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抱朴怀仁
岑桑曾经说过,搞出版是他的主业,搞创作是他的副业。主业和副业两个方面他都做得非常出色,获得了最高奖励,取得了众所公认的辉煌业绩,是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在岑桑的身上还有许多熠熠生辉的闪光点,这些闪光点是岑桑可贵精神和高尚人格的体现。
岑桑成长于书香弥漫的家庭,受到良好教育和影响,使他从小就奋发攻读。在读小学时学习努力,成绩优秀,越级跳班。“他少小有志,得了伤寒病停学在家,还熟读唐诗,阅读中外文学作品。[7]”
他阅读的书籍相当广泛,从他十年前赠送给广东人民出版社的一批线装书的书目来看,就有“十三经”、“二十四史”、文字学、训诂学、音韵学、唐诗、宋词、元曲、古文论等多种门类。许多外国文学名著他更是广泛阅读。他勤览深思,笃学辨究,在书山中辛勤为径,于学海里刻苦作舟,不断吸收古今中外优秀文化的营养。
岑桑在香港避难当学徒时,他强烈要求上夜校;在韶关读中学时,他的成绩总是处于全班的首位,在中山大学法学院社会学系念书时,他已发表文艺作品近百篇,是“出名趁早”的青年作家。参加工作后,他利用业余时间坚持不懈地创作,出版了30多本文学作品集。他每天必须读书看报,只要一天他看不上报纸,心里就感到不自在,好像缺了什么似的。2003年他住了8个月医院,每天叫家人或请同事带报纸到医院给他看。他自己在家里订了多种报纸和杂志,加上各报社杂志社赠送的报刊,每天都坚持阅读。
几十年来,岑桑就是这样持之以恒,像蜜蜂一样采蜜,似海绵一样吸水,如饥如渴,学而不厌,创作不倦。真是“多见者博,多闻者智”。岑桑广博的文化知识和丰厚扎实的学术功底,是“强学博览”、勤奋践行所使然。
岑桑认为,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应该落地生根,用很有限的时间忠于一种事业;若然不安于位,不惜跳来跳去致力寻找一己的实惠,实在没有多大意思。”对于自己所从事的职业,他一生坚守,没有丝毫的动摇。他对社会上流传着的所谓“人挪活,树挪死”的说法,不屑一顾。
按岑桑的能力和水平,他是可以谋个好职位,好让妻儿生活得好一点。他在年富力强的时候,广东省作家协会曾要他去当专业作家,当时的《红旗》杂志社也要调他去工作,他都表示心领对方的好意而婉言谢绝,一生坚持在出版社当编辑,在平凡的岗位上不离不弃,乐此不疲,一干就是六十多个春秋。
对自身职业的珍惜和热爱,体现在态度上必然是认真严谨,尽职尽责,一丝不苟,爱岗敬业。岑桑在这方面是有口皆碑的。
岑桑是编辑出版的行家里手。他深知,选题确定之后,组稿是重要一环,必须选好作者,才能写出好书。在《岭南文库》丛书作者的选择上,他要求非常严格,既要求作者对岭南文化知识有充分的了解,又要求作者对某一学科有深度的研究,还要求作者具有良好的文字修养和较高的表述水平。所以,《岭南文库》每本书的作者都是有相当高的学术地位的专家学者,图书的质量都是过得硬的。即使是《岭南文化知识书系》这样的知识性普及读物,他挑选作者也是慎之又慎的。
编稿审稿,在出版过程中至关重要。岑桑对此十分重视,严格把关。当书稿送到他的手中后,他对书稿的篇章结构、内容安排、主题思想、政治倾向、学术观点、论证过程、材料引用、文字表达、标点符号的运用,等等,都非常认真地逐一审核,从不放过一字一词一个标点,对书稿原先存在的错误或纰漏,只要经他审阅之后,就会提出修改意见或自己动笔修改,难有“漏网之鱼”。经他审阅修改过的书稿,作者满意,质量保证。
在工作的进度上,岑桑一贯主张“赶快做”,要“闹市求前”,抓得紧之又紧。他每个星期一回出版社上班时,都逐一过问工作进度以及上星期布置工作的落实情况、下星期的工作安排等,弄得我们每个星期一上班之前,都要预先做好“功课”以备汇报,生怕他问起回答不上来。《岭南文化知识书系》刚启动时,他要求每周出两期简报,每月要求约稿多少种,发稿多少种,一年计划出书多少种,都要具体落实。有一段时间,因发稿过多,导致出版社书号条码告急,只好不断向上级申请支援。
岑桑的爱岗敬业精神,源于强烈的事业心和高度的社会责任感,编辑们在他身边工作,可学到不少东西,虽然花费心力,很苦很累,但内心是十分充实和无比欢乐的。
开拓,体现着一个人的眼光、气魄和胆识;创新,往往是一个人聪明才智的激发,是与时俱进精神的集中体现。岑桑的开拓创新、与时俱进颇具潜能,不管在顺境或逆境,他的这种潜能都发挥得淋漓尽致。
前面提到岑桑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直至担任社长兼总编辑期间,他倡议增加设立出版社,创办多家杂志和出版多种丛书的一件件、一桩桩的好事,都是岑桑带头从零开始开拓创新而成就的。《岭南文库》和《岭南文化知识书系》这两套丛书的策划和出版,是岑桑退休之后在广东出版界开拓创新的成功范例,其在出版界和文化界的影响和作用,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
如果说上述诸项的开拓创新是岑桑在顺境之下得以完成,那么,我们再看看岑桑在逆境之下又是怎么开拓创新的。
邝雪林在《我心中的岑桑》一文中,记述了岑桑在“五七”干校打泥砖的创新情景。在“五七”干校打泥砖是在严酷的环境下用人代牛干活的一种惩罚。即使在这种被惩罚的逆境中,他也要勇当开拓创新的强者。寒冬腊月,冷风刺骨,岑桑不但不畏严寒,赤膊上阵,“当别人还在往框里添泥的时候,他已经又完成了一块”,出大力、流大汗;而且还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自主创新,别人使用单木模,他却别出心裁“搞个双木模,别人一次打一块泥砖,他一次可出两块”。“打泥砖的效率自然倍增,令许多人惊叹不已。打泥砖事情虽小,但他不甘于一般化而努力不懈的精神,却是可以由小及大的。”岑桑在受尽痛苦和凌辱的境况下,还要想方设法,苦干加巧干,打破全连打泥砖的最高纪录,创下无人比肩的佳绩,这种创新的精神是何等难能可贵!
岑桑紧跟时代发展的步伐,与时俱进,喜欢接触新事物,搜集新信息,吸收新知识。在20多年前,当很多年轻人还不懂得使用电脑、不少年事已高的老者不知道电脑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已经游刃有余地用电脑打字写作。他现在不仅用电脑写文章,上网阅读新闻,查找资料,搜集信息,还用电脑发邮件,在网上付款购物。他平常存款取款,不用存折而是使用银行卡。他认为电脑是高科技的产物,电脑的问世,改变了人们的工作方式和生活方式,应该好好使用;银行卡是好处多多,既卫生方便,又安全易带。他的口袋里没有本本,只有这种卡那样卡,他“喜新厌旧”,俨然一位在IT行业从事工作的赶潮流的年轻小伙子。
1996年中国出版工作者协会给岑桑颁发了一个沉甸甸的“伯乐奖”。这一奖项全国只有十个获得者。这是上级对岑桑几十年来发现和选用人才的最高奖励。他在当伯乐相良马的同时,还做了不少园丁的护花工作,培养了不少文学创作的新秀和编辑出版人才。为了培育文学优秀苗子,扶持新秀,他从“五七”干校回到出版社直至打倒“四人帮”后这段时间,他和广东人民出版社文艺编辑室的编辑一道,不辞劳苦,长途跋涉,多次到全省各地举办“文学写作学习班”,为文学爱好青年讲授文学知识,辅导他们写作,培养了一大批文学新秀,发现了不少优秀文学创作人才,为广东文学创作队伍的建设和作者队伍的培养,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在编辑人才和队伍培养方面,他作为出版名家,具有丰富的编辑出版经验,多次应邀到省内各种编辑工作会议和编辑业务学习班作报告。以《谈编辑的自我修养》为题,论述“编辑学者化”与出版事业发展的关系,反复强调培养学者型编辑队伍,强调编辑的业务学习,强调责任编辑要从撰写自己所编图书的书评入手,多思考,多练笔,要求编辑人员既要成为具有广博知识的“杂家”,又要加强自我进修,使自己努力成为某个学科门类的“专家”。在他的传、帮、带的培养下,广东出版界出现了一批编辑出版人才,他们在省内新闻出版行政管理部门和各家出版单位担任各级领导职务,充当编辑出版业务骨干,他们在广东出版界起着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作用,推动着广东出版事业和出版产业的不断向前发展。他们的成长和所作出的贡献,这里面有岑桑乐当园丁、甘任伯乐的一份辛劳。
正直守信是岑桑做人的根本。他一贯坚持实事求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绝不颠倒是非,混淆黑白,也不扭曲自己,去迎合他人。他遵时守诺,讲求信用。
1991年,他写了一篇题为《杨桃启示录》的散文,回忆起在小学上图画课时写生画杨桃的情景。他个子小,被安排在最前面靠边的位置上,他按照父亲早时教他学画的教诲,要忠诚老实,“你看见那是怎样的,你便怎样画”,把自己所看到杨桃的真实模样画出来,样子有点像五角星,结果被其他同学讥笑,说他画的杨桃一点也不像。
图画老师在课堂上就岑桑所画的杨桃进行了评讲,指出有同学之所以说岑桑画的杨桃不像,是因为各人所处的位置不同,看到的物体形象就不一样,“不要把自己看到的当作标准,来判断别人说的对还是不对”,肯定了岑桑所画杨桃的真实性。
图画老师评讲杨桃的启示,使岑桑一生受用,他遵照老师的教诲去“对人对事和做人做事”。1957年“反右”那时候,他本着真实客观的态度,为同事那张大字讲了真话,虽被受到批评,但他不怨不悔,心地坦然;1980年,他冒着极大的风险出版了戴厚英的长篇小说《人啊,人!》,他坚信这本书“没有原则性问题”,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不信别人的种种说法,坚持己见,表示自己承担全部责任。他虽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他始终没有用任何方式、在任何场合作过一字半句的检讨。
岑桑一生遵时守信,从不失约,绝不食言,“言必信,行必果”。他上班准时,与会守约,不迟到,不早退。与朋友相约,只有他提前到来恭候朋友,绝不让朋友先到等候。记得2005年12月1日他对笔者说:海烈,我们邀请广州市老领导杨资元同志明天早上八时半喝茶,我已叫人在北园订好位,资元同志时间观念强,我离北园远些,恐怕不能准时赶到,你一定提早到北园等候,我随后就到。当天晚上,他又来电再次叮嘱明早一定提前到达等候客人,以免失迎。为了完成他交给的任务,次日一早笔者就直奔北园,到达时还比约定时间早10分钟,此时资元同志虽然未到,但岑桑却早在那里等候了,他的“随后就到”变成了“先到”,使笔者自感有愧。
节俭廉洁这种中华民族的美德,在岑桑的身上体现得相当充分。在日常生活中,岑桑深知“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的道理,过着一种平凡人家的清淡俭朴生活。他吃不厌粗,穿不求华。咸萝卜佐白粥是他的经典早餐;肥肉粒蒸豆豉是他的家常菜;苦瓜炒牛肉是他的上品佳肴。他穿的凉鞋,几十元一双,一穿就是十多年。他穿的衣服,很少掏钱购买,大部分是接收儿子们淘汰的“时装”。不是特殊要求的场合,他是绝不会西装革履的。他从吃喝起居到全身打扮,体现了节俭简朴的平民化素质。
在对待公和私的问题上,岑桑一贯公私分明,廉洁奉公。记得在70年代末,为了节约开支,出版社规定邮寄信件分两处投放,一处是因公寄出的信函,一处是私事寄出的信件。岑桑往往把以自己名义写给作者而本属于公事的约稿退稿信放在私事的信件中邮寄,从来不把自己私人邮寄的信件投放到因公寄出的信函中去“公私不分”,占公家的便宜。对《岭南文库》出版基金利息的使用,长期以来他精打细算,能省即省,严控开支,出差住一般客房,宴客点家常菜,节省办公费用,这笔基金至今未动分毫。
仁者爱人,岑桑是一位仁者。在“文革”中,岑桑被打成“牛鬼蛇神”,受到当时一部分人的批斗,虽然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屈辱,但对批斗过他的人却始终怀着包容理解的态度。笔者曾经问过岑桑,您在“文革”中住“牛棚”,干“牛活”,被抄家多次,受过18场批斗,您憎恨那些批斗过您的人吗?他说:“我从来不因自己曾在那个灾难年代的不幸遭遇而记恨,真的不值得记恨。他们的绝大多数本身也是受害者,不能全怪他们,他们的错误行为主要是那个荒唐岁月造成的。”
据笔者所知,在“文革”中批斗过他的人,他不但不记仇,不铭怨,而且后来还帮这些批斗过他的人做了许多好事:有辅导其孩子学习文化的,有帮助其安排孩子就业的,有帮助提升职务的。对那个曾经在批斗他时落井下石,含血喷人,端出珍藏的“炮弹”轰他,斥他“反毛泽东思想”,带头高呼“打倒岑桑”的“同事”,岑桑也没有记恨。那位“同事”生病,岑桑两次驱车亲送他到医院求医,最后还找关系帮助他住院留医。这是何等的海量汪涵!
岑桑对领导尊重,对同事热情,对下级关爱。他常以有限的薪资拿出一部分来周济贫困亲友;朋友有病,同事有痛,下级有难,他都去探望,去安慰,去帮忙。因而也博得了人们对他的关心和爱护。在他被批被斗的那些日子,时有关爱他的热心人在夜间偷偷从囚房小窗口给他送去药品和营养品。
岑桑广泛与作者和读者交朋友,诚心诚意为作者和读者服务,为他们排忧解难,在作者和读者中很有人缘。笔者多次有幸同他一道到各地组稿,他的人气很旺,不管是领导干部,还是普通工人,不管是教育工作者,还是文化人士或专家学者,对他都彬彬有礼,热情接待。
岑桑在广东文化界和出版界广受尊重,因而慕仰者众。有年轻作家请教他的,有出道不久的编辑向他“偷师学艺”的,有著书立说者请他赐序的,有泼墨作画者求他题诗的。所有这些,他都有求必应,热心助人。
近年来,岑桑钟情书法和喜欢楹联。他的书法虽未能与书界大家名家比肩,但在作家名人书法中独树一格,灵气飞动,一看就知是“岑桑体”。因此,向他求墨宝者络绎不绝。
他的故乡葛岸村“葛洪纪念馆”落成,他就为该纪念馆撰写了“抱朴金丹悠悠懿泽传千载,仙翁宝灶袅袅香烟绕万年”的大门楹联。最近有热心人士斥巨资在广州市荔枝湾修建清代名园“小画舫斋”,请他撰联,他即挥毫撰书:“众彦闲游泛舫荔枝湾原途品评陈年往事;群贤雅集挥毫菱角市旧地描绘盛世新容。”两联联意贴切,对仗工整,确为妙联。
谈到岑桑对保姆的关照,更是令人钦佩。他家的保姆小凤,因家穷无法上学,30多岁目不识丁。来到岑家当保姆后,岑桑就鼓励她学文化,每天教她几个字,从读音到字形,教她读写,为她解释字义。小凤在家务之余,虚心学习,日积一日,识字增多,十年八年之后,她不但会写出菜单到市场上采购,还能写家信和阅读书报,具备了一定的文化素质。
小凤的丈夫原在广西农村,岑桑帮她丈夫在一家大型印刷公司找到一份固定工作,解决经济困难和两地分居问题;为了使小凤的两个孩子受到良好的教育,岑桑通过各种关系,千方百计帮她的孩子上了职业中学;两个孩子在学校寄宿,假日又回到岑家度假,岑桑还帮助他们补习功课。现在两个孩子已经毕业,分别在两家企业工作。最近,小凤在老家建房子,岑桑夫妇多方给她资助。小凤一家在岑桑的支持关照下,摆脱了贫困,彻底改变了生活境遇,小凤一家对岑桑夫妇非常感激。岑桑夫妇把小凤一家视同家人,小凤一家子也把两老视为家长,彼此互敬互爱。
岑桑近年爱上书法,暇时常常以书法自娱。他的书法受众日增,不少亲友都向他索字。他挥毫的内容有几款是他最爱写的,其中以“抱朴怀仁”四字写得较多。
笔者觉得,“抱朴怀仁”正是岑桑自己身体力行的生活准则。这四个字也是他自己内心的真实写照。他生活简朴,心怀也简朴;对弱者总是怀有仁爱之心。他常说最大的快乐是让需要自己帮助的人改善境遇,得到幸福。他一辈子都这样践行了。“抱朴怀仁”成了岑桑人格魅力的源头。