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那晚见到了卡洛。令我高兴的是,他说他和迪安也去了中央城。
“你们在那儿干什么了?”
“我们在各个酒吧里乱窜。然后迪安偷了辆车,我们以每小时九十英里的速度,拐来拐去地下了山。”
“我没看到你们。”
“我们不知道你也在那儿。”
“啊,兄弟,我要去旧金山了。”
“迪安安排好了,丽塔今晚是你的。”
“哦,那我再待几天。”我没有钱。我寄了封航空信向姨妈要钱。我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向她要钱,我上船之后立刻把钱还给她。
然后我去见丽塔·贝当古,把她带回公寓。我在起居室和她聊了很久,然后把她带进卧室。她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单纯,真诚,十分害怕性方面的事情。我对她说性很美好。我想向她证明这一点。她允许我证明。但我太急了,什么也没能证明。她在黑暗中叹气。“你想从生活中获得什么?”我问她。我问所有女孩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她说,“我只是想当好服务员。”她打了个哈欠。我把手放在她的嘴上,叫她不要打哈欠。我告诉她生活是多么让我激动,我们两个可以在一起做什么。我说我计划两天内离开丹佛。她疲惫地转过身去。我们仰面躺着,看着天花板,不知道上帝让生活这么令人悲伤是为了报复谁。我们计划在旧金山相见,但对此都不确定。
我在送她回家的路上意识到,我在丹佛的时间不多了。在回公寓的路上,我和一群流浪汉一起躺在一座老教堂的草地上。他们的谈话让我又想回到路上。不时有人爬起来,向路人讨要零钱。他们谈到北方的农作物已经成熟。空气温暖而柔软。我想回去找丽塔,告诉她很多事情,和她好好地再做一次爱,抚慰她对男人的恐惧之心。美国的男孩与女孩在一起时居然这么悲伤,习俗要求他们相遇后立即做爱,根本不先聊聊天。我说的不是社交性的聊天,而是真正的关于灵魂的直接交流,因为生活是神圣的,每一刻都很珍贵。我听见丹佛和格兰德的火车正咆哮着朝山脉轰隆而去。我要继续追寻我的那颗星星。
午夜,梅杰和我悲伤地坐着聊天。“你读过《非洲的青山》吗?那是海明威最好的作品。”我们祝对方好运。我们相约在旧金山见面。我在一棵漆黑的树下面找到罗林斯。“再见,雷,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我去找卡洛和迪安,但找遍所有的地方都没找到他们。蒂姆·格雷抬手,对我说:“喂,那么,你要离开丹佛了?”我们互相称对方“喂”。“是啊。”我说。接下来的几天,我在丹佛到处闲逛。我觉得拉里默街的每个醉鬼似乎都是迪安·莫里亚蒂的父亲。他们管老迪安·莫里亚蒂叫白铁匠。我去温莎旅馆,他们父子俩曾经住在这里。一天晚上,迪安被和他们同住一个房间的无腿男人惊醒。那人坐在滚板上,轰隆隆地向男孩而去,想要摸他。我在柯蒂斯街和第十五街的路口看到一个卖报纸的短腿女侏儒。我走过柯蒂斯街门庭寥落的低级夜总会。到处都是穿着牛仔裤和红衬衫的少年、花生壳、电影院、射击厅。灯火辉煌的街道后面是黑暗,黑暗后面是西部。我必须上路。
我在黎明时分找到卡洛。我拿起他庞大的日记本读了一些,在他家睡了一会儿。上午,天阴沉沉的,下着细雨。足有六英尺高的埃德·邓克尔、罗伊·约翰逊和汤姆·斯纳克来了。罗伊是个很帅的小伙子,汤姆足部畸形,是个台球高手。他们坐成一圈,带着羞涩的表情,聆听卡洛·马克斯朗诵他那绝望而疯狂的诗作。我重重地坐进椅子里,疲惫不堪。“啊,是的,丹佛的鸟!”卡洛喊道。我们排成一行离开卡洛家,走进一条铺着卵石的典型的丹佛小巷,垃圾焚化炉冒出袅袅的烟。“我小时候在巷子里滚铁环。”恰德·金曾经对我说。我想看见他滚铁环,我想看见十年前的丹佛。那时他们都还是孩子,在落基山上一个阳光明媚、百花盛开的春日上午,在巷子里快乐地滚铁环,所有人都对未来充满希望。而迪安独自徘徊着,破衣烂衫,脏兮兮,被疯狂的激情占据。
罗伊·约翰逊和我走在细雨中。我去埃迪的女朋友家拿回我那件羊毛格子衬衫——我们在内布拉斯加谢尔顿时被他穿走的那件衬衫。衬衫还在,叠得整整齐齐,一件承载了太多悲伤的衬衫。罗伊·约翰逊说他以后去旧金山时会找我。所有人都打算去旧金山。我去邮局,发现钱已经寄到了。太阳出来了。蒂姆·格雷和我一起坐电车来到汽车站。我花了二十五美元买了一张去旧金山的车票,下午两点上车。蒂姆·格雷挥手和我告别。大巴驶过古老而生机勃勃的丹佛街道。“我对天发誓,我一定会回来看看大家都怎么样了。”我说道。我上车前给迪安打了电话,他说他和卡洛也许会在西海岸与我会合。我思考他这句话,接着忽然意识到,这次在丹佛,我和迪安说话总共没超过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