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珠传奇之修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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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山盟难结朱颜改

五日之后,繁华的滇城街道突然热闹了起来。

乐声阵阵,云南第一大土司刀那陀的送亲队伍行进了滇都城门。

一群服饰明艳的云南土著,都穿戴上了自己民族的节日盛装,在前开道。队伍正中,刀那陀和女儿刀铁凤共乘一头大象,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沿途看热闹的民众。

刀铁凤盛妆华服,头上戴着银冠,顾盼神飞。

过往行人纷纷驻足围观,人群中不时发出阵阵惊叹。

“这刀土司的女儿可真漂亮啊!平西王的二公子真是有艳福!”

“瞧这嫁妆,一抬连着一抬,压断了好几条街!啧啧啧,好多年不曾见过如此盛大的婚礼了。”

“可我听说,这刀土司的女儿是个爆脾气,没人敢惹她,连刀土司都让她三分,万一这成亲之夜河东狮吼,平西王那文弱的二公子只怕会吓得从床上滚落下来!”

人群中一阵哄笑。

象背上的刀铁凤耳聪目明,早已把路人的各种议论听在耳中。只是她不懂什么是“河东狮吼”,所以也不明白“文弱的二公子”如何会“吓得从床上滚落下来?”

依她的性子,恨不能从象背上跳下去,揪住那汉子问个明白,他说的话究竟什么意思?为何要满脸促狭的笑?

只是她虽然任性,也知道汉人的规矩和凤鸣寨不一样,不能丢了未来夫君的脸,便按捺住了好奇心,只当没听见。

而眼见着滇都繁华热闹,她一路上左顾右盼地看稀奇,也顾不上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刀土司忍不住低声埋怨道:“凤儿,让你坐轿子你偏不坐,非要跟我骑象入城,你看,这满大街的人都盯着你瞧呢!”

刀铁凤笑道:“我要好好看看这滇都城的风光,坐在轿子里哪有骑在象背上瞧得清楚?他们愿意看我,那也是因为你女儿长得漂亮,阿爹应该高兴才是!”

刀土司宠溺地道:“你在阿爹眼里,当然是天下第一美人了。不过待会见了平西王和侧王妃,你还是得注意点儿礼数,别让王爷笑话咱们没家教。”

刀铁凤白了他一眼,一脸嫌弃:“知道了!啰嗦!”

迎亲队伍终于到了平西王府门前。

此时平西王府已精心装饰过了,处处披红挂彩,喜气洋洋,家丁侍卫环列四周,甚是气派。

刀土司在象背上远远地瞧见了,心里很是满意。

吴应麒虽然是庶子,却是生得一表人才。吴三桂的嫡子吴应熊被留在了京城做人质,这辈子只怕都不能回滇都来了,那吴应麒在平西王府的地位,也就和嫡子差不多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宝贝女儿凤儿,对这吴应麒那可是爱到骨子里了,年年都不害臊地催着他赶紧把她嫁过去。

可是他和吴三桂都担心联姻之事会引来清廷的不满,就有意想拖到吴三桂实力更强、筹备更充分之时再说。

眼下康熙正式下旨撤藩,吴三桂也筹备得差不多了,两人就索性商量要大办一场,既鼓舞士气,又有意给康熙点颜色瞧瞧。

吴三桂早已率着秦雨柔在府门前迎接,二人皆是盛装。

早有下人送上木梯,刀土司沿梯下了象背,准备扶刀铁凤下来,哪知她竟翻身一跃,已轻盈落地。

刀土司忍不住低声埋怨:“瞧你,在未来的公婆面前,还是这么野。”

刀铁凤不以为意地冲他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吴三桂已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亲家一路辛苦了,小王有失远迎。”

刀土司倒是熟悉汉人礼数,一躬身子:“王爷安好,侧王妃安好。”

秦雨柔微微侧身,道了个万福还礼。

刀铁凤大大方方地行礼问安,声音清脆:“凤儿见过王爷,见过侧王妃——”看了一眼秦雨柔,冲口而出:“呀,侧王妃长得真好看,难怪生的儿子也那么好看。”

秦雨柔打量着刀土司身旁的刀铁凤,见她生得倒是明艳动人,只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野性,眼神清澈却又觉过于单纯,又听说她不通文墨,心下不由暗自担心,面上却微微一笑:“多谢凤姑娘夸赞。”

刀铁凤四处打量:“咦,怎么不见应麒?我好多年没见过他了,我现在好想马上见到他。”

刀土司忍不住咳了一声,拉了拉她的衣袖:“凤儿,你们还没正式拜堂成亲呢,现在如何见得?不要不懂礼数,倒让王爷和侧王妃笑话。”

吴三桂笑道:“不要紧,小王就喜欢凤儿这直爽单纯的性子。其实应麒本也应该出来迎接的,只是他近日练习刀马骑射过于用功,竟不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膝盖摔伤了不说还扭伤了腰,暂时不便见客。”

刀铁凤一惊:“啊?应麒受伤了?要紧吗?我陪嫁的箱笼里有一箱是我们凤鸣寨最好的药材,我送去给应麒治伤吧——”

秦雨柔道:“凤姑娘别急,应麒的伤没什么大碍,不过是稍微行动不便,出入都只能坐轮椅。他面皮子薄,不想在众人面前失了仪态,所以才不肯出不来见人。”

刀铁凤更急了:“啊?他出入都只能做轮椅了?那他伤得一定很严重了,这三日后还怎么成亲啊?”

吴三桂道:“所以正要与亲家商量,看是否把婚期推后?还是就按原定的吉时举行婚礼,只不过应麒就只能先坐着轮椅行礼了,那就有点委屈凤儿了。”

刀土司有些迟疑,看向了刀铁凤:“凤儿,你的意思呢?”

刀铁凤急道:“阿爹,这还用问吗?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凤儿可不愿再等一百天再出嫁了。早点为我和应麒成了亲,我也好照顾他,有了我的照料,应麒的伤一定会好得很快。”

刀土司点点头,看向了吴三桂:“那就还是按原定的吉时为孩子们成礼吧!”

吴三桂点点头:“小王也有此意,既然凤儿没有意见,那就更好了。”

刀铁凤突然又想起一事来,不解地道:“应麒不是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吗,怎么突然学习起刀马骑射来了?”

刀土司道:“他本来的性子是喜文不喜武,但是为了将来能辅佐王爷,这几年也开始苦练刀兵骑射,学习兵法了。”

刀铁凤更欢喜了:“呀,那他不是文武双全了?阿爹,你真是给凤儿找了一个好夫婿,凤儿心里好欢喜,阿妈的在天之灵也一定很欢喜。”

刀土司有些尴尬,又不忍批评女儿,只宠溺地笑:“只要你心里欢喜就好!”对吴三桂和秦雨柔歉然地道:“亲家不要见笑,凤儿打小就被刀某惯坏了,以后还请多多包涵。”

吴三桂笑道:“凤儿这性子挺招人喜欢,直来直去,干练豪爽,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

刀铁凤不解地道:“巾帼是什么?须眉又是什么?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

一众侍女和家丁掩口偷笑。

刀土司面露尴尬。

吴三桂轻轻咳嗽一声,侍女和家丁们连忙藏起了笑容换上了一脸严肃。

秦雨柔心中暗自叹息,却不动声色地含笑道:“亲家放心,凤儿嫁入我平西王府,王爷和我一定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的疼爱。应麒更会照顾好凤儿!”

刀土司笑道:“能和王爷结为姻亲,是我刀那陀的福气。王爷,凤儿是我最宝贵的独生女儿,她这回出嫁,我给她备下了丰厚的嫁妆,”对身后的小满一挥手,“抬上来!”

脸上身上涂着油彩的小满带着一队夷人,抬上来数十余口大箱子,摆满了王府门外的空地。

小满双手呈上礼单:“这是我干爹为凤姐姐备下的陪嫁礼单,请王爷过目。”

平西王府的管家接过礼单,双手呈给吴三桂。

吴三桂展开礼单,飞速地浏览了一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把礼单交还给管家,哈哈一笑:“亲家辛苦了,先去本王为你们准备的别院下榻歇息吧,请!”

当下一行人入了王府。

刀铁凤好奇地打量着王府的雕梁画栋:“早就听说平西王府建得气派,丝毫不比皇帝佬儿住的紫禁城差,今天我可要好好开开眼!”

吴三桂笑道:“凤姑娘过誉了。不过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让紫禁城里那位听到,可就不妥了!”

刀铁凤不以为意:“我们在这儿说说,皇帝远在京城,如何能听得见?”

刀土司也道:“山高皇帝远,在这云南,王爷就是皇上,我和我手下的数万精兵就是王爷的左膀右臂,还用得着怕紫禁城里的那位?”

吴三桂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亲家,小王怕的哪里是紫禁城里的那位,你也知道,小王的嫡长子应熊还在京城做人质呢!”打了个哈哈,“眼下不谈这些,只谈喜事,亲家这边请!”

刀铁凤牵挂吴应麒,忍不住道:“应麒住哪里?我要去看看他。”

秦雨柔道:“凤儿,依咱们汉人的礼仪,未婚夫妇在成亲前不能见面。”

刀铁凤一愣,失望不已:“啊,为什么呀?”

刀土司看女儿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赶紧安慰:“凤儿啊,你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多等三日也没什么打紧。”

刀铁凤道:“我就想去他住的地方瞧瞧,哪怕不能见面,我隔着窗子和他说几句话也不行吗?”

吴三桂和秦雨柔对望了一眼,均面露难色。

刀土司低声道:“凤儿,汉人有汉人的礼仪,你不可任性,失了礼数!”

刀铁凤不满地撅了撅嘴,只得按捺下了心中的冲动。

随后的接风宴,吴应麒也没有出席。刀铁凤担心问得太多,会不会又“失了礼数”,也只得闷在心里。反正三日后就要拜堂成亲了,这三日也只能掰着指头慢慢熬了。

刀土司送女成亲之事早已轰动滇都,樊倩影自然也得知了消息。当刀铁凤骑着大象进城之时,樊倩影用头巾包了头脸,混在人群之中,也远远地一路尾随。

眼见刀铁凤满面欢喜溢彩流光,而送亲队伍声势浩大气派非凡,人人口中都是一片艳羡之声,倩影心中更是绝望。

她只觉一生中,从未经历过如此痛苦无助的时刻。

她尾随着看热闹的百姓和送亲队伍来到了平西王府门外,只远远瞧见了吴三桂和秦雨柔,却不见吴应麒的踪影,本已绝望的心却不由一动。

虽然按礼节,未婚夫妇成亲前不能相见,但刀土司大老远地亲自送亲来了,吴三桂应该会让吴应麒到府门口迎接。

这三年,吴应麒一直在努力学习刀兵骑射和一些武艺,虽然技艺尚浅,但也不至于像当年那样弱不禁风。好好地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还摔得这般严重?

以倩影对吴应麒的了解,总觉得这背后莫不是有什么古怪?难道其实吴应麒不肯成亲,还一直在和吴三桂僵持着,所以才不肯出来迎接刀土司一行?

樊倩影心中七上八下,瞬间转过千百个念头。只是这大白日里也不便潜入王府,只能等至深夜再潜入王府一探究竟了。

二更天时,王府中早已灯火全无,寂然无声。

倩影换上夜行衣,用黑巾包了头脸,从王府后花园的围墙上跃入了王府。

倩影熟悉王府布局,知道吴应麒在未成年之时一直住在东院的厢房中,那他此次也多半被吴三桂软禁在了东院厢房,便小心地避让着守卫,向东院摸去。

到了东院门外,见那院门上果然上着锁,还有两个侍卫看守,便知自己所料不差。

倩影不敢伤人,只弹出了一枚烟弹,两个守卫嗅后便即晕倒在地。

倩影猱身冲到院门前,从发髻中取出一根钢丝,正准备打开那锁,突然听到身后似有动静,有人正出招偷袭,便本能地一转身出手抵挡,两人刚一交手,却瞧见那人正是雪衣居士,当下住了手,一把扯下面巾,低声道:“六师父,是我!”

雪衣居士一惊:“倩影!你果然还是来了——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你且随我来。”

雪衣居士将倩影带到了后花园的僻静处,低声问她:“你可是想见二公子?”

倩影点点头:“还求六师父成全。”

雪衣居士叹道:“倩影啊,这件事六师父帮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能成全你自己!只有你答应为妾,你才可以与二公子长相厮守——”

倩影心中一沉:“这也是应麒的意思?”

雪衣居士摇头:“二公子一直不同意成亲,一直想退亲,可是王爷和侧王妃都不同意。王爷就把二公子软禁起来了,让我负责看管。”

倩影担忧不已:“那王爷可有为难他?他没有出面迎接刀氏父女,其实并不是扭伤了腰,而是被王爷动了家法吧?”

雪衣居士道:“你说呢?王爷的性子你还能不知道?怎么受得了二公子的忤逆?不过这次王爷也不敢真下重手打他,不然真的打坏了,还怎么成亲?但当时父子俩冲突得甚是激烈,我在旁瞧着也觉得很是惊心动魄——倩影啊,你既然真心爱二公子,又为何要如此计较名份?你就忍心把他一个文弱书生逼到如此境地?你看为师,为了自己所爱之人,连名节都牺牲了,哪里还顾得上名份?”

倩影在平西王府生活了三年,早已察觉雪衣居士和吴三桂之间的特殊情义。

那吴三桂年轻时也是英武美男子,且文武全才,又颇有谋略,对雪衣居士又有救命之恩,还杀了永历帝帮雪衣居士报了梅花门的灭门大仇,所以她对他一往情深。

吴三桂也对雪衣居士颇为心动,曾想纳她为侧妃。但为了帮吴三桂成就“建国大周”的梦想,雪衣居士最终放弃了做平西王侧妃的机会,以梅花门惟一传人的身份潜伏在明珠谷多年,后来又继续奔走于江湖,为他刺探消息。

这么多年来,雪衣居士就一直只是吴三桂的“秘密情人”,她为他这二十余年来所承受的种种风险和痛苦,也真是难以细说。

虽然在倩影看来,雪衣居士对吴三桂如此一往情深,简直就是糊涂透顶,那“汉贼”如何配得上她这样的如海痴情?

但转念一想,在朱明联盟的亲友眼中,自己对“汉贼”的儿子如此痴恋,又何尝不是另一个雪衣居士?便也无话可说了。

倩影想了想,道:“六师父,我和你还不同。你上无父母君亲师,所以你可以由着你自己的心行事,但我却上有父母高堂,有太子这个君,更有晋王和其他一众师长亲人。我就不能不顾虑他们的感受。我计较的不是个人的名份,而是我不能给朱明联盟还有我爹娘脸上抹黑。”

雪衣居士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爹娘和朱明联盟,都很瞧不起王爷,甚至仇恨他。可在我心里,王爷却是一个很会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朱明无道,乃是自取灭亡,而王爷暂时投降清廷,乃是忍辱负重、为我中原汉人保留最后一份实力。如今他要起事,光复我汉人江山,我自然会鼎力支持。你既爱二公子,却又瞧不起他爹,那你和二公子还如何能成就姻缘?”

倩影道:“六师父,你让我见见应麒,我想听听他怎么说。”

雪衣居士道:“不是师父不让你们见面,而是你们见面又有何益?你要听他说什么?你要他怎么做?王爷既是他的父亲,又是他的君,连你都放不下你的父母君亲师,他难道就能放下他的父母君亲师?还是说,你们俩要各自放弃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一起私奔?你们真的能做到?”

倩影语塞,这些矛盾已在她心中纠结了数年之久,一直不得答案更不得解脱。吴应麒那个文弱书生,可有勇气一直抵抗如此大的压力,她也毫无把握。

只听雪衣居士又道:“如果你不愿意屈身为妾,那你也就不必见二公子了。他是不可能抛下一切与你私奔的,你们再继续纠缠,也不过是令彼此都更痛苦罢了。而我,也不可能允许你去破坏二公子的这门亲事,否则就会坏了王爷的百年大计。倩影,你再回去好好想想吧!”

倩影遥望着暗沉的夜空,柔肠百结,满眼是泪,踌蹰了良久,终于才下了决心:“六师父,我也不逼问应麒了,我只等着看他的行动。若他三日后与刀铁凤拜堂成亲了,我便从此与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若他三日后仍坚持不肯成亲,要与刀铁凤解除婚约,那我也会不顾一切,誓与应麒共进退。”

说罢,倩影不待雪衣居士答言,转身就疾掠而去。

雪衣居士看着她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由长长叹息了一声。

三日转眼就过去了。

第三日一早,倩影乔装改扮成秦雨柔的侍女望月的样子,混入了王府。

但眼看要摸到吴应麒所在的东院了,却被早已守候在院门外的雪衣居识破。

虽然倩影一再保证自己只是想亲眼看一眼吴应麒,看他与刀铁凤行了合卺之礼,便会死心离去,但雪衣居士唯恐她一时冲动破坏了婚礼,说什么也不肯放她去见吴应麒。

倩影急了,忍不住便要强行闯入东院,师徒俩便在院门外交起手来。

倩影连日来寝食皆废,元气大伤,哪里还是雪衣居士的对手?但雪衣居士一直手下留情,只是阻止她进入东院去见吴应麒,并不肯下手伤她,师徒俩便陷入了缠斗。

两条人影突然从东院中疾射而出,把二人分开了,却是樊离和陈胜男夫妇。

雪衣居士道:“好了,你既不肯听为师的劝,总得听你亲身父母的劝吧?”

樊离打量着倩影,见女儿形容憔悴,比之数月前瘦了许多,都很是心疼。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陈胜男怜惜地拉着了女儿的手:“倩影,跟娘走吧!”

倩影未料父母居然会在此刻赶来,而且居然是从吴应麒所在的东院中出来,不由急切地道:“你们已见过应麒了?”

樊离夫妇对视了一眼,都点点头:“应麒想得很周到,他在给你发出信息之时,也派人给我们传了信——”

吴应麒竟主动约了她的父母来商谈?难道是想商量要退婚娶她?

倩影颤声道:“是他主动约你们来的?他如何说?”

陈胜男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他——他如何说的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最终还是决定与刀铁凤成亲了。”

倩影的心沉了下去,眼中已涌上泪来:“他竟已做了决定,为何不敢亲口对我说?他人呢?只要他出来亲口和我说明白了,我便马上随你们回去,此生再不与他相见。”

樊离和陈胜男对视了一眼,都面露难色。

樊离道:“倩影,刚刚你们在门外的动静,我们在里面都听到了。他本来很想来见你,但此时你们相见又有何益?再说吉时已快到了,他便从另一条路绕去了大厅,与刀铁凤行礼了——”

吴应麒明知她就在院外与雪衣居士交手,只为了见他一面,他却避而不见,反而绕行去了大厅与刀铁凤成亲!

倩影心中绞痛,万万料不到吴应麒竟已绝情至此,脚步一个踉跄,幸被陈胜男扶住,她死死地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却已是泪流满面,喉头剧痛。

陈胜男低声道:“倩影,咱们悄悄地从后门走了吧,别再去惹人耻笑了——”

倩影定定心神,反手一抹泪痕,道:“不,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虽然应麒不肯给我一个交待,我今日却是准备好了要给他一个交待。爹,娘,六师父,你们放心,我不是那种死皮赖脸、不知廉耻之人,我更不可能去打扰他的婚礼,连累爹娘和朱明联盟被天下人耻笑。我只是想再远远地看着他,看他与刀铁凤真的行了礼成了亲,我才能彻底死心。”

樊离急了:“不行,他与他订亲多年的原配妻子成亲,你去观礼,若是被人发现,成何体统?”

樊离和陈胜男忍不住都要上前来拉她,倩影手腕一翻,已从袖中滑出一柄匕首,架在了自己颈上:“爹,娘!你们若坚持不肯让我见应麒一面,那你们现在就为女儿收尸!”

樊离和陈胜男、雪衣居士都呆住了。

樊离突然扑地跪下了:“倩影!爹求你了,不要再去自取其辱了,给爹和你娘还有朱明联盟,最重要的是给你自己,留一点颜面吧!”

倩影心中突然闪过一丝疑念,吴应麒对自己无情至此,为何父母都只有无可奈何,甚至还带着一种理解和纵容,却没了应有的愤怒?

但这个疑念也只是一闪而过,此时她的所有心神都只放在了吴应麒已赶去和刀铁凤成亲之事上,沉声道:“我说过了,我会有分寸。如果你们不信,非要跟来,就休怪女儿不孝了!”

倩影说着,一步步地退了出去。

樊离夫妇和雪衣居士不知所措地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没敢追了上去。

就在倩影与父母对峙之时,刀铁凤却已梳妆完毕,对着镜中的自己,含羞带笑,心情激动不已。

这三日在倩影来说是度日如年,对她来说亦是寝食难安。

好不容易捱到了第三日,一大早,便有喜娘来为她绞面——用细长的棉线绞去她脸上的细微的绒毛,让皮肤变得更光洁,更易上妆。随后便是细致的梳妆、更衣。

整套程序甚是繁琐,但一听说吴应麒也正和自己一样,早早便起来洁面沐浴,更衣换装,静候成亲,她便心花怒放,收起了小性子,老老实实十分温驯听话地任由喜娘摆布。

好不容易收拾停当,喜娘为她盖上红盖头,扶她去了举行婚礼的大堂。

隔着红盖头,刀铁凤看不清楚吴应麒的样子,只能模糊地看到对面轮椅上坐着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男子轮廓,虽然只是坐着,却身姿挺拔,仪态美好。

她心头不由一荡,幸福的感觉简直要满溢出来。

吴应麒此刻却是微微蹙着眉头,坐在轮椅之上,心神不宁。

刀土司依礼回避,没在现场,否则他定能看出吴应麒面上居然毫无喜色。

倒是刀铁凤的义弟刀小满也在客座上观礼,将吴应麒的反应瞧在眼中,微微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凤姐姐如此美丽痴心,吴应麒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定是他文弱书生受不住伤痛,才会如此吧!

而樊倩影混在一众下人之中,慢慢接近了大厅。

一入大厅,她便瞧见了吴应麒坐在轮椅之上,他也明显地比当初分别之时消瘦了,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白,看来果然是有伤在身。但却更显得他面如冠玉,卓而不群。

倩影一阵万箭穿心,指甲已掐入肉里,却强忍着不让眼中的泪掉下来。

吴应麒的目光一直看着对面的刀铁凤,似乎没有注意到混在下人群中的樊倩影。

吴三桂和秦雨柔坐在主位上,吴三桂的目光也一直只在吴应麒和刀铁凤身上,没有留心到倩影,倒是秦雨柔的目光扫过大厅,一下子认出了倩影,神情微微一惊。但一见倩影还算冷静,并没有任何失态之举,才稍稍放下心来,当下也不敢说破,只能装作没有瞧见。

随着司仪的引领,刀铁凤按照事先学习的规矩,跪下身来,与对面的吴应麒对拜。

吴应麒坐在轮椅上,只能微微欠身,以示行礼。

司仪将劈开的一个葫芦,两头绑上红绳,倒上酒,分别递到吴应麒和刀铁凤手上,让他二人各执一半,将酒饮尽,又将葫芦一上一下地合到一起,放到了喜桌上。

二人又对着吴三桂和秦雨柔叩了一个头。

如此便算是礼成了。

接下来,司仪便让侍女和侍从们将新人送往洞房。

秦雨柔松了一口气,目光再次扫向了人群中的倩影,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走掉了。

石青鸿推着吴应麒的轮椅,喜娘扶着刀铁凤,把二人送往东院的新房。

当一行人来至东院院门口,仿佛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吴应麒突然有些心神不宁地四下张望。

这一望,就果然瞥见了院落假山后藏着一个窈窕的身影,那身影半探出脸来,露出一双神情凄绝的眼睛。

吴应麒变了脸色,居然一下子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一言不发一瘸一拐地就往那假山后行去。

石青鸿一惊,刚叫了一声“二公子”,便也看到了假山后有一条人影一闪而逝,奔往了后院,当下便住了声,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被喜娘扶着走在后面的刀铁凤。

喜娘却没瞧见樊倩影,不明究里,奇道:“咦,二公子怎么从轮椅上起来了?他这是要去哪里?”

刀铁凤闻言,一下子扯下了头上的盖头。却见吴应麒正一瘸一拐地往后院而去,赶紧冲上去扶住了他:“相公,你要去哪里?”

吴应麒如被烙铁烫了一下似的,赶紧拨开她的手:“凤小姐,别叫我相公,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刀铁凤奇道:“为什么?成亲前阿爹特意嘱咐我了,说你们汉人成亲之后,妻子都管丈夫叫相公,丈夫都管妻子叫娘子。我们刚刚已经拜过堂了,你就是我的相公,我就是你的娘子了。”

吴应麒语塞,只得道:“我——我更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刀铁凤道:“好,我也喜欢叫你的名字,那我以后就叫你应麒,你就叫我凤儿吧!”一边说一边又去挽他的胳膊。

吴应麒尴尬地拨开了刀铁凤的胳膊:“凤小姐,你我虽说已经行了合卺之礼,可毕竟还没有圆房,我们也才刚刚见面,这男女授受不亲——”

刀铁凤困惑地挠挠头:“你说男女什么什么不亲?你跟我都已经行过礼了成过亲了,我们都已经是夫妻了,当然是最最亲的了!”

吴应麒哭笑不得,一眼瞥见倩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后院,也不知她是已走了,还是正躲在后院某处偷看自己这边的动静,更是焦躁,忍不住道:“你居然连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都听不懂——凤小姐,你真的确定你嫁给我会幸福吗?”

刀铁凤怔怔地看着吴应麒,纯净的眼神中浮起了一丝意外和不安。

吴应麒轻叹一声,一瘸一拐地就往前走。

“站住!”

刀铁凤追了上来,直面吴应麒,郑重地大声道:“是,我不是汉人,我也不认识汉字,我听不懂你们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但我不是傻子,吴应麒,你听好了,我确定,你就是我的男人,我就是你的女人。”

吴应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我们才刚刚见面而已。”

刀铁凤道:“不,我们早在七年前就见过了——”她从怀中取出一把折扇,展开。

折扇上正是那幅仙鹤图。

“你看看这幅画,你想起来了吗?”

吴应麒看着那幅画,只觉一头雾水,看了半天,只能记得这画的确是自己的手笔,但究竟什么时候画的,画给谁的却全然想不起来了。

刀铁凤见他神色茫然,便把当年之事简单述说了一遍。

吴应麒这才明白过来,他本以为刀铁凤对他,也如他对她一样,素昧平生,毫无感觉,未料自己竟是她一直痴恋了多年的梦中情人。他心中更是慌乱,暗暗叫苦。

只见刀铁凤含笑看着他,眼中满是柔情,又夹杂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后来,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阿爹。阿爹就帮我去找王府管家要来了这把扇子,我一直珍藏在身边。你说,这难道不是神灵安排的姻缘吗?你就是我命里的男人,我就是你命里的女人。”

吴应麒为难地看着刀铁凤,眉头紧锁,一时说不出话,良久才道:“凤小姐,你的心意我都明了了。但我的心意你可能还不清楚——我们只能暂时做名义上的夫妻,我没办法真的把你当做我的娘子,你明白吗?”

刀铁凤变了脸色,猛地收回了折扇:“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不喜欢我?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别的姑娘了,是不是?”

吴应麒迟疑了一下,郑重地点了点头。

刀铁凤一下子呆住了,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护送二人“入洞房”的喜娘和石青鸿以及一干下人们自然明白怎么回事,此时都只能装聋作哑,默不作声。

后院突然传来几声隐隐的鸟叫声。

吴应麒微微变了脸色,焦虑地看向了后院的方向:“喜娘,送凤小姐回新房。”

说毕,也无心再去看刀铁凤的反应,就魂不守舍地向后院行去。

喜娘赶紧上前把喜帕往刀铁凤头上盖:“少夫人,先回新房去吧!二公子很快就会回来陪您的!”

刀铁凤推开喜娘的手,不许她给自己盖盖头,疑惑不安地看着吴应麒的背影,便欲跟上。

喜娘赶紧上前拽住她:“少夫人,您和二公子还没有入洞房,没有撒帐,也没有挑喜帕饮合欢酒,这婚礼还未礼成呢,您可不能自行揭了喜帕,这样不吉利。”

刀铁凤不耐烦地打断她:“你闭嘴!不许说我和二公子不吉利。你们都给我待在这里等着,不许跟过来!”

刀铁凤容颜娇艳,但此刻沉下脸来,却是眼神凌厉,满面杀气,吓得喜娘和一众下人都不敢作声了,更不敢上前拦她。

石青鸿见状,也不由摇头叹息,暗思二公子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刀铁凤远远地跟着吴应麒进了花园,却不见了吴应麒的踪影。

她不由暗自奇怪,这个刚刚还似乎伤得很重,连成亲都无法行礼、需要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居然走得这般快,连她都没能追上。

刀铁凤一纵身,攀着一株树,上到了树顶,居高临下地四处搜寻吴应麒的踪迹,这才看到吴应麒走向了一个偏僻角落的紫藤花架。他虽然有些一瘸一拐,显然有伤在身,但并没有达到无法弯腰跪拜的地步。

他分明是借口有伤,就不想和自己好好成礼!

她心中又是诧异又是委屈,又是失落又是愤怒。

她视力极好,能注意到那亭中有一个窈窕的女子背影,而吴应麒看着那女子,简直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步步地走近她,眼中充满令她心悸的深情与怜惜。

刀铁凤只觉脑中轰地一下,心中泛起一股说不出的难受至极的滋味。

花架下,吴应麒看着倩影,急切地道:“倩影,事已至此,我不知该如何对你说——我,我也实在是逼不得已!我不能抛下我娘,与你私奔,我想要退亲,可不仅我爹娘不同意,连你爹娘也坚决不同意。他们唯恐你落下夺人之夫的名声——”

此前一直未能见到吴应麒,所以倩影一直还不肯死心。此时终于听他本人亲口当面说来,她只觉犹如一把刀直插入心中,还不停扭绞。

她泪眼迷朦,说不出话来,只一扬手。

吴应麒只觉一道金光闪过,一样物事对着自己的面门奔来,本能地伸手接过,却是当年自己亲手打造了送给倩影的那个金面具。

吴应麒神情伤痛,忍不住冲口而出:“不——倩影,你听我说!你,你能否相信我,再给我三年时间?这三年内,你不要嫁任何人,等着我!三年后,我一定会休了刀铁凤,重新娶你为妻——”

倩影看着吴应麒,他的神色焦虑而真诚,还满含着祈求与期盼,但他连此刻都没有勇气抗婚,又如何有勇气在三年后休妻另娶?

倩影凄然一笑,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却见一道红光闪过,新娘装束的刀铁凤突然从远处疾掠而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刀铁凤震惊万分:“倩影妹子,居然是你!”

倩影尴尬不已,又喉头剧痛,说不出话来,只将头扭向了一边,不敢看她。

刀铁凤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我万万没想到,你的情郎会是我命里的男人。妹子,我收回那日对你的祝福,你胆敢和我男人私奔,我就和你拼命!”

倩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凤姐姐,你放心,应麒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说罢转身就往一条侧路上行去。

吴应麒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倩影——你要去哪儿?”

倩影头也不回:“二公子,我的所有事,都已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刀铁凤大声道:“说得好!吴应麒,你已经和我成亲了,你就是我刀铁凤的男人,心里就只能有我刀铁凤!”

吴应麒气结:“你——你可有学习过为妇之道?你如此悍妒成性,还如何做我吴应麒的妻子?”

刀铁凤道:“我不知道什么是为妇之道,我只知道,你若要去爱别的姑娘,我虽舍不得杀了你,但我一定会宰了那姑娘,让你爱不成!”

吴应麒摇摇头,简直不想再和她多说一句话,只缓缓走向了倩影,在她身后站定:“倩影,记着我刚才说的话,算我求你了,好吗?”

倩影还未答言,刀铁凤已警觉地抢过了话头:“妹子,我男人刚才说什么了?”

倩影缓缓回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吴应麒。

看了良久,倩影突然从袖中拔出了匕首。

刀铁凤一惊,赶紧挺身上前,护在了吴应麒身前:“妹子,你不要乱来啊!你要动刀,我奉陪,别为难我男人。”

倩影凄然一笑,突然一挥刀从自己左脸上划过,脸上顿时一条长长的血口,鲜血淋漓。

吴应麒和刀铁凤都惊呆了。

吴应麒忍不住一声痛呼“倩影——”

倩影一字字道:“吴应麒,我的脸是你治好的。现在,我都还给你!从今往后,你我一刀两断!”

吴应麒如被五雷轰顶,怔怔地立在当场,说不出话来,眼中瞬间泛红,随即有大粒的泪珠滚落下来。

樊倩影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去。

吴应麒追了几步,一瘸一拐地行动不变,被地上的一块石头一绊,摔倒在地。

刀铁凤震惊地看着倩影的背影远去,又回头看了看失魂落魄摔倒在地的吴应麒,道:“你等着,我去追她回来!”纵身追了下去。

刀铁凤追上樊倩影,拉住了她:“倩影妹子,留步!”

倩影停步,凄然笑道:“我已经退出了,你还要怎样?”

刀铁凤一咬牙,道:“真没想到,你性子和我一样烈!若是换一个人,我断不能和她共享我的男人,但是你——我愿意让二公子纳你为妾,你可愿留下?”

倩影摇头苦笑:“多谢你的好意,只可惜我樊倩影却不愿与任何人分享爱人。二公子是个好男人,但我和他有缘无份,你好好待他吧!”

说罢,飞身掠上了院墙。

刀铁凤神色复杂地看着倩影的背影消失,一扭头,却见吴应麒蹲在地上,一手拿着那张金面具,一手捂着脸压抑地低泣,却不哭出声,只是胸膛不停起伏,眼泪从指缝中不停溢出,像个孩子似的委屈万分。

刀铁凤只觉心中又似被什么电流击中了一般,瞬间涌起一股爱怜的柔情,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来扶着他,柔声道:“别哭,我已经接受和倩影做姐妹了,咱们去把她找回来,让她也嫁给你,如何?”

吴应麒摇摇头,没有作声,只轻轻拨开她的手,把身子往一旁挪了挪。

刀铁凤又注意到他的动作其实很灵活,不由想起了什么:“喂,其实你根本就伤得不重,你只是不想和我好好成亲,所以才装得很严重的样子,说不定你干脆就是故意从马上摔下来的,是不是?”

吴应麒没有回答,仍然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自顾自无声落泪,但显然却是默认了。

刀铁凤道:“你既不愿意娶我,干嘛不早说?既然娶了我,又摆着这幅臭脸做什么?”

见吴应麒仍是不理会自己,只自顾自地盯着那张金面具出神,自己一靠近他,他就往边上挪,与自己始终保持着两尺远的距离,刀铁凤又气又急,忍不住一把拧住了他的衣领往后一拽:“你躲我那么远做什么?你这么对我算什么?”

吴应麒仍是没有作声,只把被她拽过的衣领又往前拉了拉,刀铁凤眼尖,已然瞅到他的后颈下的肩背上似乎有隐隐的红痕,倒像是还未痊愈的鞭伤。

她心头疑惑顿起:“你背上好像有鞭伤?是谁打你的?难道是你父王?”

吴应麒已经冷静下来,用袖子一抹泪痕,也不回答,只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刀铁凤急了,冲上去拉住他,又去拽他的衣领,想要瞧得更清楚一些:“快让我看看,伤得怎样?你是我男人,我不允许有人欺负你,我要保护你——”

吴应麒不耐烦地推开她,厉声道:“别碰我!”

刀铁凤被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厉一惊,心中有一瞬间的错觉,总觉得那抹冷厉竟带着杀气,心下隐隐发寒,不由自主地就松开了手。

吴应麒缓和了一下脸色,又恢复了平时的温和模样:“这是我成亲之前的家事,你就不要多问了。至于以后——”叹了口气,没甚情绪地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吴应麒往回走去,刀铁凤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二人回到了东院,只见石青鸿和喜娘及一众下人都还候在原地,秦雨柔和雪衣居士也来了,正不安地翘首相望,眼见他和刀铁凤都归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吴应麒成亲这日,千里之外的紫禁城中,叶默声也终于找到了机会,背着药箱,带着易欢向天牢行来。

易欢此时已易容成了叶默声的贴身丫环迎春的模样,手中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篮。

叶默声带着她往天牢行去,一边低声叮嘱:“小师妹,你的易容术没有问题,那些牢头们应该瞧不出来破绽。不过我那丫环说话的声音你可记熟了?”

易欢胸有成竹地笑笑:“放心吧,就算在三年前,我的易容变声之术,也是学得不错的。何况这三年,我又跟着五师父的师兄藏一手多学了几招。那些牢头们不会识破我的。”

叶默声仍有些不放心:“等会儿你见到雪师姐后,千万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别让人起了疑心,不然就麻烦了。”

易欢道:“我明白。”

终于来到了天牢,牢头验过了金牌和康熙的满文手令,这才带他们进了一条幽暗狭长的通道。

通道的墙壁上点着一盏盏油灯。

三个牢头走在前面,叶默声带着易欢跟在后面。

领头的一个牢头提醒道:“这通往密室的过道里新装了很多厉害的机关,请二位千万小心,要紧跟着我等的脚步,不要走错了,也不要四处乱动,以免误触了机关。”

易欢一面跟着叶默声往前走,一面留心察看着两侧墙壁和头顶及脚底。

叶默声道:“听说这雪倾城乃是明珠谷的乱党,她虽是个女流之辈,却武功极高,所以才会设下这么多厉害的机关困住她吧?”

那牢头叹息了一声:“唉,其实根本用不着白费这功夫,这雪倾城自入天牢之后,就已经疯了,毫无危险了——”

易欢眼神一跳,看了叶默声一眼。

叶默声朝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沉住气,不动声色地道:“其实这雪倾城也不是疯,只是悲伤过度,意识混乱,不肯面对现实罢了。”

那牢头道:“那也和疯了差不多了。她已经整整三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了,整日里只知道用稻草扎个假娃娃抱在怀里,到了晚上再一面哭一面把那假娃娃拆掉,次日一早,又重新扎成假娃娃抱在怀里——唉,好好一个美人儿,居然落到了这步田地!”

易欢和叶默声对视了一眼,眼中俱都露出了无奈和心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