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话：百岁老人

凌思雨随王香岚去了香港，李芳和郭欣雪开始忙起微商生意，韩昀和王香美在烧烤摊给补课的学生上课，似乎一切恢复平静。不过天气愈冷，烧烤摊的生意冷淡了许多。韩昀的父母盼着过年期间大赚一笔，一次性买了很多食材。阿美也算贤惠，空闲时间帮着韩昀父母招呼烧烤摊的客人。

风雪交加的晚上，烧烤摊里面零零散散坐着三四个熟客。韩昀和阿美坐在角落的桌子前聊天，为了驱寒也在桌子下放了一个烤炉。韩昀没有察觉的时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已经坐到旁桌的座位上，阿美忙去招呼那位老人，“爷爷，不知道您要点啥吃的喝的？”

白发老人看着眼前的阿美有些恍惚失神，过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来一碗热茶、一碗汤面，面里不要放葱花。”阿美离开之后韩昀却对这位老人很感兴趣，毕竟这位老人还留着清朝的发辫，眉毛、胡须也尽数发白。

韩昀看着老人毕恭毕敬地问了起来，“爷爷，不知您贵庚？清朝覆灭都一百多年了，不知您为何还留着辫子？”老人听后认真地看着韩昀，又陷入恍惚失神当中，过了五六分钟才缓缓说道，“老夫庚寅年生于京师，九岁那年家父冤死于顺天府大狱。十九岁的时候皇上和太后先继崩天，我那可怜的娘也在那一年病死。于是我去了茶馆帮工，可是京师却越来越乱，茶馆生意也越来越差。急得王掌柜那种老好人也骂起了娘，而给我的工钱也越来越少。后来大清没了，本以为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可今天张大帅打赵大帅，明天赵大帅打马大帅，而我也只能被王掌柜炒了鱿鱼。为了不饿死，我只能沿街乞讨。五代书香门第，到我这却街头要饭，可真是可悲可叹。那档子时候心里特别怀念前清，于是立誓此生留辫，正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而已！”韩昀听后十分震惊，毕竟按照老人所言他已经一百三十岁左右，但谈吐、思维清晰，实在难得一见。

阿美将热茶、热面端上桌子，老爷爷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显得精神矍铄。阿美坐回到韩昀身边，并向老人家轻问了一句，“老爷爷，您家人都在哪啊？我看您年纪这么大了，要不等您吃完之后我和韩昀送您回家。”

“回家？”老人再一次神情恍惚起来，可很快认真地对韩昀、阿美说了起来，“我的家人全都死光了，我现在四海为家。你……你是王掌柜吗？”韩昀摇摇头，心里开始为这位老人担心起来。老人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边吃面边伤感地说道，“这里好像那家老茶馆，我记得我爹常带我去茶馆玩，好多大爷还给我糖果吃……多么美好的回忆，成为了一生一世的负担，搞得现在落魄不堪，到底是一个内心不定误终生。枉活的这么多年，可到底也没活明白……罢了，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康，这便是最好的事。你们……你们都会好好的，我……我这懒骨头也就这回事儿。”

说完老人狼吞虎咽起来，吃完之后对着韩昀和阿美作了三个揖，然后转头离去，顶着风雪消失于无尽的夜色当中。

韩昀内心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王香美看着韩昀说了一句，“百年人生落幕在即，悔恨也好、不甘也好，在这滚滚前行的时代洪流面前谁也改变不了什么……韩昀，以前很多人都鼓励或者支持我们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总是说努力奋斗，说成功就在远方，说苦尽甘来……可是很多人折腾一辈子，有几个苦尽甘来、扭转乾坤了？只是活着需要假想的希望，需要你心中爱的或爱你的，需要足够的勇气面对未来，仅此而已……我也看明白了，我以后不求你大富大贵，不求你功成名就，就是依托烧烤摊过着小日子，我便心满意足。韩昀，你说呢？”

韩昀一边听着王香美的心里话，一边想着过去的种种回忆，似乎自己就是那位百岁老人久经风霜。韩昀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抱住阿美，然后看着阿美留下泪水，过了十几分钟才如梦初醒般说了一句：“有你陪着，真好！无论以后发生多艰难的事情，我都对你不离不弃。当然，我们一起享受平凡和简单，还有彼此的热爱。说句实话，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感觉到我们的内心走到了一起。以后会咋样呢？鬼知道！我想说一个朋友故事，你愿意倾听吗？”

“十分愿意！烧烤摊……不就是装这些人情冷暖的吗？”

韩昀给彼此点上了六块钱的红河烟，吞云吐雾之后便淡淡说了出来：“那个朋友叫阿现，他和我同一天生日……阿现上大一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女孩小妮，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全世界最爱小妮的男人。突然有一天，小妮告诉他自己外婆生了重病，自己借了三万高利贷给外婆治病，现在那些人天天催日日讨……阿现于心不忍就在借呗上给她借了三万，之后她又一大堆理由借钱，阿现明知道她在骗自己，却为了那份爱不断给她借钱，以至于大二下学期的时候已经为她借了十万网贷。没有办法，阿现选择休学一年打工还钱，可是这个过程当中小妮向阿现坦白，说自己网络赌博一共欠了三十万。最后阿现帮她全部还清，而阿现也因此背下了巨额债务。小妮不欠钱之后对阿现态度急速恶化，不久之后就和阿现分道扬镳。可是愚蠢的阿现还是选择那份藏在心底的爱，他没有选择告她，只是选择了最坏的结果——自己一个人扛下来。为此阿现放弃了考研、放弃了曾经的种种梦想，毕业后拼命挣钱还债，后来还清债务的他不再有雄心壮志，就像那位百岁老人一样。可也不必心如死灰，而他也总算活了明白，知道为什么而活在世界上。三十万买人生的蜕变和一生一世的脚踏实地，你觉得划算吗？”说完韩昀早已泪流满面，手中的烟也烧到烟头处，手指也感觉到烫疼。

阿美似乎明白了一切，她只是将小脸贴在韩昀身前，然后看着韩昀默默留下了泪水。

是啊，烧烤摊装了太多人情冷暖，装了太多不堪回首，装了太多辛酸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