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儿时
妈妈正在做饭,方素洁偷偷地溜回了自己房间,首要任务先把门反锁了,接着双手裙摆一撩,啊——方素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仅穿着内衣裤躺在床上,闭上眼久久不愿睁开。
她其实有些后悔出来这一趟,可那是她向往已久的繁华大都市啊!而她最好的闺蜜卷毛妹,真叫个没心没肺,玩得那么开心,临走还硬让曼德尔出钱给她烫了个头…方素洁不得不承认,她的那股顽童的劲儿在曼德尔面前全然消散了,她表现得好像一个害羞的小姑娘!这是什么情况?脑中好似有一大团解不开的毛线,她忍不住疯狂地挠头。
“不行,勒些衣服不能穿!穿了就不是我方素洁了!”
“钩子娃儿!你在里头是不是?开门!”方妈妈咚咚咚大声敲门,一定是刚才说话让她听见了!方素洁急忙胡乱找了件衣服套上,开了门。
“回来也不打声招呼。好大的人了,滴点儿都不晓得懂事。”
方素洁胡乱地应付两声。“是是是,妈,没得其他事我就…”
方妈妈拦住了门,说:“啥子意思,你有啥子见不得人的吗?把门大打开!”
“啊…有点乱!”
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方妈妈一个闪身进到了房里,随即一眼锁定了地上那个大包。
方素洁急了,喊道:“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方妈妈手快,一把拉开拉链,七八件连衣裙立刻暴露在视线中。“耶哎,你还晓得买裙子啊。”
“哎,不是…是曼…”方素洁竟嘴瓢了,马上又改正说:“是一个朋友送的。”
“朋友?啥子朋友?哪个朋友?”方妈妈随便拿了一件,提起来看了看,觉得样式好看,又看了看吊牌。
“好哇你个死娃娃…说!衣服是哪儿来的?你有哪个朋友买得起?”
方素洁完全招架不住妈妈的强势,吓得嘴里舌头打架,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不是…那个…那个…没有啊,妈,真的是人家送的!”
方妈妈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好似黑洞一般,方素洁不敢看她,若是看上一眼,恐怕就要被吃进去化成一滩血水。方妈妈跑出去抄起一把鸡毛掸子,扬起手臂作势要打。
“真的真的!妈你相信我…啊啊啊啊啊啊…”
“说不说实话!说不说实话!”
方素洁用来格挡的手臂上立马现出两条红印。
可这两下反倒把她打清醒了,这一下脑袋灵光起来,立马说道:“钟哥!”
方妈妈愣住了:“钟哥?”
说起来钟效国确实告诉了她,有衣服带给方素洁。
“不得哦,他有那么多钱?”
方素洁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灰,补充道:“我拜托他帮我买的。妈你在疑心啥子哦,我再野嘛也不得跟某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偷偷摸摸的事我是干不来!”
方妈妈放下鸡毛掸子,半信半疑地问:“你喊他帮你买?那你哪儿去弄钱给他?”
“我…”方素洁又没招了,脚指头不安分地抓着地。
“啊——”鸡毛掸子又落到了身上。
“你是不是豁人家!人家钟效国好老实的人,你好意思让人家白给你出那么多钱买衣服!”
“不是不是…这个钱我肯定要凑上还给他的。”
方妈妈听着也就这句还像点话,说道:“好嘛,你说你要还,一个月后,要是让老娘晓得你还没还…”
方素洁摆摆手:“不敢不敢!肯定还!砸锅卖铁都要还!”
方妈妈瞪她一眼:“不许破坏家里的锅!”
说罢怒气冲冲地走开,走出三四步忽然又吼了一声:“吃饭!自己端碗筷去!”
第二天落了雨。
方素洁早起便把那些新衣尽数整理好了放在衣柜下层。
“阿嚏!”方素洁双臂交叉抱住对面的肘关节,没有关严实的窗户漏出一阵凉,叫人不得不起一层鸡皮疙瘩。方素洁翻出一件蓝色的毛衣,再随便拿了一条黑色裤子做配。
她喃喃自语:“秋天了…哪儿是穿裙子的季节哦…”
早上简单收拾了昨天的剩饭,方素洁挨个去扣了那些好吃贪玩鬼的门。他们都是镇上有名的调皮蛋,平时和方素洁来往得不多,但这回不一样,要搞钱可不能搞自家人的啊!可以说方素洁对她的几个弟娃是十足十的好,有事一起干,背锅她一人背。钟哥的钱她必须得还,但曼德尔的那些衣服,名义上是赠送,但她方素洁难道是贪这一点小便宜的人吗?浩浩荡荡一群人,找了个没人管的烂尾房,就着里面的几张破桌子打起了牌。摇摇欲坠的桌子腿儿,角落滴滴答答地漏雨,大大小小的蜘蛛网,方素洁她也不介意!来之前她就率先发了狠话,赌大的,只要口袋里有一分钱就得掏出来,掏不出来的拿东西抵,三天之内必须借到钱赎物。你还别说,不搞这么些名堂,那些小鬼还真不会搭理她!
“对三。”
“要不起。”
“……”
“三带二。”
“……”
“王炸!”
“……”
“切,赢得起输不起嗦!”方素洁得意地挑了挑左边的眉。
“再来!”那些小伙子可不是轻易认输的主。没关系,方素洁心想,今儿不把手里的钱翻一倍,她也不会轻易下了这个赌桌!她摸了一把裤兜,不错不错…不用多久了!
“噼里啪啦——”方素洁熟练地洗牌,扑克牌一张张有序地穿插在一起。牌放正中,她将打湿的碎发别向耳后,挽起袖子大干一场。
[2000 years later]
“哦——”不多久场上发出一阵唏嘘。
“不耍了不耍了。”
方素洁将钞票揣进裤兜,笑着看向围观的几人:“换人!哪个敢来?”
真有人自告奋勇上前。
立刻有人起哄:“煤哥,牛逼!煤哥,牛逼!”
怎么叫煤哥呢,只因他黑得像一块煤炭!更具辨识度的是,他的嘴角那颗大痣。这个煤哥看样子在里头声望甚高呀!方素洁嘴角一歪,怕他不成…
不等人细细回味,牌再次落到了手中,方素洁并没把他当回事,如同前几局一般稳定顺利地出牌。眼看此局胜利将至,方素洁心中暗喜,毫无防备地跟人聊起天来。不出所料的话,他们现在手中的牌根本无法扭转局势。
“小妹啊,你在哪上学?”
“百草路。”
“百草贸易技术学校?”
“不然呐,那条路还有其他学校?”方素洁漫不经心地甩了一张牌出来。
对方只是随意地笑笑,并没有真的想知晓问题的答案。“你成绩怎么样?外语呢?你们有外语课吗?”
“莫得。啥子外语都莫得,要不然我还多想学英语。”
对方还是面带微笑,扔出方素洁预料中的牌。
方素洁主动说话了:“我有个英文名,叫假死门。”
煤哥终于忍不住了,噗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嗝。假死门是什么东西啊?英文名?谁给你起的。”
方素洁有些恼怒,一字一顿地反击:“假死门!假·死·门!正儿八经的英文名!曼德尔给我起的!”
煤哥摆摆手,说:“该你出牌了。”
围观群众则叽叽喳喳讨论起“假死门”是什么东西。方素洁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剩下的牌全丢了出去。
轮到煤哥了。他竟在一片喧闹之中,吹响了今天最后的胜利号角!
“你输了,妹妹。”
方素洁瞪大了双眼,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啥…啥子…你出老千是不是?”
煤哥抹了一下鼻子,带着几分不屑和嘲弄。“出老千?妹妹你可看好了啊?平白无故的不要污蔑人。”
另一人则说:“输了就是输了,拿钱吧。”
方素洁真是千算万算算不到这一出,前几轮赢来的钱在兜里还没捂热呢!
远处传来卷毛妹的声音:“洁哥!洁哥!你是不是在里头?”
“卷毛妹!”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头金毛的卷毛妹闪亮登场,不过在方素洁眼里,后面来的那个人,才是真的闪亮得让她害怕!卷毛妹一出场便引得所有男生移不开眼,个个围在她身边嘘寒问暖。
“素洁,你在这里做什么?打牌?”钟效国看了看那张瘸腿的桌子。
“对。”
煤哥却没去看卷毛妹,走到方素洁面前,坏笑着说:“你可别想跑啊,钱没给呢。”
钟效国懵圈了,问:“钱?什么钱啊。”
方素洁连忙狡辩:“呃…就是…”
但煤哥抢先一步:“打牌输的钱。”
“你居然赌钱?”钟效国很失望地看着她,又转头问煤哥:“她输了多少?”
“哼哼~不多,就这个数。”说着冲钟效国比了个手势。
“还赌这么大的!”钟效国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方素洁感到无地自容,立刻给煤哥塞了几张票子打发他走。煤哥吮一口食指,钞票在手上滚一圈,满意地走了。剩下方素洁像个认错的小孩,罚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等待着家长的处置。
“你为什么要赌钱呢,素洁。”钟效国的语气又温柔了下来。
卷毛妹知道事情不妙了,便带着男生们出去,留给二人一个清净。
“我想多弄点钱,以后切城里生活。”方素洁犹豫了一秒,还是撒谎了。
面对这样的三好青年,好到几乎可以用呆板形容的钟效国,方素洁没有办法告诉他她是为了还钱才这样做!对他撒谎甚至不需要太大的理由,仅仅是觉得这个不是该他看到的事,不是该他去参与的,哪怕只沾点边而已。所以方素洁选了个还算过得去的借口,可惜钟效国没有相信。
“素洁,以后的日子还长呢,没有必要采取这种方式。”他顿了一顿,又说:“你要是那么喜欢芙蓉市,以后我每周都坐车回来接你去玩,好不好?”
方素洁一听,连连摆手:“不不不…钟哥,你千万不要这样。我真的欠你太多了,从小你就给我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他又在哄她。
说到这儿,方素洁不禁回想起一件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她比现在还顽皮十倍不止,常常到处惹事,有一回把人家养的小乌龟抢来玩,结果人家不乐意了,叫了好几个大男孩来打她。方素洁心想不就一王八么,能真的喊人打架啊?谁知道那孩子当真小心眼儿,于是走着走着猝不及防便被躲在转角的大孩子一通乱揍!印象很深的其中一个孩子肤色如煤炭一般黑,哦,是他啊难怪打牌时总觉得眼熟。方素洁原本也没想真的抢走,打算玩玩便偷偷还回去的,没想到这一挨打,她那股子不服的劲儿出来了。当时她说什么都不还,硬是把小乌龟抱在怀里任凭几个大孩儿打骂也不松开。他们就把方素洁推到在地,用脚狠狠地踹,可方素洁就是宁“死”不屈,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这个英雄救美故事的男主角便登场了。猜都不用猜,只有钟效国才会这么帮她。钟效国打小就是一副书生模样,文文弱弱的,怎么可能会打架呢?
方素洁一看他来了,立刻大喊:“钟效国你回你的家!你莫管我!你打不过他们!我都打不过…”
钟效国摇摇头,抄起脚边一块拳头大的石子,奋力向大孩扔去。扔得倒漂亮得很,一下子砸中了那个体格最拽实的孩子的肩。那孩子啊一声,石块应声而落。方素洁机敏地捡起那石块,等不及起身,直接砸了另两孩子的脚。三人连连叫痛,方素洁露出狡黠的笑容,正准备好好教训他们,忽然低头一看,小乌龟没了!
原来方才捡石头一个不小心,叫怀里的小乌龟有了可乘之机。方素洁只好跺脚称失算,而那三孩捡了小乌龟拔腿就跑,此刻无影无踪了。钟效国走到跟前,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询问她受伤没有。
方素洁龇牙大笑道:“没得好大事!谢谢你,不过下盘还是让我个人解决,你呐莫再插手了。”说罢还拍了拍钟效国的肩。
方素洁成天鬼混,脸晒得黝黑黝黑的,相比之下钟效国白白净净,怎么看都觉得钟效国才像个女孩吧!
方素洁道了谢直接走掉了,双手还插在裤兜里,二拽二拽的。钟效国也是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小路的尽头。记忆中钟效国第一次给方素洁擦屁股就是这件事。
话说回来,钟效国明知她不可能有这么长远的打算,竟还许下如此承诺,真羞愧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