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迟早会意识到,这段时间她的功课不会有任何出色表现的,现在她的教育仅是委托给奥维尔小姐的其中一项职责;因为这些委托,她多次处在爸爸和奥维尔小姐的争执中——这些意义重大的争执,他们任一方,总会出现异议甚至闹得很不愉快。发生这些争执时,梅奇推测,依照这样的形势,妈妈可能会为此来找他们的。尽管确实有些言论,多数是爸爸的,会引起奥维尔小姐的直接反驳。这样争执的场景,经常会因为奥维尔小姐的苛刻而达到剑拔弩张的地步,相较于讨论其他话题时,她会变得更加粗暴无礼。依此形势,像法兰奇太太这样的人终究会为此找上门来的。一个月又一个月过去,小梅奇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且更加肯定这段日子是她经历过最长的没有歇息的日子。她逐渐觉得她妈妈因为某种原因,目前不急着带她回去:爸爸总是提出要尽快把梅奇送去学校,奥维尔小姐坚决反对,且执意要爸爸解释为什么这么做。每到这时,梅奇就会觉得这就是妈妈不回来接她的最强有力的证明。奥维尔小姐这样做,是因为觉得自己有责任干涉,这样的责任难以理解——也是她自己宣称的,她自认有权利过问法兰奇先生本身和这间融洽热闹的小房子,还有那些来这里的访客。法兰奇先生对待这些麻烦事情的解决方法是送梅奇去学校——众所周知,在布莱顿四周有许多优秀的学校。然而,梅奇了解到,这样做会击垮妈妈的:因为在法律面前,爸爸并不能站住脚,因此他要把自己受起诉的房子委托给其他人处理,因此他要让梅奇远离她妈妈,难道不恰恰是因为妈妈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吗?
另一个解决方法就是再雇佣一个家庭老师,确实有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每日都过来,而且这位老师非常能干;但奥维尔小姐一刻也听不进去,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反对雇佣新老师,并且要弄清楚所有访客的来路,她甚至因此质问梅奇——他们不知道她有多害怕将梅奇交给别人照看。“我又该如何自处呢,你们不明白吗,如果我在这里却不照看她的话?”她正处在一个错误的立场,直白又大声地向他人宣扬自己的立场,这几乎变成了她荣耀的来源。当然,她唯一的出路仅是履行好日常的职责就行了;但不幸的是,法兰奇对她提出了过多苛刻的要求。实际上,似乎大家都十分清楚,法兰奇先生几乎是在无情地阻止她,不让她如愿。对奥维尔小姐来说,现在比尔·法兰奇不算什么东西而仅是一个所谓的“他”。这个房子还是和以往一样有许多活跃的绅士出入,因为对法兰奇的工作安排不满,奥维尔小姐经常在这些客人面前对他冷嘲热讽。作为一直经常被人们讨论的八卦主角,期间,梅奇经常自己一个人呆着,因此她有大把的时间沉思,也经常想起在维克斯太太那里自由散漫的时光。但是在爸爸这里,依然有一点好处,就是这里没有一个访客是女士的。她曾听过一位先生堂而皇之调侃奥维尔小姐:“如果让另一个女人靠近你的话,她会去上吊的——如果爸爸这样做她真的会去上吊的。就像人们对待一只古怪的猫一样,她会向她投掷棍子的!”这会让梅奇莫名地觉得很有安全感。梅奇更加希望这些先生们过来作客的,尽管他们在她面前也会肆无忌惮地大笑——笑得很大声,然后突然停止。客人们会拉她,掐她,取笑她和挠她痒痒;正如他们所说,当中有些人甚至会直接对她扔东西,吓唬她。这些先生们都会给她起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名字,而且他们觉得这样很有趣。相反,女士们则会称她为:“你这可怜的小宠物”且几乎不触碰她和亲吻她。正是如此,她倒是最害怕那些女士的。
梅奇已经长大了,知道这次在爸爸这边住的时间太长了,不合常理。她也隐约能了解这次超出预期停留的不确定性。当她和奥维尔小姐讨论这个问题时,她就会觉得十分压抑。“噢,你不需要担心:她根本就不在乎!”每次她和奥维尔小姐说,她害怕因为这边逗留过久可能会使妈妈心生愤懑时,奥维尔小姐总是这般回答。“她现在有比你这个小可怜更重要的人值得担心,而且现在她也和他们去国外了;所以,你压根不需要害怕她会为了所谓的权力过来吵吵闹闹。”梅奇知道妈妈已经去国外了,而且是在很久以前,在她收到她的来信之前就离开了,她在信的开头写了“我亲爱的小宝贝”,并且告诉她自己要出去一趟,但归期不定;但她的言语间仍然充满对法兰奇先生的怨恨,或者说仍没有放弃宣示自己的对孩子的所有权。通篇下来,梅奇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妈妈最最在乎的还是如何不留余地地折磨她爸爸——法兰奇先生。然而,最终,因为疑惑重重还有些许不安,大家开始怀疑,艾达是不是已经找到比剥夺法兰奇的定期抚养权更好的折磨他的方法。梅奇对此担忧不已。奥维尔小姐满怀心事,又频频暗中留意法兰奇先生,令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如果艾达现在想要放弃抚养权,那为什么她最初要那么迫切地和她的前夫争夺完整的抚养权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想当初在初审时,比尔可是为此激烈斗争。因为超出年龄的敏感,梅奇意识到事情发生新的进展,但主要听到的是,她的妈妈又受到了新的辱骂。目前为止,奥维尔小姐一直都是得体矜持的,对事情持保留态度。但是某天,对于艾达为了摆脱抚养义务而逃往欧洲大陆这件事,她突然发表了不逊于比尔的明确表态。梅奇猜想,如今自己早熟又寒碜,妈妈还不顾脸面地在外寻欢作乐,法院的审判文件应该会立刻送到她的手上,以惩罚的她行为。
当梅奇小心翼翼地询问,爸爸是否已经开始觉得受够自己了,奥维尔小姐总是拿妈妈的事情作为借口,逃避话题。她回避这一问题,并且针对艾达的无情和荒唐的行为大做文章。似乎最好的证明就是她这次出行有一位先生陪伴左右,虽然难堪,但显然她已经——没错,就是“勾搭”上这位先生了。除非他们已经结婚了,否则一位女士和一位绅士,正如奥维尔小姐所言,一起出游的话,在那段期间,她和法兰奇不得不对他们的行为有所误会。正如之前所说过的,她确实经常和梅奇解释这些事,经常对梅奇说:“亲爱的,我不知道,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和爸爸到底该怎么办,正如我之前对你说过的,因为你,我们才会一直想变成无比正派的人。”梅奇理解奥维尔小姐的暗示,她十分讨喜地和奥维尔小姐说她一直扮演着慰藉她的角色,即使妈妈抛下了她时,也是奥维尔小姐给了她安全感。梅奇成长的过程中,慎重地选择一个正派可靠的人一直是她熟悉的课题,她觉得,在她的家庭老师和她爸爸这里,没有强硬的理由要去效仿这样二选一的做法。同时,她也通过某些途径听说过有些小女孩——身份尊贵,这事也是千真万确的——她们是在男老师那里接受教育的,并且梅奇知道如果她在布莱顿的学校上学的话,会在更优秀的老师那里学习,或多或少会被认为是一种优势。她反复思考这些事情,还和奥维尔小姐说,如果她去妈妈那边,也许那位先生可能会成为她的家庭教师。
“那位先生?”梅奇的这个念头让奥维尔小姐甚为困惑,她瞪大了眼睛盯着她。
“就是现在和妈妈在一起的那位。可能我的猜想也不对——就像你是我的老师,然后和我的爸爸在一起。”
奥维尔小姐思考了下;她有点儿脸红;然后她拥抱着她机灵的朋友:“你真的太贴心了!不过,我是一个真正的老师。”
“那他不能成为真正的老师吗?”
“当然不能。他可是个无知的坏家伙。”
“坏家伙?”梅奇疑惑的回应。
奥维尔小姐用一种怪怪的腔调含笑说。“他太年轻了——”然后就不做声了。
“比你年轻吗?”
奥维尔小姐又笑了;这是梅奇第一次看见她,几乎是咯咯地笑。
“比——不管比谁年轻。我对他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她口是心非地补充道。
“他不是我喜欢的那类人,而且我确定,我的小宝贝,你也不会喜欢他的。”她一次次随意抱着梅奇,因此她们之间的对话几乎总是被打断,可这至少让梅奇觉得,她的喜爱之情是确保她安全感的担保品。父母们的情感都暧昧不明,但家庭老师则明显值得信任。例如,梅奇对维克斯太太的信任就没有因为她们临时减少联系而出现变化。她们分开的第一周,克莱拉·玛蒂尔达的妈妈一直伤心落寞,不断写信给她。梅奇也满怀热忱地回信,唯一受限的,是她的文笔不足以承载她的热情。但无疑,信件要上交给奥维尔小姐,最终,奥维尔小姐却认为她并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这仅是奥维尔小姐的个人意见,法兰奇先生并不会在意这些事的,她最终承认——这是被她所迫的——她本身不会在意这些。嫉妒使她疯狂,她说;且这个缺陷仅是她对小梅奇无私的爱又一新的证明。她甚至断言,维克斯太太满怀激情的信件必是文理不通和毫无益处;她毫无顾忌地宣称,在她看来,一个女人在自己孩子心智形成的阶段,将她交到这样愚蠢可笑的人手上是无比荒谬的。梅奇心知肚明,那个穿着旧褐色裙子和戴着又旧又怪的帽子的女人,她的“知识结构”远逊色于奥维尔小姐。但现在她深刻又痛苦地认识到她根本不可能从事教育工作。维克斯太太被奥维尔小姐一个不容置疑的评论判了无期徒刑:“她真的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当时,迷人的奥维尔小姐手里拿着梅奇从维克斯太太那里收到的最后一封信,然后说出了这样的话。法院的判决应该加强禁止这样荒谬的一人一半抚养权的判决。“那么我要写信告诉她吗?”梅奇困惑地问:她脸色发白,觉得她说的话会导致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不要妄想了,亲爱的,我会写:你应该相信我!”奥维尔小姐大声说;她是真的决心要回信给维克斯太太的。此时四周安静地就像可以听到一根针突然降落到维克斯太太身上。一周又一周过去,日子还在继续,但却没有听到任何来自维克斯太太那边的消息:就好像因为奥维尔小姐的那封信,她被全然处理掉了。正如她的女儿,在哈罗路那里,被那辆可怕的马车处理了一样。此后,维克斯太太的沉寂成为了梅奇意识觉醒的最大原因;这证明了,在恰当又炽热的情感下,小孩对事情的见解更加鞭辟入里,这远超过她会对自己的同伴所倾诉的。就好像潜意识下,隐隐的,有一个矫正装置在引导着她,她觉得,在某处,维克斯太太正焦虑不安地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