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王朝2:风暴之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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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新月岛

新月岛

四海宁世第一年(距首次明经大考还有五年)

除了少许沿海的村庄和几个贸易港口外,新月岛上基本无人居住。

这个岛上全是冷却凝固的熔岩壳连接起来的地面,延绵数里,熔岩覆盖的地方寸草不生,看起来仿佛众神用巨大的马车挖出了泥泞的道路。崎岖的山脉将树林分开,相邻两个山谷中的动物和植物种群差异大得仿佛是生活在两个相隔甚远的孤岛上。

在诸侯争霸的时代,新月岛的南部由阿慕国控制,阿慕的王族将那里作为狩猎场使用,有时候达拉境内的其他王公贵族也会得到许可在那里狩猎,这是奖赏或者表示友好的意思。山鹿、火山鸡、白头猴,以及长着鲜亮羽冠的鹦鹉,都是很受欢迎的猎物,而最珍贵的猎物则是野猪。那些野猪长着形形色色的长牙,新月岛上有几百个山谷,每个山谷里的野猪都不一样。有些古代阿慕的王公沉迷于收集野猪獠牙,整天打猎不去管理觅雨宁城。阿慕的诗人纳奇珀,同时也是觅雨宁城宫廷里的一位时尚女性,她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

嘴边的新月,

海中的新月。

你这美丽的野兽,

抓住了君王的心。

玛碧德雷皇帝下令让新月岛保持蛮荒状态,随后拉金陛下也执行了同样的政策。起初库尼确实打算让一些老兵去新月岛定居,改变那里的荒凉环境,但是新月岛的土壤过于贫瘠,而且没有人愿意住在如此远离都市文明的地方。海岸的定居点住的一些人家基本都是靠给前来打猎取乐的贵族们当向导和搬运工为生,在其他季节,打鱼就是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

为了防止新月岛被海盗占领,岛上部署了少量军队,岛的内陆地区也有一些小村子,这些村子里住一些皇子公主的后代,当年流民之战的时候他们在这座岛上建立了小公国。他们不向国库交税,也不执行帝国法律,周游列国的说书人和宫廷诗人大力描述他们野蛮的风俗和离奇的思想。

“到了!”佐米指着西南方向大喊。在一座高耸的悬崖下方有一小片空地,空地上有十几座茅草屋围成一圈。

“没错,我们在那里降落,然后步行进山。你可以降落在村里的空地上。那些人认识我的气球。”

佐米转动头顶的转盘:“老师,我觉得还是该由你来降落。”

“得了吧,是你在操作好奇乌龟号,”路安说,“每个人第一次降落的时候都会不太顺利,但真正的考验是能否从失败中汲取教训。”

佐米脸红了,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因格沙的村子降落的时候,当时气球重重地撞上地面,座舱翻倒了,她和路安像两条鱼一样摔到地上。

她慢慢地转动转盘,提醒自己要慢慢降落。风轻轻地吹着,气球飘得很慢,火渐渐熄灭,气球降落下来。

“眼睛要看着降落地点,”路安说,“先确定下降路线,再按照路线降落。想象自己正在沿着斜坡滑下。”

佐米努力想象自己是气球的一部分,她随着气流的推动调整转盘。这一次不能再失败了,不能让老师失望。

气球在大约五十英尺的高度掠过地面,佐米努力抬起锚——那是用丝绸绳子拴着的一个很重的金属爪——她把锚从座舱一侧抛下去。由于一条腿行动不便,她很难抬起重物,但路安并没有上前帮忙,他知道佐米宁可独立做事。

锚抛下去之后,好奇乌龟号忽然减轻了重量上升少许。佐米早有准备,她抓稳了座舱侧边。伴随着沉重的声响,锚落入草地,在地上滑行了几码翻起不少土块后最终停下。连接锚的绳子绷直了,随后像风筝线一样松弛下来。气球被停稳了。

“干得好。”路安说。

佐米操作绞盘让气球降落到地面上,几个村民跑出来看着那个像水母一样的巨型气球从天而降。佐米发现他们服装很奇怪:粗麻布袍子裁剪成奇怪的样式,腰带和腰间的袋子都是用兽皮做成的。

“他们看起来好像唱戏的,都穿着流民之战时代的衣服。”佐米小声说。

“他们的祖先都是很久以前从阿汝卢吉岛来的,”路安说,“由于世代都生活在这里,远离其他岛屿上的风俗变化。他们生活的地方就好比河流旁边静止的水潭,是一个完全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

“你好像很羡慕他们。”

“嗯?”

“你想过这样的生活吗?远离所有人的生活?”

路安想了想:“当我远离达拉的大城市时,我会想念那里的喧嚣繁华。但是当我住在城市里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自然的安宁静谧。”

“所以你总是很不满足。”

路安笑了:“恐怕确实是这样。很复杂吧。”

座舱最终停在地上。佐米彻底熄灭了气球里的火焰,空气从气球里流出并随着微风翻滚起来。佐米爬出座舱,将几片竹子插在一根长杆上,然后夹在瘪下去的气球下面,这样气球就能整齐地落在地上,不至于缠在一起。

一个长着长长白胡子的老人上前和他们打招呼。路安也从座舱里出来。

“Weal be hale,all' vry-choon.”老人说。

“Goad' orrow,Comi,”路安回答,“Hale thu weal.”

他们互相深深地鞠躬,那个叫可米的老人用袖子三次拂过他们两人之间的地面——就像戏文里演的古代英雄接待客人时一样——然后两人都以平式坐下。

佐米小跑着来到路安身边低声问:“你们说的是什么?”

“是阿慕国的语言。”

“听起来不像是阿慕的商人说的呀,我在市场上听过他们说话——等一下,这是三十代人以前的语言?”

“也不尽然。我们说话的方式变化很快——你有没有发现,就算你自己村里的老年人说话方式也和年轻人不同?可米长老的同胞们说话方式也在变化。但是由于他们与世隔绝,因此保留了一些阿慕国其他地方没有的发音和单词。我知道其中一些短语因此可以明白一部分,但是在这里的时间太短,没工夫学习他们的语言。”

“那你怎么和他谈话的?”佐米问。

“观察。”

比佐米年纪小的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从其中一座房子里出来。男孩手里拿着一个盘子,里面盛着灰色泥土似的东西,女孩也拿着一个盘子,里面装着粗陶茶壶、四个茶杯和几盘小吃。这两个孩子把托盘放在可米长老和路安·齐亚之间,然后鞠躬离开。

可米长老给所有人都倒了茶——包括第四杯给众神的茶——请大家品尝。茶水是冷的,有股好闻但陌生的花香。

长老卷起袖子拿起托盘里的刀,刀刃很钝,看起来更像个小铲子。他用这把刀像切蛋糕一样把那团灰色的东西横竖切开。然后他放下刀,把每一块灰色油乎乎的东西放在手里捏成形。

“是黏土。”路安说。

佐米饶有趣味地看着。长老将黏土块捏成圆形和方锥形,接着又用刀在上面雕刻。

“他在写字?”佐米小声问,“是阿诺符文,对不对?”

路安点头:“金达里字母只是简单表音,如果他只是写字母的话,我就看不懂他要写什么了,还不如听他说话。而阿诺符文就不一样,它和人们的日常用语无关,而是和阿诺的语言一起固定下来的,这两者我们都懂。”

“那么他就是在写真正的古阿诺文字了?”想到有人和千年以前早已作古的人书写着同样的文字,佐米觉得非常厉害。这就像魔法一样。

“不尽然。古阿诺文字虽然不再日常使用了,但在诗歌和学术领域依然有其生命力,所以在它从阿诺传播到其他各岛的过程中,依然不断增添着新的词语和概念。现在除学者外很少有人说古阿诺语了,大部分都是在书写符文时使用,因此它比日常用语变化得都慢。就算是在玛碧德雷皇帝统一诸侯的时候,七国各自使用的符文也十分类似,只要受过良好教育外加仔细观察就可以掌握各个诸侯国使用的符文。这位长老的符文和我学过的有所差别,但也不难看懂。我们可以通过泥土和刻刀交谈。”

佐米看着可米长老和路安·齐亚轮流在泥土上刻出自己要说的话。可米长老的视力不好,他在看路安的文字时需要用手轻轻摸着黏土来阅读。

“你写的第一个符文是什么意思?”佐米小声问。

“它看起来像什么?”路安喝了一小口茶反问道,“啊,紫红晨兰的香味真好。我很想念这个味道。”

那个符文很简单:是个扁圆锥,顶上有三个尖。“是个小山吗?”佐米有些惶恐地问。

“没错,这就是代表山的符文,在古阿诺语中读作‘yeda’。下一个呢?”

受到刚才的鼓励,佐米更有信心了,她看了看盘里下一个文字。这个符文更复杂,看起来像是一个小人站在斜坡上。

“有人站在山坡上?”

“这个人朝向哪边?”

佐米蹲下来仔细看。那人的头是个三角形,尖角指向斜坡上方。

“我觉得这个小人是在上坡,”佐米想了一下,“爬?”

“很好!非常好!这个字在古阿诺读作cotothu,”路安用筷子从盘里夹起一块糕点,“尝尝这个,米米。”

佐米努力尝试用筷子,但最终放弃了,她无视瞪着自己的路安,用手拿起一块点心。非常好吃——糯米蛋糕加上椰蓉,里面的馅料是一种像木瓜又不是木瓜的东西。

她一边嚼一边说:“你在跟长老说要去爬村子后面的山?”

路安·齐亚笑了:“猜对了。这些是我小时候最早学会的符文。”

“符文就是把你要说的东西画出来?也太简单了!为什么还要去学校学呢?”

可米长老读完了路安的提问。他开始在剩下的土块上写回答。

“如果你觉得简单,那不如跟我说说可米长老说了什么?”

佐米观察着可米长老刻下的每一个符文。

“这个看起来好像……扇贝?但是在这个方格里还有两个别的东西……这真的是个胖冬瓜吗?那个是香蕉树叶?”

路安被呛得差点拿不稳茶杯。他用袖子捂住嘴,为了不笑出声脸都憋红了,而且还滚出眼泪来。

佐米很受伤地看着他:“空非迹说了,笑话别人追求知识是不对的。”

“你跟老师作对的时候倒是记得引用圣人的话。”

“好了!解释一下吧!”

“好吧,好吧。阿诺符文远不只是画一些物品。你要如何区分小山丘和高山呢?如果要求你详细描述复杂的东西,比如一种新型水车,你该怎么做呢?‘荣誉’‘勇气’这样抽象的东西该怎么说呢?”

可米长老放下刻刀,对路安做了个请的姿势。

路安抹平了第一个符文,开始一边给佐米解释一边刻回答的文字。

“胖冬瓜其实是握紧的拳头,香蕉叶子是摊开的手掌。符文里有很多内容是抽象的复述,很容易刻写,但和实物不同。”

“那么把扇贝和拳头手掌放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阿诺符文的关键就在于组合……让我想想——你喜欢做东西,那么我试着从工程师的角度给你解释。首先告诉我,什么叫作机器?”

佐米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机器是什么还用问吗?佐米努力想出一个回答:“机器就是……有很多齿轮、杠杆之类的东西。”把理所当然的东西用语言描述出来真难啊。佐米补充道:“哦,机器能让工作变简单,比如牛拉犁犁地比用锄头挖地快。”

“还不错!伟大的工程师纳摩迹在《机械技艺》一书中是这样定义机器的:机器是将很多零件组合起来以完成某个目标。零件又是什么呢?”

佐米迷惑地抓抓脸:“我不知道。”

“想想你自己做的那个测量太阳的镜子。你把两根杆子绑在一起,把香蕉树叶蒙在竹子做成的环上,然后还有一把手持的镜子。这些东西分别是什么?它们有什么目的?”

佐米思考了一下。两根杆子提供支撑,竹子做的环和香蕉叶是参考了绣花的绷子和布,主要是用来记录,镜子手柄是用木头做的连接着青铜镜面,可以反射光芒形成清晰的图像。“那些也是……机器。用各自的零件做成的。”

“正是如此!机器是由更小的机器构成的,每一个部分都有它们自己的目的,一部机器就是把所有物件精心组合起来去完成一个新的目标。你可以想象用你的太阳观测镜去组成一个更大的机器——比如说,组成一个可以在纸上画下物体反射影像的装置,一个复写机器。”

路安放下刻刀请可米长老回答。

佐米有些头晕目眩。她想象着自己的太阳观测镜被改进放大的样子,连接一个座板和画架,还有一系列镜子、光源、支架,以便十分精确地复制画作:“那真是……特别厉害。特别了不起。”

“你在制作太阳观测镜的时候,借用了镜子来反射光,利用竹子的柔韧和香蕉叶的光滑特性组合起来构成了此前不曾有过的功能。工程技术就是将现有的机器组合成全新的机器来解决全新的问题,利用小型机械的特性发挥出全新的作用。不管是渔夫用绳子铅垂织成渔网,还是铁匠用砧子打造出犁头,或者箍桶匠用木板和铁圈做出水桶,都是这个道理。”

佐米目瞪口呆地坐着。她从未听人用这样的道理描述制造物品的过程。听起来就像艺术,像是巡回剧团唱出来的诗歌,像……瞥见了众神的真理。

“纳摩迹说过,可以将工程视为一种诗文。诗歌就是将文字组成短语,短语组成诗行,诗行形成小节,小节组成整首诗。工程师将钉子、木板、绳子、齿轮之类基本零件组成部件,部件组成精巧的装置,数个装置构成机器,机器又形成系统。诗人操纵文字、短语、诗行来打动听众。工程师则控制零件和装置来改变这个世界。”

佐米的心都快飞起来了。

“古代智者告诉我们,人是渴望文字的东西,但我认为人是渴望着道理的动物。阿诺符文是最精密的机械,它驱动着思想。”

可米长老放下刻刀,挺直后背微笑着说:“Well' en.Gramersie.”

路安·齐亚也说:“Gramersie.”

佐米一边看黏土上的符文一边想着路安说的话。路安对她说:“小米米,可米长老和我商量好了,我们现在在这里吃午餐,然后他会派几个村民给我们当向导,我们上山去看动植物。你能帮我把座舱里的货物拿下来吗?”

佐米还有些晕乎乎的,她跟着路安去气球座舱里拿东西。货物中有些是从达苏买的,其他一些是从因格沙港口买的,其中有铸铁锅,切肉削蔬菜的大刀,一匹一匹的麻布,口袋装的是香料、糖、盐。她把这些东西交给来收拾茶具的男孩和女孩。

可米长老站起来笑了,他的牙齿看起来格外健康。“Hale repast.”他说着弯腰捡起写字用的盘子。

“等一下!”佐米喊道。

路安和可米长老都看着她。

“请不要把写字盘收起来。”佐米向可米长老比画着说。她又对路安说:“可以教我写符文吗?”

路安笑了:“我以为你不感兴趣。”

“你之前又没跟我说它们是可以组合的。”

村子深入内陆,因此没有佐米习惯吃的鲜鱼,午餐的菜是干鱼、小块蒸面包、用野菜和甜瓜煮的米粉汤。

“你还没说扇贝和两只手组成的那个符文是什么意思呢。”佐米边喝汤边说。

“记着要用筷子吃面条,不要用手抓,”路安说,“空非迹说过——”

“好的,好的,”佐米打断了他,“吃饺子和锅贴用一根筷子,吃米饭和面条用两根筷子,吃鱼、水果和肉用三根筷子,一只手拿两支筷子固定食物,另一只手用剩下的一根筷子把食物分成小块。作为女人,我必须时刻注意要把筷子放在桌上,这样在不用的时候它们也会成双成对地待在一起。每顿饭你都要这么说!我听着呢。”

“我知道你觉得这些规定很傻,但是适当的礼仪就像好看的书法一样,都可以让别人心情愉快,这样他们也就更容易接受你的观点。”

佐米心不在焉地拿起两根筷子往嘴里扒了些面条。由于嘴里吃着东西不能说话——否则路安又要拿礼仪说事——她只好指指那块符文。

路安笑着摇摇头:“你真是很好学。好吧,把每一个阿诺符文想象成一个小机器,它们是由不同功能的零件组成的。扇贝是词根,它决定了这个符文的整体意义。由于古代阿诺用贝壳作为原始货币,扇贝就是指涉及交易、经济、财产的事情。想要掌握符文你必须学会数百个这样的词根。”

佐米一边吞面条一边问:“那手呢?”

“吃东西要嚼啊,孩子!要嚼!手的意思更复杂。它们是修正动作,也就是说它们将词根表达的意思更加精确化,使之反映出更明确的意义。摊开的手掌和握起来的拳头是表示要交换东西。把它们放在一起就是说‘交易’,古阿诺语叫作ingcrun。”

“原来你和可米长老讨论的是这个!”佐米说,“你们讨论去爬山,他提出要交易。”

“没错,但是看看下面的这两个符文。”路安用筷子指了指写字盘上的另外两个符文。

佐米看着符文轻声自言自语:“嗯……这两个看起来像是‘交易’这个词的缩小版……这两个顶上都有一块平的……是鱼片吗?”她说完这话路安几乎要被点心呛住,“老师,它们看起来一样啊。”

“真的吗?”

佐米又蹲下仔细看,从各个角度看了那两个符文:“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平的那个像鱼片的东西里面有不同的符号,这一个里面有个半圆,中间画了一根线末尾卷起来,另外一个画了个半圆,中间那根线延伸到两个三角形中间。”

“对。这个‘鱼片’——你为什么老想着吃呢?是没吃饱吗?这个‘鱼片’叫作音调符号。第一个符文在阿诺语中叫crua,意思是买,第二个符文在阿诺语中叫athu,意思是卖。音调符号主要是提示你这个符文该如何读——比方说,是不是卷舌音,是不是咬舌音。音调符号可以把意义相近的词语区分开来。事实上正是音调符号让我们的祖先得到灵感发明了金达里字母。但是你还没有发现细节,再仔细看看‘交易’这个词。”

佐米摸了摸那个符文,想找到一些在灰色符文中不容易发现的细节:“还有些其他符号和图案刻在贝壳旁边——词根旁边。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变形符,标记出动词的连接,名词、形容词、介词的变化。在正式书写中,变形符一般写成彩色以便看得清楚——也是为了好看,但是日常书写就经常写成简略的符号。另外,书写者可以通过改变符文的高度和角度来表达不同的语气,或是需要强调的东西——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你今后会学到的。”

“所以是用简单的符文组合成更复杂的符文,就像用已有的简单机器组合成新的机器。”

“正是如此!”路安吃完了饭,把盘子里的点心都给了佐米,“我们从一个简单的例子开始:用‘山’这个符文举例,把它和‘火’组合起来,”他用刻刀娴熟地刻出一个符文,“这是什么?”

“嗯……火山?”

“是的!没错,我们再加上复杂一点的东西。如果把‘火山’这个词和表示动作的‘开花’组合起来,是什么呢?”

佐米想了想:“火山上的花?”

“不要光想字面意思。记住,镜子不光可以用来照自己,还能把影子反射在其他表面上。想想比喻意义。”

佐米想象花绽放……她忽然想到了:“火山喷发。”

路安高兴地笑起来:“再来一个例子。把代表火山喷发的符文作为修饰动作的词语,和心上的空气这个词根放在一起表示什么?心上的空气是‘精神’的意思,因为古阿诺人认为思想是从心里产生的,而不是从大脑里产生的。”

佐米看着路安画出来的新符文。表示心上的空气的那个小符文是一个梨形的图案,周围有三条波浪线,她想起鸡的脑袋:“爆炸……思想……愤怒?”

路安高声笑起来:“你的思维真的很敏捷。阿慕国的诗人纳奇珀有一首写愤怒的著名诗歌,是这样写的。”

他把那首诗写在盘子里:表示“愤怒”的符文写在最上面,下面写了两排各四个符文。

佐米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那些符文:

气—心—火—山—开花

气—心。火。山。开花

火—开花。山。气。心。

“我不明白。这算哪门子诗?”

“你没把变形符和音调符号加进去,还是我读出来翻译给你听吧。”

Séfino.

Ingingtho ma doéthu.Roaféru phiçan co maca.

Oféré,pharagi co ügidiraü ca géüthéü! Ingingtho co aé ki gophicrupé.

愤怒

燃烧的思想。岩浆凝固的花。

心中的风啊,冲破我那僵化的灵魂!

“很不错,对吧?纳奇珀是在和一位密友吵架之后写下的这首诗,这首诗被认为是古代阿慕国流行的意象派诗歌中最好的一首。这首诗的两行都是用到了标题中的五个单独符文,由于不同的组合顺序,它们形成了全新的意义。这首诗就是一个精心组合的机器,设计精美得就好像帝国飞船或者镶嵌珠宝的水钟。”

村里有两个女人朝他们走来。这两个人都背着柳条编织的背篓,她们向路安和佐米点点头。

“我们的向导来了。”路安说。

佐米仿佛没听见似的,还在摸索着书写盘里的符文,没吃完的点心被忘在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