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地理形勢

溯香港[24]之開，在道光二十一年，即西曆一千八百四十一年。其始不過一荒僻小島耳，地為不毛之地，兼之山石巖巖[25]，崎嶇斜曲，雖竭力經營，亦僅成平常鎮埠。乃英廷不惜帑費[26]，街衢屋宇，佈置井然。既度地以居民，復通功而互市，煙戶雲連，商賈雨集，傳至今日，為地球中絕大繁庶之區。而且，海口則天然位置，諸峰羅列，夾道朝拱。居奇之貿易，或由別埠運到香江，或由香江運往別處，遂為英國之要埠。即以英國所屬之埠而論，亦為首屈一二指矣。遊客道經於此，幾疑為蜃樓海市[27]，目眩神遊。英國輪船出海者，東方以港為接濟；歐洲之域，英、法、德三國之輪船，以此為東道主，且有郵船[28]往來新、舊金山[29]。其間兌匯有銀行，傳遞有電線，水土甘美，地方潔淨，貿易於斯者，咸稱利便。吾知滿載而回後，可為談瀛佳話[30]。

香港在中國之東南，距內地不遠，統英屬九龍、紅磡、昂船洲、筲箕灣、尖沙嘴[31]，合而成英屬之海島。香港間於北緯線之二十二度十分及二十二度十七分之中，又在東經線之一百一十四度六分及一百一十四度十八分之內[32]。地界北為域多厘海口[33]；東北為鯉魚門[34]，鯉魚門之峽口，闊不過半英里而已；東為大王海頸[35]；西北為中國海面。有此域多厘海口、鯉魚門海道、大王海頸，遂與中朝[36]內地相分，仍在廣東省圖內也。

香港環而計之，不過二十七英里；平地約計三十方英里，長約計十一英里，闊由二英里至五英里。大半石山嶙嶙；由北而南，半多峭壁懸崖，由水面計，高逾千尺。其東拍稼山[37]，高約一千八百二十英尺至一千八百四十英尺，山澗流泉清且漣漪，雖亢旱不虞澤竭。其西為域多厘[38]，山頂名曰扯旗山[39]。山有深陷處，名為域多厘峽，由水面起計有一千二百英尺高。山有二澗，其一直趨而南，一連三英里之遙，至百步林[40]止，水注於百步林水塘，足供人用。其一直趨而北，由黃泥涌[41]起計，距域多厘峽有三英里之遙，分流為兩澗：一由北便[42]直透至黃泥涌，地有跑馬場；一由東南角起，至大潭ᰪ[43]止，水注於大潭水塘，其食水尤足供闔港之用。試登高遠眺，澗之在南北兩處者，俱瀑布水瀉下，飛泉掛碧峰，此景如或見之。

香港地多用碎石砌成，間或紅泥、或堅石泥路。有由街道而至山頂者，更有藍色石、灰色石、瑪瑙石、明瓦石，是數石者，施之建造尤宜。港地及九龍之石礦，價廉而質美，每年投價，約餉萬六七千之間。本港稅餉，此其一也。

香港之形勝，由港北隅望入中朝，則山勢雲連，若斷若續。其來龍由東至西，山之高者，以大磨山[44]為最，約三千英尺。昔中朝守兵，多寨於此。山勢由北，一路環繞中朝，恰為余靈山之案台，直穿廣東、廣西兩省。在大磨山之東，則見英屬九龍居港口之北，與域多厘城東便[45]相對峙。英屬九龍地僅兩個半英里之長，由唐地界[46]起橫計，則有兩英里；統計其平地，則有三丁方英里[47]。惟南之紅磡，東之駱華，不在此論。由九龍之南方尖沙嘴計，隔香港約有一英里零八分一之遙。英屬九龍，山勢不高，草木不秀，地原磽瘠[48]，惟石之產甚佳。

香港地勢，居珠江河口，因而為中國南省之津門，距省城九十英里之遙。域多厘山頂由水面起計，一千八百二十五英尺高。每於天朗氣清之日，由山頂一望，西北則見省城河口，真有長江天塹之概。靈濤之島[49]，內有高山，厥名[50]炮台山，港之西北界也。域多厘城在域多厘山下。香港以必打步頭[51]為正海門，西人雲集其間。輪船由南方而至及歐洲而至者，入口從西；輪船由中國北洋、新、舊金山及日本至者，入口從東路，經鯉魚門。若輪船入口從東南，先見香港山背，難辨其為香港之山，並難辨其為鍾靈毓秀[52]之山。蓋山背原甚零落，所見者若百步林，則有西人之屋宇數間；若域多厘山，則有報船之扯旗一杆。若輪船入口從西北，先到秀路化海道[53]，有島名青洲，海上有三面報險燈塔，明示人以入香港之道。輪船由秀路化海道，漸由香港之西北，迤邐而東，轉入港口，則正面為域多厘城。見香港形勢，直如一幅畫圖懸在目前，令人神爽。回首望香港之北，一連四英里之遙，由海面計至六百英尺高，又見樓閣參差，連雲比屋，疑為海上之三神山。再望海中，至英屬九龍而止，則見各國輪船貨積如山，或起或落。輪船之可以一望而知者，則昌興公司、或花旗輪船公司、或佛蘭西輪船公司、或鐵行輪船公司、或鴨家輪船公司居多。別行之輪船亦不少，但望其旗號，看其煙通[54]，如藍煙通，則知其為澳國[55]輪船；紅煙通，則知其為軒度氈拿[56]輪船；並各處唐人渡船，亦在其間。唐人之渡船，齒排行列；唐人之工役，熙來攘往，背負肩挑，或起貨，或落貨，川流不息。渡船當起程時，滿載貨物，高扯⃇帆，整頓軍火，燃乃炮，鳴乃鑼，燒乃紙，意者先祈平安抵埠，然後鼓浪乘風，於煙波深處，一路駛入中國內地云。

香港海口以東，為停泊戰船之所。於春、冬二令，若大戰船，若小戰船，若緝私船，或屬英國、俄國、法國、德國、義國（意國）[57]、中國、日本國、澳國、呂宋國、即日國[58]、葡萄牙國，俱有停頓。並有小輪船者來往香港、九龍、油麻地[59]、筲箕灣、尖沙嘴、紅磡等處，若男若女、若老若少、若商若賈，不絕如蟻，誠為別埠所無。由東一望，則為鯉魚門，乃由東入港之要路；由西一望，則為靈濤島，乃由西入港之要路。兩處相朝，其中港海可以為一英里至五英里闊、十英里長之湖。當天空晴霽時，望入中朝之南，則群山錯雜，最高者為馬鞍山[60]。回望東北海濱，則極目天涯，僅露一海島，名為必度羅柄冷高島，相去有五十英里。間望至西北，則見炮台山之左，浩渺無涯，水勢汪洋。此水透入省河，其水路之狹窄異常，名為汲水門[61]。西南一望，則無窮小島盤繞中朝海口，欲窮千里之目者，亦至此小島而已。由省到港，路經汲水門，則先見香港之西。其山有域多厘山，為香港形勢之首。當光緒九年，即西曆一千八百八十三年時，寶雲[62]港憲曾稱：香港為地球東便之截波路打[63]及摩路打[64]云。蓋截波路打及摩路打者，乃天下最險要之炮台也。彼遊客不知地利者，則以泛泛視港；如稍知地利者，則謂港為中朝南七省咽喉之地。王公設險以守國，棄如敝蹝，惜哉，惜哉！曩者[65]唐人稱為裙帶路[66]，亦非無本緣。唐人渡船由東便入者，遠望香港，斜路如裙帶然，因此路名裙帶。至西洋人名香港為賊島者，蓋港中為大島，有數小島擁護於其間，為中國海濱之門戶，是故巨盜以此為淵藪[67]歟。昔東印度大公司之初至省也，其船常取水於港之溪澗。其澗居百步林及鴨巴顛[68]之間，溪澗之水先流石上，磐石參差，略一停蓄，再瀉海灣。每當春雨淋漓，如瀑布懸空，因此名為飛泉。此水之清潔，久矣著名，舊時唐人之渡船、海賊之扒船多取水於此。是水也，取之不禁，用之不竭，味之彌永，因名之曰：香港。香港之得名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