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教书匠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60章 蜜月第二天

太阳偏西了,闻立还在酣睡,除了早饭到黄昏,她只吃了大庆一块糖。

新房的门忽地开了,婆婆的黄脸伸进来,她吩咐说:“章红梅做饭”。

忽地门又关上,章红梅抻抻衣袖走了出去。

她不敢看婆婆的脸,那张脸拉地老长。

在她的生活里从没和婆婆这个年龄的老女人近距离接触,对这种凌厉强势的老女人她从心底打怵。

虽然叫婆婆“妈”,但“妈”的温情她一点体会不到。

婆婆梗着细脖子,根根青筋牵动着铁骨铮铮的腰板。

她一会儿使菜刀,一会儿拿勺子,每动一处都有说明,她在言传身教。

她就像个严厉的老师在给媳妇儿上课,一堂做饭课。

然而,她是个劣质老师,赌气冒烟地教不明白。

媳妇儿也像个差等生,没听懂这堂课的要领。

晚饭做到一半,婆婆把饭勺子往锅沿儿上一卡,一声不吭进屋坐着去了。

这厨房就全权交代给新媳妇了。

锅台上有一面窗户,正好可以看见婆婆屋里,婆婆的招牌动作是后脑勺对着玻璃坐着,此刻,那个后脑勺抵在玻璃上,压扁的后脑勺像炸毛的公鸡尾巴。

红梅看着那个尾巴好一会儿,觉得也就是烧火了吧。

她把大盾牌似的锅盖扣在锅上,接下来烧火。

吃晚饭的时候,婆婆一边品尝一边挑剔:

“出锅时就得麻利,等你修谴够了,菜汤也熬干了”。

红梅没反驳,她在父亲面前就这样长大的,现在婆婆真的成了妈了。

她回到新房时,屋里黑黢黢的,她也没开灯,摸黑上床了,在闻立身旁躺了下来。

她们的窗外也是果树,和娘家的海棠树一样,婆娑的树影摇曳在窗帘上。

她的娘家,今夜不会挤了吧?

她逃到这里就是为了安静睡觉,那就睡吧。

她睡得正香,肩膀突然生疼,迷糊中看见闻立的脸,他的呼吸冲到她的脸上,闻立的大手在搬弄她,她像个小猫似的被他压在身下。

原来在这里也睡不好觉。

黎明的苍茫中,闻立坐起来,他把脸贴在她的枕上,亲昵地告别:“为了结婚我快一个月没上班了,昨天来信说区间活忙,让我今天上班,我一会儿就走”。

那么今天这家里只有她面对那些人了?她忽然失去了依赖,情不自禁的环住他的脖子,他一再保证,“我早点回来”,松开她的手,走了。

她又睡着了,在梦中感觉他回来了,脸贴着她的枕头。

她好像只打了个盹,是被吵醒的,有人吵架,就在附近,再一听就在厨房,再一听是婆婆。

婆婆声振屋瓦,痛快淋漓地咒骂着,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回应,是她的独角戏。

红梅纳闷儿的听着,心想她在干嘛?

婆婆一边摔瓢摔碗,一边大声的骂:“小B脸沉沉着,谁欠你的?不愿意呆就滚!

我们家花好几千块钱娶个祖宗?搭板给你供起来呗?挣几个鸟B钱儿了不起吗?我半个眼珠没瞧得起!

穷家养着富身子,看我咋降服你,就你那B样我都懒得理你,想要爬我头上?倒反天罡了”。

公公劝她:“少说几句吧”!

婆婆嗷一下炸了,“你个不要脸的,儿媳妇用你关心”?

这矛头指得不能再明白了。

公公不言语了。

原来在骂她!

她还第一次听‘倒反天罡’。这老妪还用了个成语。

婆婆好像专门站在新房门口骂,就为了让她听得真切。

二姑姐偶尔和她搭戏,二姑姐一唱一和地说:“你别气坏了,娘”。

红梅在新房里听得清清楚楚,气的发抖,泪水不争气地流满了枕巾,平生没遭过这样的辱骂,父亲的责骂与这个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偏偏是对父亲的恐惧,在婆婆身上附体了。

她流着泪,只有流泪!

原来,火车上那个女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女人真的是贵人!是她自己笨,自己傻!

婆婆骂够了,她们也进屋吃早饭去了。

红梅一直没出新房的门,就像司马懿紧闭城门,反正挨骂了,那就骂!这是她唯一的反抗。

上午十点多,闻立回来了。

他进门的时候婆婆和颜悦色地问:“咋回来了”?

闻立一边往新房走一边说:“单位活干完了,我坐货车头回来的”。

婆婆看着他的背影嘟囔着:“没出息的玩意儿”。

他一身“戎装”的出现在她面前,腰扎宽皮带,挂着扳手和钳子,她以为又是幻觉,一下子抱住了他,像抱住了救星,红肿的眼睛又流出泪水,他吃惊地问:“怎么了?别弄疼你”。

她只管紧紧地抱着,抽噎着说:“妈骂了我一早晨,骂的太难听了”。

他拿毛巾给她擦泪,柔声安慰她:“妈就那样,脾气不好,我们总挨她骂,以后你就知道了,她心眼不坏,就是嘴厉害”。

她一直盼着他回来给她做主,没想到他轻描淡写就过去了。

她好像比挨骂还伤心。

闻立帮她穿好衣裳,突然问了一句:“你没起来做饭吧”?

她懒得理他了。

闻立幽怨地说:“我兴冲冲地回来,就见你们这样”。

他打开窗帘,屋里豁然亮起来,娇妻雨打梨花的憔悴,令他又心生爱怜。

他打了盆清水,端进来,就那样在手上端着,她坐在床边洗了脸。

他放下盆急忙递过毛巾,他劝她:“快中午了,你得出来做饭,不能让老人侍候小的,对不对”?

她就出去做午饭了,他坐在板凳上烧火。

婆婆风平浪静,用行动证明媳妇儿小题大做。

吃午饭的时候,闻立照常喝酒,谈笑风生的说着单位同事们对他的玩笑。

他近乎讲段子,说:“我一进工区,那群家伙就说:‘这辈子不打算上班了?让媳妇儿大腿压住了?’,哈哈”。

婆婆温言款语地对红梅说:“吃完饭,你领大庆到政府院里看戏去吧,大庆一直想去没人带。你也正好散散心,去吧,晚饭不用你做了”。

她就牵着大庆的手到政府看戏去了。

单纯缺心眼的新娘不知道的是,婆婆和她的新婚丈夫,她们母子正在进行一场恐怖的对话。

婆婆见她走远了,把上身往前一探,对闻立详细道来:“儿子,你这个小媳妇儿脾气太拧,刚进门就要分家,刚进门就甩脸子,你看看,她都几顿没做饭了?

我把饭端进你们屋,求她吃都不吃,是不是给脸不要脸?这脾气咱们得把她改过来,不能娶个祖宗供着”。

闻立放下酒杯,分辨说:“她是和我赌气,因为那两千块钱的事,还差她一千多,我哪天把钱给她就完了,手头现在真没有,我收的钱不都给你了吗”!

婆婆坐直了,把手摆了又摆,制止他:“不能给!绝对不能给!你们这就较劲呢,你这次退了,以后她得寸进尺。

你们新婚新门,正是互相降服的时候,这次你咬不住,以后你就给她跪着,跪一辈子,别想翻身!”

闻立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咕嘟咕嘟又倒满了酒杯。

婆婆撇撇嘴,说了句名言:“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老话一点不错,就得给她杀威棒,下马威,不愁她不老实”。

闻立沉默不语,把酒杯放在嘴边,一口一口地喝,像喝水一样。

喝完了这杯,又咕嘟咕嘟倒满了。

他很快醉了,舌头硬邦邦的,担忧地说:“她跑回娘家咋办”?

婆婆轻蔑地笑了,胸有成竹地说:“不会的,她不会跑!娘家谁管她?谁给她出头?她跑回去也丢不起那人!没事,只管揍”。

闻立握着酒杯出神,脑海里是娇妻的妩媚,和他们的欢愉恩爱。他下不去手,舍不得。

婆婆看出了儿子的犹豫,用了激将法:“哎呀!娶个小媳妇就是好哇!端洗脸水,以后端尿盆!

我嫁到老闻家没见过这样的怂货呀”。

闻立端起满满一杯酒,咕嘟咕嘟仰脖子灌,呛得他咳嗽不止,咳出了眼泪。

他坐在桌边,让那眼泪继续流着,淌了满脸。

他站起来,晃悠着去舀酒,把一舀子酒墩在桌上,直接端着舀子喝。

婆婆垂下眼皮,最后鼓了一把劲:“会打打一顿,不会打打一棍”。

她怕儿子没听明白,解释说:“别像拍灰似的,要打就打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