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惊变
在校门前,他刚下大巴车,就见大校长笑容满面地走出来。
“局里有个事,让咱们去一趟,别回楼了,在这里等车直接去县里”。
什么事这么急?
他不便问。
开过来一辆轿车时,老大率先坐了进去。
老大去局里怎么会挤大巴?那多掉价?
这是他的专车,专车司机每年底拿着一把白条子来总务处报销。
报销大校长车费。
他这算借大校长光了。
轿车在国道上往县城奔驰,如果身边是老佟,他不必问,老佟会知无不尽地告诉他,去干什么,但大校长与他向来皮笑肉不笑,他们目视前方,不聊。
轿车直接开到教育局楼下,他开门下了车,老大没动,摇下车窗,笑容可掬地说:“找你有事,我不便上去”!
他自己上去了。
局长见到他就站起来,热情洋溢地让座,比平时反常的客气,他们面对面坐下。
局长敛起笑容,严肃起来,“小林呐,教育系统在搞干部交流,让年轻有为的人才流动起来,组织决定让你到江东中学去,江东父老乡亲需要你这样的好校长。
江东条件苦了点,但你到那里就是一把手了,全权主抓工作,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多年来对你的栽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用你的时候到了。
家属方面嘛,如果搬家,单位全力支援,怎么样?没有特殊情况,明天就到江东赴任。”
局长打着官腔,有条有理地说完,往后一靠。
这简直是晴空霹雳!
他毫无准备!
他怎么能离开沙塘子呢?
怎么能离开她呢?
尤其是她身体那个样子?
不等他说什么,局长和缓下来,就像刚才是谈工作,接下来是私密话。
“小林呐,你还年轻啊!
没处理好家庭和工作的关系,你家属到我这里告状,被我压下去了。
这种事闹大了影响不好,我们这个行业有特殊性,为人师表嘛,更何况你还是领导。
组织这样安排,也是让你回避一下矛盾,换换工作环境”。
“我不走,对我处分的话,就免去我副校长职务吧,我做名普通老师,还教我的课,我不离开沙塘子”。
局长笑容做表,掩饰着愠怒,“作为领导干部就是要服从分配,哪能允许你讲条件?
冲锋陷阵时你说回老家?那不是逃兵吗?你这样和逃兵有什么区别?
我们不能只享受组织给的优待,关键时候还要为组织担当。
而且,你爱人举报的事太敏感了,我们工作的特殊性,要讲究为人师表,而且你还是领导干部。
最怕惹这种事,说不清楚的!组织上调查起来需要时间,最后即使你们是清白的,名声也不好了。
你希望那位女同志以这种方式出名吗”?
局长作报告般冠冕堂皇,口若悬河。
很明显,就是让他走!
什么组织,事业,担当,都是大帽子,扣你脑袋上就戴着,反对就上纲上线,你百口莫辩。
而且,句句关怀,句句威胁,威胁到红梅。
他若幼稚地坚持,“组织”就会调查,“组织”有权利让事情可大可小,就看“组织”要达到啥目的。
这是成人间的游戏,“官场”上的潜规则。
布莱克隐隐地觉察到事情不那么简单,所以他多说无用!
容不得他讲条件,容不得他考虑,只有服从分配。
他走出局门口时,老大从车里钻出来,意味深长地笑笑,“我上去报个到,证明我陪你来的,哈哈哈”。
很快他就回来了,就像这趟旅行是专门陪他,是怕他想不开自杀?还是叛逃?
轿车原路返回,老大依然坐在旁边,他肯定知道来这里的目的,但路上他只字不透露!
职场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不要讲情分了,本来他们也没交情。
布莱克一路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他又回来了,当他再次踏进办公室时,看见自己摆放的资料,心里蓦然酸楚不已。
他来不及伤神,办公室门一开,小鸿爱人小任,他曾经的后备干部竞争者,径直走进来。
以前他是敲门的,一个人别说进领导屋,就是去邻居屋也得敲门吧,这是起码素质!
但小任觉得不必敲门了。
后面跟进来老大,老大已经没有客套的笑脸,拉着脸说:“你把工作和小任交接一下”。
走到门口,皮笑肉不笑的说,“把你的经验传帮带给新人吧,别小气呦”!
一笑,背着手走了。
人走茶凉立现。
小任受此点拨,觉得他还有最后利用价值,可以向他讨教。
又谦虚起来,也有人情味起来,“我家小鸿还不知道呢?太突然了,你们当年铁搭档三年,多和手?
我也才知道,大校长让我暂时接你这摊,我就是帮帮忙,过渡”。
布莱克平和地说:“我这里有与局里和进修对接的部门名称,我给你,还有各种资料的跟进情况”。
他拿出一大摞本夹子,每本都那么厚。
小任暗暗吐舌头,多亏转舵快,这么多门道啊!
他还以为就是往这屋里一坐,查查课,开开会,就完了。
心眼活泛的他又专心致志起来,赖皮赖脸,事无巨细地问,把布莱克缠得一点时间没有。
一直闹哄到下班,教学楼静了,他关上门,他才可以静静。
一粒棋子,摆哪里去哪里,一缕微尘,飘哪里算哪里,人生就是这样!
有一天她恢复好了回来上班时,在这里就见不到他了,而他在新的地方也见不到她。
江东他没去过,知道很远很偏,与市里反方向,通勤根本不可能。
他不可能让她跟去江东,她在市里扎根了,云飞在市里上学,她需要更好的生活。
早晨出门的时候以为一上午就能回去,他不但没回去,今晚都回不去了。
明晚呢?
后天晚上呢?
我怎么和她说呀?!
从怀孕到手术,她身心经历锥心之痛后,很脆弱,像盏烛光,风大了就会熄灭,像秋天的花,严霜就会令她凋零。
这个消息突袭他时都雷击般,冷不丁地突袭她,会怎样?
电话说不清楚,见到她时一点点告诉她吧,在他怀里,可以安慰,可以拥抱。
慢慢地告诉她:我不能天天回来,但周末能!不管路多远,我都回来,回我们的家!
他拿出手机坐下来,中午想给她短信,忙得顾不上,她给我来了吗?
他期待地查看小信封,他没回去,她不问吗?
她没问!
她恨我!
他知道!
他斟酌再三,编辑了一条短信,短信可以掩饰情绪:
亲爱的,工作忙,需要急着处理,今晚不回去了。
厨房里的菜我切好了,你炒一下就行,千万使用热水,别不管不顾用凉水。
如果明晚也不能回去的话,也别惦记我,我见面慢慢告诉你。
我是那么那么爱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他写不下去了,看不清屏幕,手指一点,短信就飞出去,收不回来了。
他坐着等回信,滴,来了,很快。
“不用惦记我,我没那么娇气,很结实的,放心,你忙吧,爱你”!
他开始拾掇东西,不属于他的,他一片纸不带走,私人物品也就一小纸箱,清贫而来,两袖清风而去。
他捧着纸箱走出校门,回头最后看一眼教学楼,曾亲眼见证它拔地而起,曾在里面兢兢业业了九年整,何时会再回?
再回无期!
再见!
母亲见他进门,惊讶中有欢喜,又内疚,讪讪地问:“今晚不回去了?行吗”?
他把纸箱放在书房,又往外走,“没什么行不行的”!
他对母亲没好气儿
他出去了。
在小酒馆里,老佟与他对酌。
外面秋风扑窗,店门口旋层落叶,有人开门就带进来几片,屋里人也就打个冷颤。
他们面前四样小菜已经凉透,没怎么动,只在浅浅酌酒。
他的酒: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老佟的酒: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没有千言万语,一切都在酒中。
一瓶五两装的酒见底,他们笑笑。
从没喝过这么多!
明天还要早登程,散了吧。
什么我都可以放得下,那个令我牵肠挂肚的人,我要嘱托你一下。
“她身体不好,正在恢复中,天越来越冷了,别落下毛病。
她通勤折腾会很辛苦,身体这个特殊情况,就让她多休息一段时间吧!
算我走一次后门”。
“你放心,这个我能办到。你还要放心,朋友妻不可欺,我以前是说着玩儿,而且她也不是那种人”。
秋风瑟瑟中,两个老爷们儿勾肩搭背往家走。
好哥们儿,这样的时候今后不会有啦!
咚咚咚,房门像擂鼓,蝈蝈赶紧走过去,打开门。
一头跌进来老佟。
他径直走到沙发上一躺,“TMD真黑啊!整人啊!”
蝈蝈去厨房,他看上去没深醉,怎么这么激动?
她端水回来时,老佟坐了起来,“你知道吗?大林被调走了,明天就走”。
啊?
这么快?
为啥啊?
“惊讶了吧?我分析给你听,咱们老大不是申报扩建宿舍楼吗?我不是一直挡着吗?
和我一条心的还有大林,我们俩交情好有目共睹,众所周知,对吧?
老大一直被孤立,早都乌眼鸡似的要把我们俩拆开。
老大看我不顺眼,一直要把我调理走,还没等动手吧,蠢货唐凤枝到局里告状去了。
上面找到拆我们俩的借口了,就把大林调走啦,这样反对他们扩建的力量就少了一个人!
再上来一个和老大一伙的,被孤立的就是我啦!
那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上下沆瀣一气,趁机发大财啦!
杀鸡骇猴,警告我呢,江东是个啥地方啊?
全县最偏僻的乡镇,到县边界了,进趟县城都费劲吧啦的,别说回市里了,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充军发配!”
蝈蝈呆呆的不说话,她想到的是另一个人,她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