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古代诗选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悬诗》

诗人可留下什么地方没有咏吟?

  情人的旧居你可还能辨认?

杰瓦谷地里阿卜莱[2]的家,你早!

  告诉我,她的家里人可都好?

我将高大似宫殿的骆驼停下来,

  以便让我驻足倾吐我的情怀。

当年就在这条谷地,这片沙漠,

  阿卜莱和我们的亲人都曾住过。

如今阿卜莱早已远去不见,

  问候你的只有荒芜的废墟一片。

她现在落脚在敌人的虎狼之地,

  姑娘,要寻求你实在是艰难不易。

我爱她,一见钟情,难以说清,

  同她的家人,我拼命,为了寻梦。

我爱你,敬你,情深无比,

  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毋庸置疑。

可春色虽明媚,你在东,我在西,

  我们相隔万里,叫我如何去看你?

我知道,你一旦要远走他乡,

  群驼在黑夜里都会被带上鼻缰。

她家的骆驼要找新的草场,

  这怎么能不让我感到心慌?

那驼群中有四十二峰是奶驼,

  全身黑亮,就像乌鸦的翅膀。

就在那时,她用那朱唇玉齿

  让你吮饮那甘美的玉液琼浆。

从她口中透过门齿沁向你的气息

  好像发自一个香料商浓郁的麝香。

又好像出自一片尚未放牧的草场,

  春雨过后,万紫千红,馥郁芬芳。

在那里,每朵云彩都挟雨而下,

  留下一个个积水坑像银币一样。

好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于是每晚都有雨水流淌。

虻蝇独自在那里嗡嗡不断,

  好似醉汉在那里哼哼歌唱。

虻蝇边嗡嗡作响边踢蹬着腿,

  如同断臂人用火镰打火一样。

她早晨晚上都躺在铺上把福享,

  我则要日夜鞍马劳顿在沙场上。

战马的马鞍就是我的床铺,

  那马雄伟健美,膘肥体壮。

不知异常健壮的母骆驼

  能否把我带到她的帐房?

它连夜赶路,踏破一个个山丘,

  翘起尾巴,显得那么气宇轩昂。

它日夜兼程,健步如飞,

  行走快得如同鸵鸟一样。

那黝黑的雌鸵鸟后面跟着群雏鸟,

  就像一个埃塞俄比亚的哑巴把驼群牧放。

雏鸟们的眼都紧盯着雌鸵鸟的头顶,

  那鸟头像驼轿,又似帐篷建在高山上。

那总惦记自己卵的小脑袋的黑家伙,

  与身披长毛皮袍却没耳朵的黑奴多相像!

那母驼饮过杜赫鲁黛的水,

  就再也瞧不上敌人的水塘。

它总是偏离右边,怕挨鞭打,

  就好似怕右边有猫将它挠伤。

好像每当它恼怒地掉过头去,

  那猫就又挠又咬,口爪齐上。

那母驼卧倒在地疲惫的吟唤

  好似破裂的芦苇发出的声响。

头上和颈上的汗水好似涂料,

  又像罐中溢出的焦油在流淌。

汗水虽从那发怒的母驼耳后不断地渗出,

  但它高大,奔走起来像公驼,趾高气扬。

姑娘,如果你在我面前扯下面纱,

  就会看到我多么骁勇善战而顽强。

姑娘,何不据你所知,将我赞扬:

  人若待我好,我待人也宽宏大量;

谁若欺负我,我也不会将他轻饶,

  让他尝尽苦头,那似苦瓜的味道。

我爱千金买醉,兴来开怀饮酒,

  不怕骄阳似火,自有杯盏在手。

右手握的是黄色带花纹的酒瓶,

  塞着滤布的白酒壶则在左手中。

醉时,我挥金如土,舍得花钱,

  为的是保持尊严,不伤体面。

醒来,我也从不忘疏财仗义,

  我的高风亮节,你应当熟悉。

我也许会让美女的丈夫喋血沙场,

  让他的鲜血从创口中汩汩地流淌。

我是手疾眼快,挺身猛一枪,

  只见鲜血喷洒,如红花开放。

若对我不够了解,马立克的千金!

  你何不去问问战马和乡亲。

敌人成群结队,轮番来战,

  他们时而挺枪,时而放箭。

我久经沙场的战马遍体鳞伤,

  我却仍旧人不离鞍,骑在马上。

战斗中,我最勇敢,奋不顾身,

  胜利时,又最不屑猎取战利品。

敌人的刀枪印着我的血迹斑斑,

  我却仍旧将你深深思念。

我真想吻吻那些宝剑,

  它们多像你张开笑口,珠齿闪闪。

也许勇士们不愿与全副武装的人较量,

  又矜持、倔强地不肯赶快逃跑或投降。

我就急忙上前替他刺一枪,

  让那个强大的顽敌瞬时亡。

我一枪刺穿了他的身体和衣裳,

  君子诚尊贵,挺枪刺敌亦无妨。

让他尸陈沙场上,

  如同羔羊喂虎狼。

锁子甲再密实,也难把我的利剑挡,

  对手再顽强,也难免在我的剑下亡。

纵然他在赌场作弊手脚快,

  即使他曾花天酒地威名扬。

他看到我跨下马来奔他去,

  吓得目瞪口呆一副狼狈相。

他死后全身尽被血染红,

  我终日都难忘他那模样。

我先挺枪刺去显神威,

  继而挥剑上前豪气壮。

那家伙身体魁梧如大树,

  天生的两只大脚世无双。

啊,你们瞧!一只羚羊俊美无比,

  但她对于我却是可望而不可即。

我支派我的女婢,对她说:去!

  打探打探并告诉我,她有何消息。

她说:我看到那些人正疏于警惕,

  谁要想寻求那只羚羊正是好时机。

她远远地回眸望着我们,

  就像小羚羊可爱又可亲。

人们告诉我,有些人不知谢恩,

  这让想做好事的人打不起精神。

恶战把好汉们都吓得目瞪口呆,

  我牢记叔叔的叮嘱,暂且忍耐。

人们在战场上你呼我喊,

  我却屹立在那里,岿然如山。

人们推我阻挡枪尖,我没有畏缩,

  只是觉得太挤,才把脚向后挪挪。

只待敌人前呼后拥地扑向我的亲人,

  我才一声不响,大无畏地迎击他们。

乡亲们在呼唤着我安塔拉,

  敌人的矛头纷纷指向我的战马。

我勇往直前,扑向敌人,

  马鲜血淋漓,如披红锦。

它躲闪着刺来的枪,射来的箭,

  它的嘶鸣好似哭喊,向我抱怨。

若会说话,它一定会诉苦,

  诉说它的伤痛,它的苦楚。

但我感到安慰、痛快、称心:

  骑士们说:“全看你的了,安塔拉,前进!”

每匹战马都高大、勇猛、雄健,

  伴随我闯过多少危难、艰险。

骆驼驯顺地跟我走南闯北,

  好似一路帮我运筹、安排。

我担心自己将来死去,

  没有战事教训岱姆岱姆两个儿子,

他俩会对我谩骂,大放厥词,

  扬言复仇,而我已不在世。

反正我已让他们的父亲喂了老鹰,

  就随他们便吧!每只雄鹰都长命!


[1] 意指其肤色与麝香一样黑。

[2] 阿卜莱是诗人叔父马立克的女儿,也是诗人热恋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