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静待朝夕
冥火宫方圆十里的一条小溪边,一个身穿蓝衣的男子身长玉立的站在溪水边上。
男子长发用一根发带扎起少许在脑后,一头青丝整整齐齐的披散在背上,一张脸上眉眼轮廓深刻清晰,眼珠干净清澈,却透露出一些寒冷的意思,垂眸眉毛半遮住眼睛,鼻梁挺秀好看,嘴唇却有些惨白,只要冷着脸就会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不久后,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快步的朝着这边走来,等来到了男子面前时,郑重恭敬的跪在了男子身后。
“属下来迟,还请庄主责罚。”
男子便是余疏行,只见他慢慢的转过身来,冷冷的打量了一下跪着的这个暗影:“你是哪个暗影阁主手下的人?”
临江山庄暗影分为三个阁,分别由三个阁主管理,阁里的暗影分散在江湖各处,其中也不乏冥火宫。
暗影道:“回庄主,属下是木阁主手下的人。”
余疏行道:“叫什么名字?”
“汪轩。”
余疏行道:“木槿恐怕是没有告诉过你,若是收到我的召唤是要立即行动的。”
汪轩头低得更低,余疏行冷着脸道:“算了,起来吧。”
不知者无罪,下不为例。
想起余疏行召唤他来,恐怕是有什么事情,汪轩问道:“不知庄主突然召唤属下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属下去办?”
不然一向深居简出的临江庄主怎会亲自出马!
余疏行道:“这一个月我要去会一位前辈,不会和暗影联系,你告诉木槿一声,让她派人监视那些小门派的动向,我回来后向我汇报。”
汪轩:“属下遵命。”
余疏行道:“你回去让人时刻盯着弈北宸的动向,一有动静就告诉木槿,切记!不要暴露了!”
向冥火宫安插暗影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旦被弈北宸发现了,想要再次安插暗影就难了。
“回去吧,有事我会再召唤你们。”
“属下遵命!”
话音落,汪轩一个转身就消失在了树林里。
回到离开时的那家客栈,月如故正坐在桌子前无聊的出神。
余疏行走到桌子前坐下:“想什么呢?”
月如故给他倒了被刚沏的茶,悠悠的道:“想我师父到底要躲在银月山上这么久?”
余疏行端起茶杯,疑惑的道:“难道不是失去知己伤心过度,退隐了江湖吗?”
月如故用看了他一眼:“那为何又对弈北宸集结五册那么重视,甚至次次出手阻止他们从你身上拿到书册?”
余疏行:“……”
“那为何又要在我下山时百般阻止我入世?是他看透了什么吗?”
余疏行细细的品味茶水:“也许是觉得你离开了就会觉得孤独。”
月如故:“……”
“有的人忘记了一些事情,却深深的记得那个人带给自己的感觉,因为那个人已经深入了他的记忆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月如故被他的这句话震了一下,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得不到答案的月如故又陷入了沉思,这回他的目光投向了正在优雅喝茶的余疏行,觉得这人身上有什么值得深思的事。
察觉到他的目光,余疏行眼皮也不抬的嗤笑道:“又在想什么呢?怎么你老是出神?”
月如故漫不经心的道:“想我和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见过?我感觉你真的很像我原来认识的一个人。”
闻言,余疏行沉默了,想要调侃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月如故很认真的看着余疏行。
在他很小的时候,还没有被银月收养时,曾是一个商贾之家的庶子,被家人遗弃后才被银月捡到收养。
那时的他模模糊糊的记得有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和自己很是要好,常常来和他玩耍,后来好像他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忘记了那个玩伴,可依旧记得那个玩伴带给自己的那种感觉。
余疏行埋藏在桌子底下的手紧紧的绞紧袖子,手上的青筋突起显示出了他的影忍。
面无表情的道:“何来这一说?”
月如故思量道:“你身上有种让我很熟悉的感觉,我好像在哪里感受过,但我说不上来。”
当年年幼无知,不谙世事,出身又是不受重视的庶子,能记住的东西是少之又少,他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余疏行一瞬间哑然了,一抬头间无意对上了月如故的眼神,像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有意无意的的躲开了他的眼睛。
月如故觉得他的举动有些不太对头,怀疑的看着他:“你曾经和我是不是见过?你……”
他有些记不起来了,一句话就卡在了这里。
最后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什么?”
余疏行只是淡笑不语,继续喝茶。
这让月如故觉得自己对余疏行的了解还是太浅谈了。
“主人,你回来了!”苏筠兴匆匆从楼上跑下来。
两人僵局被苏筠的出现给打破了,各自心照不宣的暂停了这个话题。
看到苏筠大大咧咧的跑过来,余疏行扶额道:“阿筠,你好歹是个女孩子,怎么一点矜持都没有?”
苏筠轻哼一声,傲娇的抬起洁白的额头,抗议道:管那些干什么?我又不需要这东西,就算是需要,矜持又不能当饭吃?”
江湖女子赤血染心,此生眼里只有自强自立,再无世家千金的娇弱。
余疏行道:“你又不缺饭吃。”
苏筠抱手道:“我又不是养在闺阁里的世家小姐,这东西我用不着。”
月如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开口打断道:“你俩都给我闭嘴!”
这下安静了,苏筠也不和余疏行斗嘴了。
余疏行冷冷的瞪了苏筠一眼,苏筠一个瑟缩,感觉背后发凉。
“你安排完暗影了?”月如故道“明天就和我回银月山。”
余疏行也不出声说什么,半响只是嗯了一声。
月如故起身准备回到房间收拾东西,刚走到楼梯间就顿住了脚步,头也不回的道:“我希望你有一天能亲自告诉我你的一切。”
说完抬脚上了楼,留下余疏行和苏筠在桌子前。
苏筠小心翼翼的看着月如故的上了楼,楼上传来关门的声音,心里有些犯嘀咕。
“主人,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苏筠问道“怎么他对你说这种话?”
啪嗒!余疏行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抬头看了一眼月如故的房间,心不在焉的道:“我想他应该是想起了我们小时候的事。”
苏筠:“?”
小时候?她是和余疏行一起在临江山庄长大的,难道余疏行在进临江山庄前有什么经历吗?
余疏行也不愿意解释这其中的渊源,直接跳过了这个见首不见尾的回忆。
随即起身离开了客栈,朝着外面走。
苏筠道:“主人你大晚上的去哪里?”
“出去透透气。”说完身影消失在了夜色里。
八月十五夜月圆,虽离十五还有几天,月亮也还没有完全变圆,可夜色也还是很撩人的。
春花秋月何时了,明月知多少?青山氤氲水迢迢,秋尽草未凋,明月松间照碧水,花雕廊下饮花雕,寂寥船戏说寂寥,寒月露未消人未萧。
客栈外有一棵长得枝叶茂盛的参天梧桐树,皎白的月光镀照在树上,显得梧桐散发着温和的光彩。
树上斜倚着一个手执玉箫的余疏行,修长的手指在玉箫的每一个音孔上流连,溢出一曲深邃悠远的曲子。
房中还没有歇下的月如故闻声的走向窗边,斜月倾斜窗楣,窗外吹进缕缕微凉的晚风,梧桐树上,余疏行一身蓝衣的斜靠在树枝上。
月如故静立窗前,远远的看着树上的余疏行,一人倚树月下吹箫,一人隔窗闻箫,唯一能作为背景的只有这微凉的皎月。
立清霄月华洒空阶,梦里声箫奏旧乐,人生若只如初见,何苦悲秋独画扇?
玉箫音调低沉悦耳,隐隐带着种说不出的言语,欲语却无法表达出其中的意思,给这首曲子添上了惆怅此情难寄的意境。
一切因缘起,万般不由人,缘起缘灭道寻常。
第二天早上,月如故起了个大早,下楼时见苏筠正坐在桌子前指挥着伙计上菜,见他下来也没说些什么。
“马上吃饭了,现在才起来吗!?”苏筠撇撇嘴道。
他扫了一眼一楼,居然没有看见余疏行的身影。
月如故道:“疏行呢?”
苏筠这才发现自己起来半天都没有注意到自家主人不在,张望了几眼后道:“不知道,昨天说是出去透透气,就没有回来。你还知道他在哪里?”
月如故本想摇头,突然间想起了昨天余疏行倚在梧桐树上吹箫的场面,立马就知道余疏行大概是在什么地方了。
“你先等等,我知道他在哪里了。”说完转身就走出了客栈。
苏筠看着这一桌子的菜,不满的道:“喂!!”
没有人听见她的不满,只能等人来齐了在下筷。
出了客栈,月如故朝着梧桐树的方向走去,没过一会儿,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出现在了眼前,树枝粗大健壮,树根盘虬卧龙。
树枝上茂密的树叶里,一个蓝衣男子面容舒适的靠在树枝上,像是睡着了般。
这不是一夜未归的余疏行又是谁?
月如故站在树下抬头望着树上安睡的余疏行,他运起内力一掌打在了树干上,梧桐树摇曳不止,整棵树颤抖了一下,树上的人为微微的睁开了眼睛,低头就看见了站在树下的月如故。
月如故提醒道:“都要吃饭了还睡,你不想早点走吗?”
余疏行赔笑一声,一个翻身从树上落了下来,拍了拍衣袖来到月如故面前。
打了个哈欠道:“昨天出来透气,在这里睡了一晚上。”
记得昨天晚上余疏行吹箫,他就站在窗前听到他吹到结束,带着一曲深邃的曲子入睡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人昨天就睡在了梧桐树上。
月如故笑道:“有床你不睡,非要睡在梧桐树上,怎么样?好睡吧?”
余疏行摇了摇手:“别提了,那树干硌得慌,哪里睡得安稳了?”
想起苏筠还在等他们回去一起吃饭,月如故催促道:“走啦!”
余疏行提了提精神状态,把一身的疲倦驱赶走,跟着月如故回去吃早饭。
吃完早饭,三人收拾了东西,买了三匹马后骑着马往洛州去。
一路迎风前行,秋风瑟瑟,轻柔的吹起行人的衣摆,腮边的青丝飘扬,胡骑绝尘而去,空留尘土停留在原地。
“我记得和你第一次遇见好像就是在荆州的路上。”月如故回忆道。
那时余疏行初出临江山庄,带着一个尥蹶子的苏筠走在路上,恰巧在荆州城外就遇见了一骑绝尘的月如故,两人那时只是惊鸿一瞥,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余疏行也想起了那个一身白衣,气质出尘的月如故,轻笑一声:“是,就是在那个时候。”
真正的认识是从护城河边打了一架后,刚开始他刚刚入世不久,对一些不认识的人多少都带着防备,对这个刚认识的男人也有着防备。
“当时你还问过我接近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余疏行略带笑意的看着他“现在你还觉得我靠近你是为了图谋什么吗?”
月如故摇摇头,轻声道:“不觉得了,反正我身上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你图谋。”
余疏行歪着头看他:“?”
“你是临江山庄主人,要什么有什么,我这种武功三脚猫的人,可能还比不过你们山庄里的人,身上又没有什么值钱的,图谋什么?”月如故慢语道。
余疏行手上流利的转着玉箫,好不自在逍遥,毫不在乎的附和着:“我们山庄的第一高手就是我,你都能和我打个平手,还不厉害吗?”
护城河边打了一架,桃花岭又打了一架,两人都没有在对方的身上讨到什么好处,武功不分上下。
“那还真是多谢鬼魅阁下夸奖了”月如故好没诚意的道“这江湖上厉害的人多了,你这句话能算什么?”
余疏行骑在马背上嗤笑一声,勒紧了缰绳与他并驾齐驱,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道:“确实,茫茫江湖上厉害的人多了,你我不过是星星之火,在他们这些老前辈的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月如故嗯了一声,继续听他讲下去,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多了去了,就算是找个人去问也是隔代了的,问不出什么来。
临江山庄不同,他们掌握了江湖上最接近事实的消息,问临江山庄的人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
余疏行是临江山庄庄主,所有的消息他都是要过目的,月如故知道自己孤陋寡闻,只能认真的听着。
“不说二十年前人才辈出,就在三十年前江湖上的绝顶人物都有将近几百个,不过这些人就算是有绝世的武功也是折在了五册的争夺战里,其中少不了前五大宗门的人,他们是五册曾经的主人,实力在江湖上也是根深蒂固的,可偏偏就输在了人心难测,武功越是高强的人往往想到的就是能长生不死,对长生不死也有着某种强烈的执念,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打了这个抢夺五册的头,这才掀起了三十年前江湖上的血腥纷争。”
长生不死根本就是一句空话,武功就算是在怎么高,高到天下第一,千人万人俯首称臣,最后的结果也都是化作一堆白骨,回归天地间。
月如故想起了浮云玉是二十年前五大宗门中圣医门的后裔,不禁问道:“五大宗门最后是怎么覆灭的?”
余疏行用玉箫敲了敲马的脑袋,马甩了甩头,很不愿意让他敲自己的头。
“五大宗门是扛过了江湖人的攻击,苟延残喘的在江湖上又存在了十年,十年之后一一损伤过重,消失在了江湖上,而五册自此也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余疏行悠悠的道。
银月在他下山入世时郑重的告诉过他,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今天听了余疏行说了这一通,不由得感叹还真是!
月如故道:“药圣前辈的圣医门不是被毒圣背叛的吗?”
余疏行点点头,语气有些轻浮微弱的道:“是,确实是毒圣背叛了师门,导致了圣医门覆灭,不过,就算是毒圣不背叛师门,圣医门损伤过重,在江湖上也待不了多久,毒圣这算是加速了它的灭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