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对美德统一性的预备性讨论
在区分了不同的可能性之后,普罗塔戈拉不仅声称各种美德彼此区别且并不相似,而且认为它们是彼此分离的。他接受了苏格拉底的提议,即正义、节制和虔敬是美德的各个部分(329c2—d4),而且他一开始并没有提出这些美德是相互分离的。但是,后来他还引入勇敢和智慧,并认为我们可以勇敢却不义,也可以有正义却没有智慧(329e2—330a2)。
苏格拉底在回应中暗示,一个人不能既展现一种美德,同时又展现某种恶。他认为节制的人不可能同时也表现出愚蠢(332a4—333b6);而普罗塔戈拉不情愿地承认,一个节制的人可以不义地行动(333b7—c3)。如果普罗塔戈拉没有转移讨论,苏格拉底就会论证一个节制的人不可能做任何无益的事,而不义的行动是有害的(333d4—e1)。
如果我们接受一种强形式的假设,即有美德的行动必须是美好的和有益的[196],那这些建议看起来就是可行的。在短篇对话中,苏格拉底似乎假设,如果任何所谓有美德的行动都可能招致来自任何其他美德的反对,那它就不是一个真正有美德的行动;比如说,表面上勇敢的行动,如果不是由节制和智慧引导,就终究不是勇敢的。尽管苏格拉底并没有这么说,但是他似乎假设,如果一个所谓勇敢的行动是愚蠢或不义的,那它就不可能是美好的和有益的,因此也就不可能是勇敢的。
《普罗塔戈拉》中的论证没有捍卫短篇对话中的假设,但是它们更加清晰地说明了这些假设。不过,对其目标来说,这些论证仍然不够充分。苏格拉底所需要的前提或许可以被短篇对话里更顺从的对话者接受,但它们不能说服一个像普罗塔戈拉这样更机智也更挑剔的对话者,他在关键步骤拒不同意苏格拉底(334a3)。
尽管普罗塔戈拉为苏格拉底的理论立场造成了困难,但是他对苏格拉底的反驳也提出了一个苏格拉底未曾谈及的问题,它关乎普罗塔戈拉自己对美德的论述。普罗塔戈拉拒绝接受互易性论题,但是通过反驳这种论题,他为自己造成了一个严重困难。如果互易性论题是正确的,那么普罗塔戈拉的假设就是正确的,即我们无法在获得对自己有利的美德并且追求自身成功的同时,却不获得对他人有利的作为好公民而具有的美德。然而,既然普罗塔戈拉拒绝了互易性论题,那他就无法反驳下述意见,即我们可能得到充分的暗示去培养对自身有利的美德而不必同时培养对他人有利的美德。这个表面上反直觉的苏格拉底式论题最后证明,它为普罗塔戈拉的美德可教观点提供了辩护,而且比普罗塔戈拉自己所能提供的辩护更好。这位智者被展现成并不理解他自己的美德可教观点背后所蕴藏的美德观念,因此就显得还需要从苏格拉底式探究那里获得启蒙。
这些预备性的论证捍卫了互易性论题,但是苏格拉底自己并没有清楚表明这一点。他的言谈就好像自己已经表明,节制和智慧是“一”,而正义和虔敬在实践层面(schedon)就是同一个(333b4—6);于是,他似乎假设自己已经捍卫了统一性论题。[197]或许他对智慧和节制的看法是对的,但是关于正义和虔敬,或者关于正义和节制,他的观点就并非如此显而易见地正确。在后两种情形下,似乎是互易性而不是统一性构成了主要的问题;的确,如果苏格拉底已经论证了互易性而不是统一性论题的话,那他对于智慧和节制就会有更加令人信服的论证。
我们可以合理地推断,苏格拉底区分了互易性和统一性论题,并相信二者都成立,但是还没有选出支持每一个论题的论证。尤其是他并未做出如下评论,即辩驳法的主导原则(特别是认为美德必须是美好的和有益的这个主张)更有利于互易性论题[198],却没有确证统一性论题。然而,他没有完成这些论证并转而对统一性论题采取一个不同的论证,这可能是关键的;他或许认识到,美德是美好的和有益的,这个观点背后的考虑并不真正支持统一性论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