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头的劝慰
老头这话一说完,我们几个都统一似的沉默,姚娜低着头咬着嘴唇,眼睛被头发遮住,看不到她的神色。田甜虽然不太清楚事情的原委,但看我们这样,也不好插话,静静坐在一旁。整个房间一片安静,只剩老太太在厨房洗碗发出的声响,听起来有点异样的诡异。
从别人嘴里听来这话,不太可信。但田教授在这方面毕竟有一定权威性,他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姚娜的照片就不是子虚乌有的事,她朋友失踪的事件多少被染上一点诡异的氛围。
老头看我们这样沉默,眉毛一挑,有点不悦,奇道:“莫非我这糟老头解释得不清楚?”
这话有点咄咄逼人,我看向姚娜,姚娜仍旧低着头在想着什么,她没许可的情况下,我也不好跟田教授直说事情的原委,便也厚着脸皮安静地不发一言。
老贺看我们俩死鱼一样不开口,坐不住了,满脸堆笑,扭过头,给田教授递上一根烟,点上,然后谄媚道:“清楚清楚清楚,田老爷子,我文化水平不太高,当了几年兵,算是个粗人。说实话,这次雷哥带我来您这,最开始我还不愿意,怕碰到什么骗子什么的,惹上酸气。结果呢,您用您那丰富的知识,给我们上这一上课,让我对生物学立马就充满了浓浓的兴趣啊,跟您交流,如饮百年二锅头,听君一席话,自挂东南枝啊。”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老头冷冷地回应:“自挂东南枝?听我一席话,你就这么想不开?”
老贺不知所以然,搞不清自己哪句说错了,讪讪道:“哪里哪里,怎么会想不开,老爷子您这嘴忒不吉利了,亏您还是老知识分子。”
看到这情景,我在心里暗骂老贺多嘴,气不打一处来,便抬起脚,对着老贺的鞋面就是一脚狠踩下去,让他安静点想。老贺哎呦一下嚷出来,看向我,抱怨:“踏破铁鞋无觅处,雷哥,说的就是您的铁鞋吧?”
我正准备回嘴说说老贺,姚娜却已反应过来,抬起头,但她没看我们俩,而是直接转头面向田教授,没有犹豫,把事件的原委从头到尾都跟他说了一遍。大概半来小时,姚娜才叙述完毕,老头听后沉思不语。姚娜接着说:“田教授,不是我有意向您隐瞒,只是这件事情过于离奇,我这么说出来,估计没几个人会信。所以一时间我也没想好到底该不该说。直到听完您前面那番话,我才决定说出来。”
田教授点了点头,姚娜看他半天不说话,也急了:“田教授,我说的句句属实,没半点虚假,我这是没办法才到您这来的。”
姚娜话里隐隐带着一种哭腔,我并不感冒,觉得有点太矫情的戏份在里头。一则很好的小说素材,被她说的跟真的一样。
但我也仅仅是在心里想想,并没说出来。反而,我跟老贺扮演了合适的跟班,立马附和姚娜的话,老贺更是添油加醋说眉得飞色舞,好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我看老贺越说越离谱,咳嗽了几下,示意打住。
“小姚啊,你这么问,我就直言了,出现意外的游客每年都有,尤其在极端气候景区失踪的游客,数量更是庞大,电视或者新闻里报道出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按照这个时间跨度来说,你朋友们生还的几率很是渺茫,话说得难听点,不过确实是这样。我年轻时候跟随部队去青海修筑防式工程,那边冬天是相当恐怖的,不仅温度低,气压跟含氧量也很恶劣,还长期有九、十级大风,人都站不稳,BJ冬天所谓的刀子风,跟青海一比,完全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当时我们整个连,个个都是受过训练的有素质的士兵,但每年冬天都要失去几个战友,甚至尸体都找不到。”
田教授这一番话,说得姚娜脸色苍白。姚娜嘴唇蠢蠢欲动,估摸是要反驳,但是老头说的句句在理,姚娜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老头接着说:“你的好朋友下落不明,这心情我能理解。我是过来人,我在那些年代经历过的,兴许比这还严重还惨烈的多。小姚,你犯了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错误,觉得那张图片就是能找到你朋友的必要线索。其实仔细想想,你朋友们去青海跟这张图片没有确切的必然联系。我前面说的,这个世上如果还残存那种巨大的蛇类,从生物学上讲是可以成立的,但是不一定就还真的存在这种蛇类。你朋友的失踪,很可能就是一起普通的旅游失踪案。一切都放开点来想吧,别把自己陷入到一个死圈里出不来。”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老头这段话里,除了报丧然后安慰加劝阻,三言两语就把姚娜所想的跟接下来所要想的都挑明了。我瞥了眼姚娜,她似乎显得很是憔悴,肩膀在微微抖动。我能理解,如同小孩费尽心思发现了一道题目的新算法,然后忐忑地告诉老师,心里隐隐期待着奖励,老师抬头扫了一眼,立马告诉他,你自作聪明,这题零分,你不可以这样算,你想多了,你只能用这堂课上教的方法算,回家准备挨家长的打吧。
接下来的时间姚娜便没怎么跟我们说话了,田甜是个懂事的姑娘,看到姚娜这样,心里泛起同情,坐她旁边跟她小声说着什么。我尽量找话题跟老头聊,不给姚娜说话的机会,免得她再被眼前这个尖锐老头给打击。我从事摄影跟记者行业,所见的事见的人也挺多,东扯西扯,倒也能跟老头聊上一段时间。出乎我的意料的是,我原以为老贺不受老头待见,但他俩一聊起曾经的军旅生活,便打开话匣子了。老贺翘起二郎腿,眉飞色舞,唾沫星子直飞,老头一开始直皱眉,表情很不自然,相当僵硬,有意无意地用右手护住茶杯口。
我暗自高兴,准备等着老贺挨骂,于是也没再说话,就看着老贺跟田教授在聊。
他们聊了有一会,竟然越聊越投机,聊到兴头上了,我竟然看到了大跌眼镜的一幕,老头笑哈哈地前倾着身子帮老贺点烟,老贺满脸理所当然的神情。当时我就无语了,然后在心里为老贺衷心地点了个赞。
到了后面,我几乎没有插嘴的余地,无奈,梗着脖子硬要插进几句话,结果这两人理都不理我,我自讨了个没趣。
从田教授家出来已是华灯初上,紫黑紫黑的天,秋风一阵一阵紧,我突然煽情地觉得这天多深沉多美。
老头一家三口原本执意要留我们下来吃饭,尤其老太太,格外热情,穿着围裙走到门口,一副不肯让我们走的样子。老头站在门口,背负双手,装得很像世外高人,但看样子也是希望我们留下来吃了饭再走。我原本想答应的,我对老头这一家人观感都挺好,老头虽有点小清高但人还是算正派一类的,也挺有趣儿。可姚娜明显心情不好,我就想婉拒,老贺跟我一条心,看的出我的想法,他便发挥湖南人策的特点,走到老太太前面跟她解释起来,说实在不方便吃饭还有事云云什么的,末了,临走前,还分别跟老太,老头双手握上了,颇有革命老区百姓见八路的情景。
出了学校,海淀这块我不是太熟,便乱转了几圈,老贺就在旁边发牢骚,说雷哥你这是在开木马吧,转了半天还在原地。不得已,只能问路,姚娜在旁,我也不好只挑女大学生问路,便随口问了几个。
然后在五道口附近的一家烤鱼店用晚餐。点了份万州烤鱼,还有几个普通川味小炒。我是地道的湖南人,但是在饮食方面来者不拒,都能接受。湘菜的辣自不必说,川菜的麻粤菜的繁闽菜的鲜徽菜的醇等我都爱吃,美食不可负。
今晚这顿饭,整体气氛稍显低落。姚娜更是如此,跟她认识才几天,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好言安慰下。她可能就是我生命中一个误撞进来的过客,照片这事今天得到了释疑,我跟她也不会再有太多交集,萍水曾相逢罢了。老贺明天回湖南,虽然他上班吊儿郎当也很轻松,但也还是能不旷工就不旷工。这次分别,估计又要过许久才能相见,佳人在侧不便喝酒,我跟老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晚上,我也没回自己租住的房间,跟老贺一起去酒店入睡。翌日,因为要准备周一上班的稿件资料等,我没去西客站送老贺,兄弟之间不需要太多客套的形式。
日子平淡如流水,我在报社也没期望升职什么的,不想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傻逼心思,老实完成任务内的工作量,不旷工不早退即可。闲暇之余就去爬爬香山,爬到香炉峰顶,能俯瞰大半个京城,沉静而美好。偶尔也逛逛论坛。我也曾在论坛里找寻姚娜的ID,但她再没发过其他帖子,当然了,我也没主动站内私信过她,她也没私信过我。
转眼就是冬天,气温降到零下,车窗上常有恼人的雾气,模糊了视线,如果碰上堵车,那真的是烦到心里了。其他车主跟我也差不多,一碰到堵车的路口,喇叭声一片起伏。
一天下班时分,手机响了,一看,陌生号码,来电归属地显示云南,我犹豫了几秒,滑动了接听,话筒那边传来老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