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hello,阿秋
坚硬的荒原,一望无际,风,寒冷彻骨,干枯的杨树,发出阵阵低语,一切笼罩在铅似的穹隆下。荒原上站着一个女孩,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她穿着一件儿时的花棉袄,手中攥着一个风车,不时发出沙沙的声音,嘴里念叨以前经常哼唱的童谣。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门前看大戏……”
这个女孩叫阿秋。
阿秋原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从小在农村长大,没有什么殷实的家底,更没有显赫的家室,甚至说,很贫穷。
小时候接触的都是胡同里的孩子,大家都穿一样破旧的衣服,玩一样的游戏,唱一样的童谣,最开心的莫过于去村口的小卖部问阿姨买颗糖吃,所有人看起来倒也没什么差别,如果说有什么区别,应该就是比同龄人要聪明许多,各项成绩都是第一,总能带回家大大小小的奖状,再加上模样长得俊,村子里所有人都夸赞她,喜欢她,阿秋觉得,自己在这片小世界里,就像一个被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直到十多岁,她去相邻城市上了初中高中,从一个小的世界,进入到一个稍微大一点的世界,她才慢慢知道了自己和其他人的差别。
原来这个好吃的东西叫草莓千层,原来这个唱歌很好听的地方叫KTV,原来还有在电脑上玩的游戏如此有趣,新鲜的事物让阿秋感觉既新鲜又自卑。
阿秋开始精心打扮自己,从说话到言谈举止,她努力迎合周围的同学,努力融入这个陌生新鲜的圈子,来摆脱自己农村孩子的卑劣标签。
追求这种短暂的平衡感,让阿秋变得更加敏感,她做事小心翼翼,非常在意周围同学对她的评价。她开始越来越不自信,学习成绩也越来越差。
她甚至做梦的时候,都会梦到所有同学围在她的面前说她是农村来的“土包子”,她醒来呆滞了许久许久,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环境,她选择了逃避.....
阿秋的父母是倔强的农村人,不懂的教育子女,只觉得让小孩吃饱穿暖就是养活好了,哪里懂得关注孩子的内心世界呢。
在阿秋上高一的下学期,她突然背着行李回到了老家,阿秋的父亲看到孩子突然从城里回来了,愣住了,想着这也没到放暑假的时间呢。
阿秋的父亲在一旁追问,阿秋不耐烦的说自己不想念书了。阿秋的父亲听到这个回答,眼神忽地黯淡了些许,两只枯黄干瘦的手不停的抓着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抓到,他想对女儿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随后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缓缓地蹲在土墙边,许久后,他终于抓到了一袋烟叶,他立马卷好了一支旱烟,猛地砸吧了一口。
阿秋退学的消息传遍了村里,村里人开始议论纷纷。阿秋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跑来问阿秋为什么不念书,阿秋对这个问题极为抗拒,不想做任何解释,从那以后她不想见亲戚的任何人,不念书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干什么,迷茫之际,她想起了电脑游戏里面的虚拟世界......
“爸,给我买台电脑吧,我想用电脑学习。”
“学习”这两个字让阿秋的父亲重新点燃了希望,他的眼神又重新闪过一丝光亮,学习两个字永远比电脑更有分量。
阿秋的父母开始商量这件事,阿秋的母亲说:“不好好在学校念书买什么电脑学习呢,况且电脑这个东西并不便宜,咱家可没啥钱了!”
阿秋的父亲长叹一口气说:“孩子想要,而且拿电脑学习用,那便买了吧,至于钱...我去想办法。”阿秋的父亲咬了咬牙为女儿买了一台二手的老式电脑。
阿秋看着家里真的有了一台电脑十分开心,她下载了心心念念的游戏,那个时候有一款跳舞的游戏十分盛行,阿秋紧随流行下载了那款游戏,里面精致好看的人物以及各式各样的衣服让她眼花缭乱,阿秋很快便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她开始昼夜颠倒逃避现实,不见除父母以外的任何人,每天睡醒就跟着父母吃一顿晚饭,蓬头垢面,瘦骨嶙峋,早已失去往日的活力。
阿秋在游戏中结识了一个男孩子叫阿然,阿然对阿秋很好,每天陪她打游戏聊天,为她买最新的时装,他们在游戏中成为了人人羡慕的情侣,终于游戏开通了结婚系统,阿然向阿秋求婚了,他为她买了戒指婚纱发型,请来了游戏中的所有好友,一起为他们祝福,阿秋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对网络的世界愈发沉迷。
游戏后来更新了房间系统,可以在墙上挂一些照片,阿然提出让阿秋发几张照片挂上去。阿秋慌了,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人,但是网络上的图片又太假,怎么办呢,她满脸忧愁的刷着空间动态,一个女孩子发的九格自拍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鬼使神差的偷偷保存下来发给了阿然。
“这个是我,不是很漂亮希望你不会嫌弃。”阿秋说完并附上了害羞的表情。
时间过去了很久,阿然那头点开照片,看着照片里摆出各种可爱表情的“阿然”他觉得自己为她花多少钱都很值。
“老婆你好漂亮啊!!”
阿秋满意的看着阿然的反应,脸颊微微发烫,从那以后阿然对阿秋更好了,但阿然总是要求阿秋给他发照片,对此阿秋早就轻车熟路,又去了那个女孩子的空间偷一些照片发给阿然。
时间久了阿然对阿秋的感情已经不满足于照片,他提出想跟阿秋视频,阿秋慌了,这怎么可能,她又不能找那个女孩子和阿然视频,每次阿秋都以各种借口搪塞过去。慢慢阿然起疑了,他表示买了到阿秋城市的车票要去见她,阿秋这次彻底慌了,撒的谎越来越多,根本没办法圆回来,她说她在A市,然而这个城市她根本没去过,自己又没有钱,就算自己到了她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结果就是阿然自己到了没有阿秋的城市,没有见到他心心念念的阿秋,阿秋的谎言不攻自破,阿然心灰意冷的坐上了回家的火车,删除了有关她的一切。
阿然从阿秋的世界消失了。
什么都是对立的,谎言被揭穿的后果阿秋独自承受着,她难过的吃不下睡不着,那个男孩的聊天消息再也不会响起,游戏中的她的资料也从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她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孤寂的夜晚包裹着她弱小的身躯,看着身边无尽的黑暗,那一瞬间,将她从虚拟拉回了现实……
阿秋穿着那件儿时最喜欢的花棉袄,站在那片荒原上,怔望着,荒原朴实得连一条褶都没有,凄凉、空旷,猎猎寒风中,只听见枯杨、风车、和她的歌声。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门前看大戏,接姑娘送女婿,小外孙也要去……”
几行泪水滴落在荒原上,瞬间被风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