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为了扎根
房主是个斯文的中年男子,引着他们绕到楼后,在最里面的门洞上楼。
楼道环境还不错,没有过多的酸菜缸酱罐子,她数到五楼,一梯两户,在东门前,房主用钥匙开门。
打开厚重的防盗门,推开一扇薄木门,过了玄关,一个明亮的客厅出现在眼前。
房主在前当向导,介绍着:“房龄才八年,装修时我亲力亲为,以为能住一辈子,没想到生活好了,我还有能力住更好的房子。
加上五楼太高,我爱人不愿意爬了,我们买了套电梯房,这个卖掉算了,这里的家具我们一样不带走”。
眼见为实,房子维护得很好,就像主人未曾离开,她们进来是做客。
她见的房子不少,有的一看就没眼缘,更别提当家住,这套房她一见钟情。
客厅朝阳大窗外无任何阻挡,沙发依然套着布艺垫,房主掀开垫子,说:“像新的一样”,他的表情不知是骄傲还是遗憾。
他们来到厨房,除了没有锅碗瓢盆,一切井然有序。
卫生间是淡蓝色的主旋律,干净凉爽。
两个卧室一南一北,都有席梦思。
这个房子就像主人给买主准备好了一样,真正的拎包入住。
她发现他查看得很仔细,不觉好笑,就像能买得起似的。
最后他们来到房主面前。
“您要价多少”?他镇静地问。
“东西全包括,10.5万”!
她的手在他手心痉挛一下,他捏紧了。
“让点吧,我和我爱人商量一下”。
她心里说,和谁商量?和我吗?商量什么?
房主强调:“总面积89平,使用面积特别大,比那些90多平的都宽绰,这房子我住的有感情,不给它找个好人家我不甘心。看你们小两口挺有文化内涵的,我卖给你们放心,把零头五千抹去,不能再少了”。
零头没少抹,可笑的是,剩下的10万他们还是拿不起啊!
他果断地交了200块定金。
一切像梦游!
买卖双方心思不同,拿到定金后的房主,就像把女儿聘出去了,落寞地环顾他的老屋,看来他真的舍不得,舍不得这里的光阴。
他看他们的眼神,难以掩饰羡慕,两个年轻人从进屋开始手就没松开,一起看看这屋,一起看看那屋。
在房主看来,他宁可没有这十万块钱,也愿意回到他们十指相扣的年龄,清贫但充满希望。
“一周后我们在这里交钥匙”,房主走了。
刚出楼门,她要急眼了:“你疯了?哪来那么多钱买房”?
他回头看着五楼说:“看看,那就是咱们的家”!
说完回过头:“娶媳妇儿能没房吗?没房你也不嫁给我啊”!
这话听着扎心,有哪壶不开提哪壶之嫌,他连忙补救:“我们要建筑个香巢,絮窝下蛋”。
“可是到哪里弄那么多钱?我和云飞你打算卖谁”?
“哪个也不卖!就是给你们娘俩住,我再把你们卖了,我一个人住有啥意思”!
他不正经说话,她照他胳膊掐去,抓起皮肉刚要用力,没舍得,把他的胳膊一摔。
他又抓过她的手,说正经儿的了:“有我在,你就有房住,我来想办法”!
同样的霸气,他的话听着心暖,而不是控制。
他们又坐在了凉亭里,面向那个五楼,自从来到这个城市,她无数次地抬头看人家的窗户,但每个窗户她都望尘莫及。
五楼的窗玻璃明亮静谧,那就是我的家吗?
不是租的?
不必每个月花钱买居住权?
不必担心交不上房租被撵大街上?
它真的属于我吗?
我在这里有房啦?
目光还未挪开,又渐渐盛满忧愁,钱呐,怎么办?
他从五楼收回目光,喜滋滋地看着她,“我们算笔帐,把房租省下来还买房钱,债还清了房子是我们的。
否则,钱没了,房子还是房东的,我们依然没房子”。
“这个帐谁不会算?关键到哪里借那么多钱?10万呀,我不吃不喝差不多20年才能还清”。
“你咋把我撇边去了?只你一个人还?”
她忧伤地看着他,他豪迈地拍拍胸脯,“有我在!你愁什么”?
他研判着她的眼神,坏坏地笑着说:“现在我做什么你总是不好意思,你变了!想当初我要娶你的时候,你要这个要那个理直气壮,现在你还那么想就对了”!
她哭笑不得,“我啥时候要这个要那个”?
“打比方”!
“照你说来我现在该怎么想”?
“你就想:我嫁给你,你做什么都理所应当,我不但嫁给了你,还带个儿子管你叫爹,你不管我们谁管我们”?
她又扬起了手,找下手地方,最后捏着他的腮帮子,“你损我还是夸我”?
他歪着嘴笑得开心极了。
凉亭外的杏花偶尔飘下一瓣,草地上点缀着粉白片片,微风轻轻,花香脉脉,天蓝蓝,云蒙蒙。
春光真美好!
看来他买房主意坚决,他的自信让她不再怀疑,他们开始商量筹钱。
“我到表哥那里拿,我和他患难战友,他也知道我讲诚信,表哥能借给我”!
“不能让你一个人借,借那么多!房子我也住,我也张罗一份”。
她想到了卖房款,它来于房正好用于房,她说:“我手里有2.3万,我再回家里筹点,……我负责四万吧,或者能再多点”。
轮到他不好意思了,说:“我哪能让你拿?本来就该是我的事”。
轮到她坏笑了,“你应该这么想:这是她的陪嫁”!
他认真地说:“你别勉强,如果还债也先还你借的那份”。
“我这份有一部分不必还的,2.3万是卖房款”。
他严肃起来,目光在她眼睛上停留着,点点头说:“这个也还你”!
他们这就算分工明确了,她只顾着高兴,忘了问他,钱借到手了,怎么还?
走一步看一步,他们眼下就是各自筹钱。
周末结束,他们上着班,暗地里各自谋划。
她又拿起手机,还未拨号已开始不好意思。
她的娘家,不管大事小情,都找二姐,拿个主意,找个人脉,需要用钱,等等。
父亲:“二闺女啊”;
大姐:“二妹呀”;
她:“二姐呀”。
身担各种角色的二姐总是想尽办法完成任务,二姐夫没有任何牢骚,有力出力,有钱出钱。
她拿着手机犹豫,可是还得开口,“二姐,我要买房子,你能借我一些钱吗”?
“什么?你买房子”?二姐惊讶极了。
“嗯,房租太贵了,房子买到手再还债”。
“先租着吧!你还能租一辈子?到时候找个有房的人得了呗?想要住别墅也有可能啊”!
二姐这么调侃她就是拒绝借钱,二姐帮忙时热心,拒绝时也没余地,在二姐看来她说的就对,买什么房?
她不坚持了,落寞地放下电话。
落落寡欢,把大头压在二姐那里,不成想落空了。
一筹莫展,大姐用她点钱,她不想催大姐,而且那几个钱就是毛毛雨。
凡是提到借钱,来回扒拉的都是至亲家人,外人外姓想都别想,家里人还有谁?
哥哥养鸡挣到一些钱,但那是血汗钱,头发熬夜变秃了,她好意思张口?
而且,她就是要饭也不向大嫂伸手。
这是历史问题,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但过去不等于忘记,父亲搬出来后,她再也没回过小村。
妹妹?黄毛丫头那几个私房钱只够买图钉。
午休时,她没到食堂吃饭,出了校门,沿着那条新开辟的大街走了一段,拐进砂石路,在一道铁门前停下来。
门里是父亲的家,她一天没住过的娘家,父亲已经不在二姐学校看大门,回归田园养老。
使劲一推,门开了,窗前菜园被勤快的父亲种成几畦几垄,碧绿一池是韭菜,葡萄藤舒展新叶爬上了屋檐,屋檐下两排月季团团簇簇,大红,大粉,大黄,摇姿散香,呀,小院别有洞天。
她十分惭愧,自从搬到市里,来去匆匆,很少回到这里看看父亲,而今天来,是有目的。
房门大开,她走了进去,父亲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屋里比较凌乱,属于随拿随放的方便。
她轻巧伶仃站在门口,父亲抬起头,眼神从花镜上射过来,淡淡地问:“你吃饭了吗?从学校过来”?
“哦”!她未置可否。
“我给你炒个饭,你肯定没吃过!你等着”!
父亲放下报纸,摘下老花镜,下了地。
她就真的坐下来,是等,也是休息,顺手拿起报纸看。
十多分钟后,父亲走进来,一阵香涌进她的鼻子,瞬间她真饿了。
她好奇地去看父亲手里的饭,只见他玄虚地笑着,往她面前的茶几上一放,递到她手里一双筷子,站在茶几前。
她往大碗里看,用筷子翻了翻,这就是一碗蛋炒饭加肉沫!
她抬头正遇上父亲得意的目光,意思是:你没吃过吧?
她端起来,扒拉一口,哦,油太多了,她笑着说:“真好吃,我咋从来没想到加肉沫?爸你厨艺大长啦”!
她心里说:我给云飞炒过好几回了!
但是骗骗父母又如何?让他们满足,让他们高兴,让他们觉得还有用!
以前,她偏偏不懂,和父亲死扛较劲,挣那几个工资长了能耐,与父亲斗智斗勇,现在觉得好惭愧。
现在她要向父亲借钱,实在不好意思。
父亲的拿手饭到碗底时黄渍渍的都是油,她实在不能勉强,父亲很满意,亲自端出去了。
她看看时间不多了,硬着头皮说:“爸,我想在市里买房”!接下来她说不下去了。
“买房是正事儿,有了房子才能扎根,总租房啥时候是头?房子多少钱?我手里有五千多块,快开支了,凑合一下有六千,爸都给你拿去,爸不要了”!
父亲这个房的债也才还清,五千多是他的全部,他要倾囊而出。
她要泪奔!
谁会对你说:我的钱你都拿去!我不要了!
只有父母!她家只有父亲!
“五千哪够?还缺多少”?父亲执意想知道。
她小声说:“差一万多”!
父亲眨着眼睛不说话,然后语气坚决地说:“不能差钱买不成啊!我让他们借你钱”!
“不用呀,我再想办法”,她真的不想让父亲操心。
父亲没说什么。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她走出小院,上大街前回过头,见父亲站在大门外目送她。
父亲目送她时从没向她挥过手,可能觉得不好意思,但不回去,执着地目送她拐弯,看着她消失的地方还要站一会儿。
她向父亲挥挥手,跑上大街。
下午放学时,她往火车站走,手机响了。
是二姐打来的,二姐依然揶揄她的口吻:“你还执意买房吗”?
她:“嗯”。
二姐:“你缺多少”?
“一万七”!
“一万七够吗?”
“够”!
她把1.7万加上2.3万,凑个整数,加上父亲的五千,共四万五千,她如此计划。
“哪天我给你送去吧”,二姐痛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