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玲亲情小说·浓情版:我的纸片人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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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撕裂黑暗

我们就这样往山下走了好久。

我知道山很大很大,但还是要走,只要不停地走,终会走出大山,走出黑暗。

我要以自己的身体撕裂这无尽的黑暗。

脑袋被掏空了,意识全无,只知道不顾一切往前走。直到一声在我听来是惊天巨响的撞击,直到天旋地转……

我冲过去,扑到他隐没的那面墙上,张开手掌,来来回回地摩挲——什么都没有留下。

来无影,去无踪。是我的幻觉吗?

我慢慢站起身,扭过头,见那幅神奇的抽象画依然粘在床上方的墙壁上,默默地凝视我,像一只白色的眼睛。而那张被我不经意撕下来的画,静静地躺在床上,像一枚失魂落魄的叶子。

这一切足以证明,他来过。

不是臆想症,不是幻觉。那个薄薄的家伙的确出现过。是我的爸爸,魏七泽。

他竟然只有纸片那么薄,像个可怜的幽灵。

我感觉呼吸困难。走出房间,跑出院子,把自己赶入黑暗。

这大山深处的夜,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我知道远远近近的山坳里散落着几户人家,屋子里或许还透出微弱的灯光,但那灯光在这漫天的黑暗中,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如同散落在茫茫草原的一两只萤火虫。

置身于这片黑暗,犹如跌落深深的水井。

在来这儿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世界上会有这么浓重的黑夜。

我站在黑暗中,仰望无尽的黑,听见风撕裂树梢的呐喊,那呐喊带着淋漓的欢愉,带着肆虐的骄傲,也带着疲惫的忏悔。

风撞开我的胸膛,灌进我的胸腔,我看见胸腔里涌动黑色的暗流,泥沙俱下,冰冷,却又火焰般灼热。

然后有一个巨大的声音像火山爆发一样将黑暗撕破,利剑一样直插我的心脏。

爸爸,你给我回来!

大山在黑暗中回响我的呐喊,鬼哭,狼嚎,山崩地裂。

风灌进我的双耳,在我的脑袋里不停地穿梭,不断地受阻,发出巨大的连绵不息的撞击声。我听见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仿佛一台运作太久散热困难的机器,随时可能爆炸。

爆炸吧,和这魔鬼般的黑夜一起毁灭!

陌生的飘忽感油然而生。

我是谁?我在哪儿?

茫茫黑暗,像一只无穷大的笼子,任凭我如何呐喊如何挣扎,都逃不出它的魔掌。

为什么我会被锁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魏七泽在哪儿?他还会再来吗?

“明治,你怎么啦?”一个声音砸在我后背。

我一惊。他回来了?

“回屋吧,”他说,“你不是怕蛇吗?当心蛇钻到你裤管里。”

是蚕蚕。

我屏住呼吸,努力将自己一把拎回现实,大声说:“不要你管!”

我迈开步子,摸着黑暗跌跌撞撞往山下走。

“明治,你干吗去!”他跟在我后面。

“说了不要你管!”我嚷嚷。

他的跟随给了黑暗中的我行走的勇气,我越走越快,即便不时有山石绊脚,即便不时有荆棘拦路,即便随时会踩中一条扭动着身体的蛇,即便可能跌入深深的陷阱,即便可能会有猛兽蹿出来将我一口吞噬……

他紧紧跟着我,我能够听到他呼吸的声音。

我们就这样往山下走了好久。

我知道山很大很大,但还是要走,只要不停地走,终会走出大山,走出黑暗。

我要以自己的身体撕裂这无尽的黑暗。

脑袋被掏空了,意识全无,只知道不顾一切往前走。

直到一声在我听来是惊天巨响的撞击,直到天旋地转……

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草药味。

我半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墙壁,不想说话,不想动。

倪妈妈坐在床沿上:“怎么不喊疼?也不说话?会不会……脑袋撞坏了?”

“不会。”蚕蚕的声音。

顿了顿,他走过来摇晃我的胳膊:“明治,疼吗?”

我像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术,无法动弹。

“客人哥哥,你的额头变成绿色的了。”

豆豆爬上我的床,遮住我的视线。

我看见她那双空洞的大眼睛,像两口深深的井。

“是草药水,”倪妈妈说,“客人哥哥的额头磕破了皮,擦了草药水就会好的。”

“豆豆也要擦,豆豆也要变成绿色的……”她任性又天真地晃动脑袋,胖乎乎的脸在马桶盖发型的包围下更显笨拙。

倪妈妈把豆豆抱下床,招呼了蚕蚕,三个人一起出了房间。

“看样子明治的脑袋撞坏了,明天你到学校见到武老师,借他的手机给明治妈妈打个电话,让她把明治接回去,得尽快到城里的大医院用机器检查一下脑袋……咱们山下的卫生院可没有那种机器……”

是倪妈妈在对蚕蚕说。

心突然活过来了!

我可以下山了!尹慧明天就会接到电话!听说自己的儿子撞坏了脑袋,她一定第一时间赶来把我接回去!

我可以离开这个地狱了!

灵魂在这一刻重新回归我的肉体,浑身的血液跟着燃烧起来。

翻身下床拉出床底的行李箱,把床头散落的衣服和小物件全部抓进箱子……忽然间瞥见床的正上方那幅来路不明的抽象画。雪白耀眼,如同一只鲜亮的眼睛。

他来过。就在一张画纸从这幅画上脱落的时候,他出现了。

没错,我的爸爸魏七泽,他来过这个地方,就在这个房间,他跟我说过话,还张开怀抱想要拥抱我。

可是,没来得及等我相信他,他就消失了。

此刻他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再回来?

我站起身,爬上床,跪在那儿,凝视这幅奇特的画。

是的,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一张画纸剥落,我听见了魏七泽喊我的名字。

这是巧合吗?

不,他的出现一定跟这幅奇怪的画有着直接的联系。

那么,如果再有一张画纸从画上脱落,是不是魏七泽就会再次出现?

这么想着,整个人兴奋不已。

眼睛紧紧盯住画面,画面上褐色的线条看似简单,却似乎玄机无限,仿佛奔涌的河流,又似澎湃的血脉。

对,撕下一张画,撕下来!

双手不停地在四个角上捻呀,捻呀,就是撕不下来。这根本就是一张硬纸板,是一个整体,不可能再有画纸剥落了。

那么,就把整幅画扯下来吧。

用力,用力,再用力,这幅画像是长在了墙壁上,我无法撼动它。实际上几个小时前我已经试过将它整个儿从墙上扒下来,那时是徒劳,现在依然是徒劳。

越是这样,我越是坚定地认为,这幅神秘的画跟魏七泽有关。只要它不消失,魏七泽就可能再次出现。

我必须守着它。那么,我又怎能离开这儿?

我陷入矛盾。

这会儿才感觉脑门一阵阵疼痛。真够幸运,结结实实撞在树干上,脑袋居然没有坏。记得家,记得尹慧,记得魏七泽,记得那座弥漫着咖啡香味充斥着流行音乐的城市。

夜,已经很深了,万籁俱寂。只有风,卷起长长的水袖,在黑暗中疯狂舞蹈,惹出种种令人不安的声响。

我要怎么做,才能再见到魏七泽?

我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魔谷般的大山深处?

我要怎么做,才能回到以前那无忧的生活?

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一片朦胧的白。

鸟叫声充斥着耳朵,喧闹如鞭炮。

一个激灵爬起来!

糟了,天都亮了!

来到山里的这些天,都是在天亮之前就走上了上学的路。那座九年一贯制的破学校嵌在另一个山头的山坳里,去程3个小时,回程2.5个小时,仿佛长征。

迟到是铁定的了。迟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按照倪妈妈昨天夜里吩咐的,蚕蚕今天一到学校就会找武老师借手机,通知尹慧来接我回城去医院。那么,我就无法守着这幅画了。

必须阻止蚕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