分析了不下十遍,这二人估计也是让我弄得没有办法了,总算是愿意跟我好好聊。虽然没有之前的那些争吵,但调解的难度依然不小,对于货款的金额双方的争议很大。
我细数着日子,且不说关妮给我的时间,就是不考虑那个,如果不能达成调解,这三个案子走到庭审判决,恐怕也得两个月后了。马上就是春节,通常春节前一两周,除了快到时效的案件,年前几乎就不会排开庭时间。这两个案子的送达通知书上,开庭时间安排在了一个多月后。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我和自己的当事人一起见到了季晨。
季晨一身深蓝色工装,白色衬衣,深色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还是那个样子,对于自己的穿着打扮一向很注意的。
“都来了吗?”季晨这样问的时候,目光正好在我脸上扫过。
“都到齐了。”说这话的是他的书记员,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好像姓苗。
“你们这个案子很简单,既然双方都有调解的意愿,不走到判决那一步最好。事情解决了也好各自忙自己的事,不用在这上面费时费力。”季晨的话很公式化,通常简单的案件法官都会这样说。于他们来说,能调解结案是最好,双方自愿达成协议,法官仅仅需要出一个调解书就是。这样既免了原被告上诉二审判决颠覆一审判决的麻烦,也可以尽早完结案子。
然而,调解却是个力气活,更是个技术活儿。
调解室里很快就热闹开了。季晨没有说话,一直听着双方的意见。之后,他把我和王老板请了出去,留下被告在调解室谈了一会。王老板有些忐忑,因为这两笔加工费已经拖了很久,而且数目也不小。
“汪律师,今天能调解成吗?只要他们尽快把钱付了,哪怕是少收点也行。关总的货很急,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们一直合作得很好,我也真不想失去关总这个客户。”
“事情总会解决的。”我安慰了一句。这几天与王老板的接触发现他是个老实人。若不是老实人,估计这些事是可以避免的。
很快,季晨叫了我进去,而没有叫王老板。
“汪律师,说说你们的想法。既然是调解,诉讼请求上的金额不算,刨去水分,给我一个合适的数字。”季晨的话不带丝毫感情,也许是因为这样,我反倒不去想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是我最爱的人。
“季庭长,我们既然愿意调解,当然也会作一定的让步。虽然起诉书上的请求完全是我当事人的正当要求。”
围绕着最终的金额我与季晨交换了意见。随后,所有人都被叫了进来,因为双方能接受的金额有差距,所以季晨提了一个折中的数额。王老板皱起了眉头,吃亏是肯定的,但他还是同意了。反倒是两被告没有当即表态,还是嚷嚷着数额太大,又说工厂加工的产品质量问题什么的,总归是理由一堆。最后,季晨让双方回去考虑一下,第二天答复。
王老板有些垂头丧气,这两个案子没有调解达成,另外那个案子也就没有调解的基础。目送着他走出法院,我想了想,又回头去找季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